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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燕云,贾曼筠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地乱跳。她没有想到燕云这时候回来,连忙拿了两个胡饼就让他走了,但是心里依旧惴惴不安,抱着瑶玦在屋子里来回不停地走着。
耶律狗儿来叫燕云时,贾曼筠正抱着瑶玦,送走了燕云。见耶律狗儿进来,便直接说“走了,我让他走了。”
耶律狗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紧张地看了贾曼筠一眼。贾曼筠见了,也紧张起来,想问一问耶律狗儿,但他已经退回去了。
贾曼筠焦虑不安,想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不由地汗水浸透了衣衫。
果然,耶律狗儿又折身来叫她过去。
贾曼筠只得抱着瑶玦来到餐厅,萧婉容伸手接过瑶玦,贾曼筠紧张地看了萧绰一眼,问“皇太后叫草民来,有什么吩咐?”
萧绰说“没什么,就是让你去把刚才来的人叫来吃饭。”
贾曼筠低着头说“他就是一个奴隶,怎么能跟皇太后一起吃饭?草民已经让他走了?”
萧绰看了贾曼筠一眼,说“他是你的什么人?”
贾曼筠立即跪下来,说“他是——”
耶律隆运厉声说“是你的情人?”
贾曼筠说“不,他是草民从小定亲的未婚夫。”
萧绰一脸惊奇,说“是你的未婚夫?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耶律狗儿?”
贾曼筠脸变形了,看起来异常痛苦,泪珠儿滚落下来。
耶律隆运气愤地说“好你个贱女人,看着狗儿老实,就欺骗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贾曼筠哭道“不,大丞相,草民没有欺骗狗儿,我跟他说过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萧绰说“你既然有未婚夫了,为什么不嫁给未婚夫?分明是别有所图。”
贾曼筠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辩解,只是嘤嘤地哭着。
耶律隆运说“既然你居心不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来人。”
只见从屋外进来两个侍卫,耶律隆运指着贾曼筠,说“把她先看押起来。”
两个侍卫伸手抓住贾曼筠,耶律狗儿连忙跪下来,说“皇太后,大丞相,这事不怪曼筠,她的确跟我说过她有未婚夫,阿妈也知道。”
耶律隆运说“荒唐,既然知道她有未婚夫,为什么还要娶她?”
这句话才从耶律隆运嘴里说出来,立即觉得哪里不对,迅速地瞟了萧绰一眼,脸立刻就红了。
耶律狗儿说“当时曼筠对我说时,并没有说她的未婚夫就是燕云,而且她又来到了契丹,自然与宋国再无瓜葛,所以——”
耶律隆运说“再无瓜葛?人家已经找到家里来了,还说没有瓜葛吗?”
耶律狗儿说“燕云不知道曼筠在这里,他真是来找我比武的。”
耶律隆运说“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分明是他们俩串通好了,想害你,你还不知道,糊涂,真糊涂。”
贾曼筠说“不,我没有害狗儿哥,更不知道燕云会找到这里来,大丞相,我没有害狗儿哥。”
萧绰说“那你说说燕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来说吧。”燕云从屋外走了进来,跪下说。
萧绰看了燕云一眼,果然还是那副倔强,满不在乎的模样。
燕云说“不瞒你们说,自从我和耶律狗儿比试,没有打赢之后,我就觉得很羞辱,而且,还弄丢了小红马,这口气难以咽下,等打完仗之后,我就上了五台山,在山上练了三年的武艺,就下山来找耶律狗儿,来到上京。可是,我找了一年多没有找到他,我天天在守太保府等他,就是没有看见有人开门,向别人打听,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耶律隆运说“胡说八道,你天天去守太保府等人,不做营生,拿什么吃喝?”
燕云说“大丞相有所不知,草民自然有营生,不会挨饿的。”
萧绰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燕云说“草民帮着楚王妃做生意。”
萧绰惊奇地说“你帮助楚王妃做生意?”
