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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上京,康延欣的心情十分低落,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她向皇上交了差,述说了当时的情形。耶律隆绪听了很高兴,说她办得漂亮。

康延欣什么也没说,回到家里,王继忠在衙门里还没有回来。康延欣像丢失了什么似的,焦急的等待着王继忠回来。

钱妈见康延欣回来了,高兴地带着王怀平过来见她。

王怀平已经三岁多了,见了康延欣就跑过来,投进妈妈的怀里,撒起娇来。

康延欣搂着女儿,忽然觉得女儿变成了她的支撑,让她在惶恐不安中找到一点镇定剂。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软弱得需要小小的女儿给她一份力量。

康延欣跟女儿戏耍了一会儿,王继忠回来了。

一看见阿爸回来了,怀平就从康延欣怀里挣脱出来,张开双臂投进王继忠的怀里。王继忠抱起王怀平,高高地举起来转了两个圈,吻了两下,逗得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小妖精。”康延欣嫉妒地嘟噜了一声。

“小妖精”缠住王继忠,在他身上扭来扭去,一双小手摸着王继忠的脸,不时地在他脸上亲上一口。

康延欣皱了皱眉头,看着女儿在王继忠怀里撒娇,而王继忠自从踏进屋里就被“小妖精”霸占了,连看她一眼都没有,更别说与她说一句话。

康延欣有满腹的委屈要向他诉说,而他只跟他的女儿嬉闹,完全不问一问她的情况,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康延欣听着屡娇滴滴的说话声,和悦耳的笑声,忽然觉得很不舒服,不禁恼怒道“怀平,好好说话,不行吗?”

王怀平惊讶地看着康延欣,见她沉着脸,带着嫌恶地看着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着阿爸,委屈地躲进王继忠怀里。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也是一脸茫然,继而知道她的心情不好,遂轻轻地对王怀平说,让她到钱妈那里去。

王怀平看了看王继忠,又胆怯地看了一眼康延欣。

钱妈上前抱住王怀平,王怀平抱住王继忠的脖子,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钱妈让他去亲阿妈一下,王怀平却扭过头去。

王继忠朝钱妈挥了挥手,钱妈抱走了王怀平。

“小妖精。”康延欣又骂了一句。

王继忠走到康延欣身边,挨着她坐下,问“怎么了?发这么大大火?”

康延欣推了王继忠一把,说“走开,和你的小妖精玩去。”

王继忠笑着说“怎么?受气了?”

康延欣听了,一股委屈直冲上了,眼睛很快湿润了,说“你心里还有我吗?还知道我受气了?”

王继忠抓住康延欣的手说“是,是我的不对,我应该多关心关心夫人的。”

泪水在康延欣眼里打转,她微微仰着头,不让泪水掉下来。

王继忠说“我办完公后,去见了皇上,皇上对你做的很满意。”

康延欣说“可是,我对自己不满意。”

王继忠惊问“你怎么不满意?”

康延欣说“我没有按照皇太后说的去做,皇太后一定很失望的。”

王继忠不说话了,只把康延欣的手抓得紧紧的。

康延欣说“皇太后一定会怪罪我的。”

王继忠一只手揽着康延欣说“你回来见过皇太后没有?”

康延欣摇摇头,说“我不敢去见她。”

王继忠说“不要紧,皇太妃是自杀的。”

康延欣看了看王继忠说“你怎么知道她会自杀?”

王继忠说“胡辇本来已经是枯冢之物,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那就是她还有一点翻盘的资本,我之所以让你带上陀失的亲戚,就是要告诉她,她的资本已经没有了,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再无翻盘的机会了,不自杀还能怎样?”

康延欣说“可是,皇太后是想放了她的。”

王继忠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办法,大不了挨皇太后一顿骂。”

康延欣忽然紧紧抓住王继忠的手,说“继忠,我害怕,我不想当官。”

王继忠说“我也不想当官。”

康延欣说“我想明天就辞官。”

王继忠说“好,我帮你写个辞呈,你明天就交给皇上。”

康延欣说“那你快写吧。”

次日早朝,康延欣将辞呈递了上去。

耶律隆绪看了甚是惊讶,问“康卿家,你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

康延欣说“皇上,臣才疏学浅,又是一个女流之辈,实在难堪大任。”

耶律隆绪说“康卿家,你的才能朕是知道的,众大臣也都认可,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很适合你。”

康延欣说“皇上,臣一个女子,威望不够,还是请皇上另选贤明。”