燕云说“是的,主要是从西夏贩马过来。”
耶律隆运说“你还真会找事做,这么说是康延欣透露地址给你的。”
燕云说“不,是我自己打听到的。狗儿兄养了好多马,想卖一些,楚王妃知道后,就来购买,我也来了,在这里我不仅看见了狗儿兄,还看见了曼筠。回到楚王府后,我就要来找狗儿兄,楚王得知后,一再劝说,可是复仇的火焰烧得我难受,更何况曼筠也被他掳掠到这里,给他做奴隶,在皮鞭下过日子。一想到曼筠在这里受苦,我怎么也忍不住,不听楚王的劝说,就来到这里。楚王见阻拦不住,担心出了什么意外,也跟着我来了。我跟狗儿兄打了一架,虽然我仍然没有打赢,但是我输得心服口服,而且,我打听到事实,曼筠不是给狗儿兄做奴隶,而是做了他的媳妇,看见曼筠跟狗儿兄很好,我就放心了,我很高兴,浑身说不出有多轻松。”
燕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最后叹息,道“好了,事情就是这样,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耶律隆运向两个侍卫示意,侍卫松开了贾曼筠,抓住了燕云。
萧绰说“你来契丹难道不是找未婚妻的?”
燕云说“找她?我躲她还来不及呢。”
萧绰问“为什么?你不是很关心她吗?”
燕云看了萧绰一眼,说“关心她?不错,我是关心她,我高兴她有个好归宿。”
萧绰说“难道你不想娶她?你不是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吗?”
燕云叹息道“不错,我和曼筠小时候就定亲了,但是,我这个人不想结婚,所以,一直冷落曼筠,躲着不想见她。”
耶律隆运说“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燕云说“婚姻就是一座坟墓,走进去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萧绰愣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朝侍卫挥了挥手说“放开他。”
侍卫放了燕云,萧绰说“朕觉得你不应该留在契丹了。”
燕云说“太后说得对,契丹确实不是草民该呆的的地方,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就准备这两天向狗儿兄辞行。”
萧绰说“很好,朕看你还是一个血性男儿,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燕云说“草民知道。”
耶律狗儿看着燕云,说“燕云,你真的要走?”
燕云说“我打不赢你,不走还要挨你的打,我傻呀?”
燕云说完,大家都笑了,只有贾曼筠,留下眼泪。燕云见了,说“看看,我说的没错吧,曼筠,你别哭,原来我一见到你,我就走,就是怕你这样,你再哭,你立刻就走了。”
贾曼筠忍住了泪水,燕云笑道“这不是很好嘛,狗儿兄是个好人,比我爱你,跟着他,你会很幸福的,我放心。”
耶律隆运说“你说得对,狗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贾曼筠不是走进了坟墓,是走进了花园。”
燕云立刻点头道“是,是走进了花园。”
萧绰说“好吧,你什么时候走,朕让人送你出境。”
“燕云想跟楚王告个别,就回去。”燕云说。
萧绰说“好吧,等一会儿,你随朕一起回上京,朕也要去楚王府。”
耶律狗儿说“燕云兄弟,还在这里住两天吧。”
燕云说“不了,不过,我走之前,像跟你做一笔生意。”
耶律狗儿问“什么生意?”
燕云说“我想求你把那匹小红马卖给我。”
耶律狗儿说“你真的那么喜欢它?”
燕云说“喜欢,从和它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就喜欢的不得了,失去了它,我非常难受。”
耶律狗儿说“那就送给你吧。”
燕云说“我可以出钱买。”
耶律狗儿说“出钱不卖。”
燕云愣了一下,说“我还是偷吧。”
说得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吃罢午餐,萧婉容忙着让贾曼筠沏茶。
萧绰站起来,说“朕今天来不是为了吃饭,吃茶的,一是来看看婉容,二是来看看耶律斜轸。狗儿,在前面带路。”
萧婉容眼圈儿红了,说“多谢皇太后还记得他。”
萧绰说“耶律斜轸是大契丹的第一大功臣,朕怎能忘记。”
萧婉容听了,自己走在前面带路。从屋后一条小径上山,走不了多远,就看见一座修整得很好的坟墓,坟墓前面立着一块石碑,左右种植着苍松翠柏,郁郁葱葱,挺拔苍劲。
萧绰看了看石碑,碑上镌刻着“耶律斜轸,刘玉兰之墓”,没有墓志铭。
萧绰微微皱了皱眉头,手撑在石碑上,四下张望。
坟墓坐落在一个小山坳里,一条小溪从脚下匆匆流过,山势环抱,树木翁润,野芳幽香,绿草滋蔓。景色十分优美。更令人惊奇的是,坟墓后面山上,开遍了杜鹃花,像火焰一样燃烧着,照亮整个山坡。
众人见了十分惊喜,萧绰感叹道“早知道这里开着这么漂亮的花,朕还带什么花环来?”
萧绰这么说着,仍让侍卫将她带来的花环放在墓碑前。
萧婉容噙着泪水,望着那满山开放的杜鹃花,激动地说“我前天来,这花还没有开放,怎么才两天就开得这么热闹?像听到钟声一样,一下子都醒了。”
耶律狗儿也说“是啊,真奇怪,怎么一下子都开了?”
耶律隆运笑道“一定是二哥知道皇太后今天要来,所以让这些花一下子开放了迎接太后呢。”
萧婉容连忙附和道“对呀,一定是这样的,汉宁生前就敬重太后,说太后不是一般的的人,太后来了,他高兴,所以才摆出花,来迎接太后的。”
萧绰说“婉容,你别骗朕了,他不恨朕就是好的。”
萧婉容立刻正色道“太后,我没有骗你,汉宁的确很敬重你,他说为了你,让他干什么都可以,为你去死也甘心。”
萧绰摸着石碑,说“他是这么说的?”
萧婉容说“汉宁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说这个世上有四个人,他可以为他们去死。”
萧绰问“哪四个?”
萧婉容说“第一个是先皇,第二个就是太后。”
萧绰说“不用说第三个是刘玉兰,第四个是你。”
萧婉容没有说话,伸手拔掉坟头上的一株灌木。
萧绰叹道“朕知道他的忠心,也知道他的才能,但是,朕没有给他高官厚禄,是朕气量小了。”
萧婉容说“不,汉宁从不在意那些,他跟着太后不是为了当官。”
萧绰说“朕知道,但是,朕还是亏欠他,他帮朕打了那么多胜仗,收复了大片江山,他可算得上契丹的郭子仪呀。”
萧婉容说“可是,汉宁一点也不喜欢打仗。”
萧绰说“这个朕也知道,朕今天来,就是要跟他说,我们已经跟宋国签订了和约,从此再不打仗了,老百姓过上太平日子了。”
萧婉容说“汉宁已经知道了,南征一回来,我就告诉他了。那天比这个时节还早,还不到清明节,草刚刚返青,我带着狗儿和曼筠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太后,好神奇的,我听见汉宁哭了,最后又笑了。”
萧绰看了萧婉容一眼,说“有这样的事?”
耶律狗儿说“不,太后,那就是风声。”
萧婉容说“不,不是风声,那天没有刮风,分明是你阿爸的哭声和笑声,他的声音我不会忘记的。”
萧绰说“朕也相信是守太保的笑声,他应该为今天放声大笑。耶律斜轸,朕今天告诉你,你所盼望的天下太平来了,我们与宋国已经几年没有战争了,两国人民安居乐业,终于不再有杀戮,不再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了。现在,全国人民都渐渐富裕了,一心一意种地放牧,商贸通畅,府库充盈,契丹的盛世到了。你应该高兴,应该大笑。”
萧婉容说“还有,我们家也富裕了,狗儿很会经营,田地就有百余顷,牲口几百头,更重要的狗儿娶了媳妇,给你生了两个孙子,你高兴吧?”
耶律隆运笑着说“二嫂,你别说了,再说二哥就会笑得合不拢嘴了。”
萧婉容叹息道“三弟,你有所不知,你二哥生前,就不想让狗儿当官,所以,南征一回来,我就让他辞了官,一开始,我还担心没有俸禄,我们会无法生活,谁知狗儿勤劳,是种地的好手,种的庄稼收成好,价钱也买的好,现在,也算是一个小富翁了。”
耶律隆运说“狗儿当时辞了官,我听了很是生气,但是想到二哥生前也是不想做官,就没有勉强狗儿,原来狗儿的志趣在这里,不错,他实现了二哥的心愿,二哥可以含笑了。”
萧绰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偏西,停留在山顶上,阳光照在杜鹃花上,杜鹃越发艳丽,红彤彤的,如万道霞光映照在山坡上,熠熠生辉。
萧绰又看了看墓碑,说“刘玉兰也葬在这里吗?”