耶律隆绪将康延欣的辞呈放在一边,说“康卿家,你再想一想,此事以后再议。”

康延欣只好不再说什么,回到御史台衙门。

午后宫里来人,说皇太后请康大人进宫一趟。

康延欣心里一阵紧缩,忐忐忑忑的,随着传令人进入宫里。

萧绰仍然坐在那张椅子上,见康延欣走进来,笑着招呼道“延欣来了,快来,到朕这里来。”

康延欣紧走几步,来到萧绰面前,跪下道“臣拜见皇太后。”

萧绰伸手拉着康延欣说“快起来,快起来。”

康延欣没有动,说“臣没有完成太后交给臣的任务,请太后降罪。”

萧绰说“你没有完成什么任务?”

康延欣说“皇太后让臣放了皇太妃,可是皇太妃她自杀了。”

萧绰说“朕什么时候让你放了她?她谋逆篡国,罪恶滔天,怎么能放了她?”

康延欣惊诧不已,直愣愣地看着萧绰,不相信这是她说的话。

萧绰说“延欣呀,你做的很好,这样的乱臣贼子不杀掉,何以正国法?何以顺民心?”

康延欣愈是瞠目结舌,庆幸自己听了王继忠的话,不然,自己不知会落到什么田地。

康延欣出了一身冷汗,低着头,不敢看萧绰。

萧绰拉着康延欣说“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

康延欣站起来,说“臣这次去祖州——”

萧绰打断康延欣的话,说“祖州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朕都知道,你很会做事。”

康延欣不说什么,也不敢看萧绰。

只听见萧绰说“朕听说你要辞官?”

康延欣说“是的。”

萧绰问“你为什么要辞官?”

康延欣说“臣才能低下,就任御史中丞以来,忝居大位,毫无建树,实在有负太后,皇上所栽培,有负百姓所望。”

萧绰看了看康延欣,说“不,朕听皇上说你就任以来,做了很多实事,大臣们对你也很信服,为什么要辞官,是对朕有意见吗?”

康延欣忙说“臣不敢。”

萧绰说“延欣呀,朕是信任你的,朕老了,有时候会犯糊涂,你不要介意。”

康延欣看了萧绰一眼,心里一阵酸楚,忙说“太后,臣辞官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臣夫妻同是身居要职,这于法不通啊。百官们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萧绰说“原来是为了这个呀,那你想怎么办?”

康延欣说“臣只想辞官为民,回家打理好家里那些田地。”

萧绰叹道“就这么一点抱负?”

康延欣说“臣本来就是一个俗人,没有多大的抱负。”

萧绰说“好吧,朕记得上次你将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赈灾了,回头,朕让人送五千两银子到府上,算是给你的补偿。”

康延欣说“太后,这两年风调雨顺,臣的收入不错,手中有些余财,暂时不需要这些。”

萧绰沉下脸说“连钱都不要,看来是想从此不理朕了。”

康延欣连忙说“那臣就谢谢太后了。”

康延欣辞去了御史中丞,一身轻松,又得了五千两白银,心里十分畅快。回家亲自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等着王继忠回家。

王继忠回到家里,天色已晚,到了掌灯时分。

屋里燃着蜡烛,发出滋滋滋的响声。康延欣坐在餐桌旁边,见王继忠回来,忙打来一盆凉水,让他洗了一把脸,然后地给他一把扇子,说“饿了吧,快来吃饭。”

王继忠走到餐桌边坐下来,看了看桌上的菜,笑着说“你做的菜?”

康延欣说“看出来了?”

王继忠说“一眼就看出来了,事情办好了?”

康延欣点了点头。

王继忠四下看了看。

康延欣说“怀玉,怀平已经吃了,玩去了。”

王继忠有点失望,回头看着康延欣说“看来你办得不错哟。”

康延欣说“皇太后答应了。”

王继忠说“答应什么了?”

康延欣说“答应我辞官了。”

王继忠说“真的?这下你轻松了。”

康延欣说“是啊,以后可以天天做饭你吃了。”

王继忠看了看康延欣,说“太后没有挽留你?”

康延欣说“挽留了。”

王继忠“唔”了一声,看了看桌子上,说“酒呢?喝酒庆祝一下。”

康延欣连忙拿来酒,一人倒了一杯。

王继忠举杯与康延欣碰了一下,说“来庆祝一下。”

说罢,两人一起喝了。

喝了几杯,王继忠忽然,抓住康延欣的手说“延欣,你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康延欣说“怎么了?”

王继忠惊恐地说“我担心你呀,自从皇太后让你去祖州,我的心就一直乱跳着,那不是一个好差事,本来不该你干这件事,但是,皇太后指名让你去,我想不通,又不敢问,心里七上八下的,后来,太后又把你叫进宫里,我知道她一定另有吩咐,果然,被我猜中了,就一直在宫门外等你。”

康延欣说“幸亏有你,不然,我放走了胡辇,这回就背上大过错了。”

王继忠没有说什么,自饮了一杯。

康延欣低声说“继忠,你知道我今天去见太后,太后怎么说吗?”

王继忠问“太后怎么说?”

康延欣说“她说她没有让我放走胡辇,你看看,我多危险!险些掉进泥坑里,出不来了。”

王继忠说“是吗?”说罢又喝了一杯。

康延欣往王继忠身边靠了靠,依靠在他的肩上,说“继忠,幸亏有你。”

王继忠举着酒杯,说“来,我们再喝一杯。”

二人又一起喝了一杯,康延欣说“继忠,我现在好轻松,人家都说当官好,我怎么觉得那么累呢?现在多好。”

王继忠说“我也不想当官。”

康延欣说“那你也递一个辞呈。”

王继忠叹息了一声,说“不行啊。”

“怎么不行?”

“你刚刚辞了官,我再辞官,皇上会怎么想?”

“说的是,那怎么办?”

“先做着。”

康延欣说“继忠,太后给了我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银子?”王继忠惊叫起来,说,“你收了吗?”

康延欣说“收了,怎么了?不能收吗?要不,我送回去。”

“不,还是收了吧。”王继忠说。

康延欣说“我想拿去做买卖。”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说“你想做买卖?”

“不行吗?”康延欣问。

“不是,主要是你不懂做买卖。”王继忠说。

康延欣说“谁说我不懂做买卖?我已经做过买卖了。”

王继忠望着康延欣,说“你什么时候做过买卖?”

康延欣说“那次南征回来——”

康延欣还没有说完,王继忠就大笑起来。

康延欣推了王继忠一掌,说“你笑什么?”

王继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抹着眼泪说“你那也叫做买卖?”

康延欣说“那不叫做买卖叫什么?”

王继忠说“像你那样做买卖,那五千两银子,两天就赔光了。连价钱都不知道,还想做买卖,你还真会想。”

康延欣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出了头,你太小看人了,和尚不是一生下来就会撞钟的。”

王继忠连忙说“是的是的,何况还是聪明绝顶的康大人呢。”

康延欣举起一杯酒与王继忠碰了一下,说“你好好地看着。”

七月的一天,西夏使者急匆匆地来到上京,礼部侍郎邢祥接待了使者,得知情况不敢怠慢,立即让使者跟他一起进宫见皇上。

原来西平王李德昭的生母顺成王太后驾崩了,耶律隆绪看了讣文,十分惊讶,问了顺成王太后的一些情况,说一些安抚的话,便让邢祥带使者会驿馆休息。自己则急匆匆地去向萧绰回报。

听说李德昭的生母去世,萧绰心里一阵欣喜,说“这回汀儿要出头了。”

耶律隆绪说“如果耶律汀能够掌握大权,对契丹是大有好处的。”

萧绰说“不错,如果汀儿能成为西夏国母,那就再好不过了。”

耶律隆绪说“我们要不要助她一臂之力?”

萧绰说“不,必须鼎力相助。”

耶律隆绪说“如何鼎力相助?”

萧绰说“恩威并施。”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了,儿臣准备派丁振作为吊祭使前往吊祭,另外派萧图玉以讨伐阻卜之名陈兵境上,不愁李德昭不服。”

萧绰说“很好。”

次日,耶律汀的使者也到了,萧绰亲自接见了使者,问西夏国内情况如何?

使者说西夏现在还比较安稳,就是顺成王太后的娘家野利氏有些不安分,希望给他们更大的实权。

萧绰说“义成公主怎么样?”

使者说“公主势单力薄,急需太后相助。”

萧绰说“你回去告诉义成公主,朕一定帮助她。”

使者问“请问太后,这次吊祭遣何人为吊祭使?”

萧绰说“依然是东上閤门使丁振为吊祭使。”

使者说‘公主请求太后用一个官职大一点的人去吊祭,这样显得重视一些。’

萧绰说“好吧,让枢密使王继忠为吊祭使,丁振为副使前往西夏,怎么样?”