萧婉容点了点头,噙着泪水,说“有情人就是应该生在一起,葬在一起。”
萧绰叹道“是啊,你说得对,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啊,有多少有情人生不能在一起,死更不能在一起呀。”
萧绰说罢,看了看耶律隆运,只觉得泪水在眼里打转。
耶律隆运的眼泪也要流出来了,连忙蹲下来摆上祭品,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我有一首诗,想送给二哥。”
萧绰说“好呀,朕从来没有见过你作诗,快读来听听。”
耶律隆运念道
契丹浪子出幽州,翠袖楼上虹霓收。
一逼宋主高粱畔,二擒无敌狼村头。
不为功名费心事,但求性情得风流。
人间庸人空自扰,几人垂名万古秋。
众人听罢连声叫好,萧绰说“果然不错,朕总在想,作诗的人都在南国,没想到大丞相 的诗做得也不错。真让朕刮目相看了。”
耶律隆运说“太后谬赞了,臣远没有到作诗的那一步,刚才不过有感而发,若在南国,就贻笑大方了。”
萧绰说“说到作诗,朕觉得契丹人,也要学一学,现在天下太平了,应该多学一些东西,长长见识,做一个有学问的人,不要总让别人觉得我们是愚昧人,只会挽弓射箭,缺少文雅之气。”
耶律隆运说“太后说的是,武打江山,文安天下,现在天下太平,正是文治天下的时代。”
萧绰说“回去以后,就抓紧办理。”
一时祭奠已毕,众人下了山。萧绰辞别了萧婉容,萧婉容一家跪送萧绰离开。
萧绰,耶律隆运没有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返回,他们选择了一条更接近河边的路走着。
萧绰依旧很兴奋,没有乘坐马车,还是骑马而行。启程没多久,萧绰就派人先回上京,告诉王继忠,今天她要去楚王府。
王继忠接到旨意,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人收拾房间,准备酒食。自己和康延欣出城迎接。
此时,天色向晚,金乌西坠,潢川渐渐有了一些黯淡。
“继忠,皇太后今天去哪里了?”康延欣问。
王继忠说“一定是去看守太保夫人了。”
康延欣说“皇太后去看望守太保夫人?我记得她曾对我说,让我们和她一起去看望守太保夫人的。结果我们先去了,该不会怪我们吧。”
王继忠说“不会,皇太后不会那么小心眼。”
康延欣说“你说的没错,只是那要看对什么人。”
康延欣的话一说出口,王继忠就四处张望,低声说“以后这话不要乱说。”
康延欣也小声说“知道,我只是为守太保抱屈。”
王继忠说“你抱什么屈?是守太保自己无意做官。”
康延欣说“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守太保的,能做到那么洒脱的人,有几个?”
王继忠说“你说的是,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像皇太后那样使贤任能,从善如流?”
康延欣说“你说的是,即使她那么对待守太保,守太保还是全心全意,竭尽所能地为她做事,这到底为什么呢?”
王继忠说“那是因为,守太保只有在皇太后的手下才能发挥出他最大的潜能。”
康延欣愣愣地看着王继忠,觉得王继忠似乎在说他自己。
的确,如果没有皇太后,王继忠即使有再美好的愿望,也难以实现,和平之梦一辈子也只是梦而已。
康延欣微微叹息了一声。
王继忠说“你为什么叹气?”
康延欣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
王继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守太保那么洒脱?”
康延欣说“不是,你跟他不一样。”
王继忠说“是啊,因为我没有守太保那么好的背景,我不是契丹人。”
康延欣说“继忠,你想多了,皇太后不是说不分族种,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你何别在意那些呢?”
王继忠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朝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奔跑起来,康延欣催动坐骑,追了上去。追着追着,康延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继忠,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王继忠停了下来,说“什么事?”
康延欣说“皇太后在萧婉容那里会不会见到燕云?”
王继忠说“见到了。”
康延欣吃惊道“见到了?你怎么知道她见到了燕云?”
王继忠说“皇太后为什么要到我们家里去?就是为了燕云。”
康延欣惊愕道“那怎么办?皇太后一定会怪罪我们的。”
王继忠说“没办法,只有听候皇太后处置了。”
康延欣说“这事都怪我,是我把燕云带到萧婉容家里的。”
王继忠说“不能这么说,你哪里知道燕云的复仇心那么重呢?”
康延欣说“那天幸亏有你在,不然,会酿成大祸的。”
王继忠说“不,是贾曼筠阻止了他们继续决斗,我只是稍微帮了耶律狗儿一下。”
正说着,只听见前方传来马蹄声,不久两匹骏马从河床上,冲上河堤,接着数十匹马紧跟着也冲了上来。
康延欣看见是萧绰和耶律隆运,惊喜地对王继忠说“继忠,皇太后和大丞相来了。”
王继忠没有作声,直愣愣地看着冲上河堤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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