使者听了,说“太好了,公主一定会铭记太后恩情的。”

听说丈夫要去西夏,康延欣高兴地对王继忠说“正好我也要去西夏,我们一起去吧。”

王继忠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康延欣问“你要去西夏?你去干什么?”

康延欣说“我听说西夏的马很好,我想去卖一些马回来。”

王继忠说“你买马回来,买马回来干什么?”

康延欣说“买回来卖呀。”

王继忠惊道“你还真是做起买卖了?”

康延欣撇了撇嘴,说“告诉你,我已经做了好几笔了,刚开始赔了两笔,以后都赚了。”

王继忠说“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康延欣笑道“让你知道了,我就做不成买卖了。”

王继忠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但你跟我们一起去,算什么?外人知道了以为我假公济私。”

康延欣说“我又不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我自己花银子,有什么假公济私?我还担心你们缠着我呢。”

康延欣跟随王继忠到了灵州,王继忠吊祭了顺成王太后,拜见了李德昭。

李德昭见了王继忠,非常客气,他心里非常清楚王继忠的来意,说“楚王亲自前来吊祭,德昭非常感谢,孤没想到上国用这么高的规格对待我们。”

王继忠说“西夏是契丹最友好的邻邦,国母不幸薨逝,契丹同悲,致以哀悼,望西平王节哀顺变。”

李德昭说“多谢楚王,请转告皇太后,皇上,李德昭一心只以上国马首是瞻,绝不会三心二意,孤自幼就得义成王太妃照料,恩情此生不能忘记。”

王继忠说“我虽在契丹,也素知西平王孝义,识大体,十分佩服。义成公主是我皇太后十分惦念的人,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且义成公主才智过人,仁义德广,继忠十分佩服。”

李德昭说“这个孤自然知道,请楚王放心,孤绝不辜负皇太后所望。”

辞别李德昭之后,王继忠立即又拜见了耶律汀。

耶律汀见了王继忠,大喜,说“哀家只是请求皇太后重视这次吊祭,没想到,太后竟把楚王派来了,叫臣如何感谢她老人家呢?”

王继忠说“太后,听到顺成薨逝,甚是关心王太妃,所以遣臣来慰问公主,问一问公主有什么要求?”

耶律汀说“现在西夏形势复杂,各种势力相互掣肘,倾轧,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汹涌,十分凶险。”

王继忠说“我知道西夏有八大势力,都很雄强,只不知这些势力现在是什么状况。”

耶律汀说“楚王说的没错,西夏的确以八大家族为主,其中又以拓跋氏——就是李氏,野利氏,没藏式,卫慕氏最为豪强,野利氏占据沙洲甘州一带,几乎可以与李氏分庭抗礼,是西平王的第一大对手。不过还好,现在没藏式,卫慕氏都站在西平王一边,野利氏有些势单力薄,极力拉拢破丑氏,米禽氏,往利氏三个氏族,希望与他们联盟,继续与西平王平起平坐。”

王继忠问“这些氏族已经被野利氏拉拢过去了吗?”

耶律汀说“好像只有破丑氏跟定他们了。”

王继忠说“破丑氏是不是在三个氏族中最强盛?”

耶律汀说“是的。”

王继忠说“公主请放心,我刚才已经见过西平王了,西平王非常感谢皇太后。余下的事,交给我去办。”

耶律汀说“谢谢皇太后,谢谢楚王。”

王继忠说“王太妃不用谢,上次契丹南征,也是多亏了你帮忙,我来的时候,皇太后让我要特地谢谢你。”

耶律汀说“契丹是哀家的祖国,哀家岂能不帮忙?”

王继忠说“这是你的恩情,也是你的功劳。”

耶律汀又谦逊了一番,之后,问起了萧绰的身体情况。

王继忠面色沉重起来,耶律汀说“怎么?皇太后的情况不算好?”

王继忠点了点头,说“不过,精神还不错。”

耶律汀说“哀家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到皇太后了,很想念的。”

王继忠说“皇太后也很想念公主。”

“是吗?如果有可能哀家想见一见皇太后。”耶律汀说。

王继忠说“王太妃先不要想这些,等西夏的局势稳定了,我再想办法。”

耶律汀说“楚王说的是,拜托你了。”

王继忠起身告辞,说“我走了,有什么事我让延欣告诉您。”

“延欣?那个延欣?”耶律汀说。

王继忠说“康延欣,我内人。”

耶律汀惊喜万分,说“啊,延欣也来了,我们也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快请她来与孤见面。”

王继忠说“王太妃莫急,等我们办好事情,会让她来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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