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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契丹军杀过来了。”
王继英透过月光望着急匆匆南逃的人,自言自语地说,他很想追上去问一问,契丹人到哪儿了?但在月色朦胧的夜里贸然上去拦住人家问,谁会理睬?一定会被当成坏人或者契丹人,只会让他们惊恐,逃得更快。
不过,即使没问,从那些人仓皇的脚步声,王继英可以判断出契丹人已经离城不远了。
王继英越发焦急起来,陈湘萍现在到哪儿了?你还是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这时,那个带路人走过来问“大人,你怎么站在屋外?多冷。”
王继英说“夜里太冷,我出来打打拳,暖和暖和。”
带路人说“哎呦,这可不行,大人,打拳出一身汗,能暂时抵挡一时寒气,可是,你出了一身汗,冷风一吹,就越发冷了,最容易受凉的。进屋去吧,怪就怪我们大帅管的严,不准这里烧火,要不然烧一堆火烤一烤,就好了。”
王继英问“为何不能烧火?”
带路人说“大人有所不知,契丹人精得很,看烟火就能知道我军在哪里?”
王继英说“对,对,确实不能烧火。”
带路人没有回答,只是对契丹人一通怒骂,骂完契丹人,又骂寒冷的天气,再就骂他接到的这个鬼差事,不然的话,他现在正睡在暖暖和和的被窝里。
王继英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这是太麻烦人家了。
带路人又说“大人知道这座客栈是谁开的吗?”
“谁开的?”
“就是我们的李大人开的。”
“李大人为什么在这里开一个客栈?”
“这里的往来客人多,可以随时打听到各地的消息,就拿契丹人这次南犯来说,我们大人一个多月前就知道了。”
王继英说“是吗?难怪我看你们李将军那么镇定自若,储备又那么充足。”
带路人说“是呀,李将军是一个好将军,很会打仗的,打仗前一定会把粮草,器械备足,还有巡检史普大人也是非常细心的人,很早就着手训练城里的百姓,现在,瀛州城里是人人皆兵。”
王继英说“对呀,我今天来怎么没看见史普?”
“史普大人一早就出去了,联络莫州守将石普大人去了。”
王继英说“你们考虑的很周到。”
“那是,”带路人很自豪,仰头看了看天,说“天快亮了,这时候最冷,大人还是进屋吧。”
王继英抬头看着东方,只见天空确实明亮了一些,隐隐约约显出一抹深蓝。
此时寒气正盛,王继英打个寒战,摸了摸额头,额头上冰凉凉的,刚才打拳时出的汗,此时仿佛结了一层冰。
王继英进入屋内,寒战不止,带路人摸进屋内,窸窸窣窣地找了半天,抱出一个酒坛出来。对王继英说“大人,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王继英朦朦胧胧地看见他抱住一个坛子,说‘你抱得是什么?难道是酒?’
带路人笑道“大人真会猜,一猜就准,确实是一坛酒,你闻闻。”
带路人揭开酒塞,酒香顿时在屋内飘散开来。
王继英喉咙咕嘟一声响,馋虫爬上来了。
带路人把酒递到王继英手里,王继英抱着酒坛仰头大喝几口,一股暖流立刻在肚子里激荡开来,很快传到全身,身上暖融融的。
王继英又大喝几口,才将酒坛递到带路人手里,说“你知道有酒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带路人也喝了几口酒,说“小人也确实不知道里面藏的还有酒,不然,早就拿出来了。刚才,看见大人实在冷得不行,就试着找了找,还真找到一坛,今天运气不错,这下不怕冷了。”
王继英说“看样子,你对这里很熟悉呀。”
带路人说“实不相瞒,我是这家客栈的厨师。”
王继英说“难怪你对这里这么熟悉,谢谢你啊,如果没有这坛酒,我都要冻死了。”
带路人说“李将军让我照顾好大人,我怎敢大意?”
看来李延渥在这里的威望确实很大的,王继英想,如此说来将士们一定肯出力用命,守卫瀛州应该没有问题。
这时,东方已经发白,天幕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绯红,地上的景象也渐渐清晰,一望无际的水田,被注满了水,结了冰,光溜溜地像一个大的无边的溜冰场。一条大路将溜冰场从中间劈开,向南延展而去,与前方一条横着的官道相连。官道两边矗立着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杨柳树,叶子已经落光了,光条条地直向天空。
王继英所在的客栈就位于两条大道交汇的不远处,而这里已经看不到瀛州城了。
田野里,起了一层薄雾,像轻纱似的飘过来,不久,雾浓了,远处的杨柳影影绰绰地沉浸在晨雾之中了。这时浓雾之中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显得非常迅疾又有节奏。
带路人冲出屋外回头对王继英说“大人,契丹人来了。”
王继英忙问“在哪里?”
带路人说“大人,你听,马蹄声。”
王继英仔细一听,确实又马蹄声传来,像疾风暴雨似的。王继英绝望地说“契丹人怎么来得这么快?他们在哪里?这该怎么办?”
带路人说“契丹人离这里只有一里之遥了,大人,我们回城里去吧。”
王继英说“可是,我的家人在哪里呢?契丹人已经来了,他们该怎么办呢?”
带路人着急地说“大人,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听天由命了。”说着拉着王继英的手,要带他入城。
王继英觉得这“听天由命”非常刺耳,皱了一下眉头,站在门口向南方看了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准备跟着带路人进入地道,带路人忽然,站住了,侧耳倾听,说“有一辆马车过来了。”
王继英连忙回身跑到门口,果然见一辆马车从大雾中冲过来,正是陈湘萍坐的马车,王继英连忙挥手拦住,大声喊“快下车,契丹人已经来了,快跟着我从这里进城。”
陈湘萍还没等马车停下,就跳下来,几个孩子也随后跳下来。马车夫也跳下马车,然后朝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马拉着马车朝瀛州城下跑去。
王继英立即带着他们进入地道。带路人依旧盖好石板,点燃一个火把,在前面带路。几个人在地道里爬行了好久,前面才开阔起来,大家站起来,躬身走着。这时地道里人多了,迎面碰到的都是急急忙忙的士兵。
带路人拦住一个士兵问“契丹人是不是开始攻城了?”
士兵摇头说“还没有,他们只是向田里运稻草。”
“哦,那是他们怕冰上打滑,所以才向运稻草来的。”
士兵笑道“他们这是在告诉我们,他们要从哪儿进攻,让我们早做安排。”
王怀节说“那就在他们进攻路线上多撒一些铁蒺藜。”
士兵说“这个想法不错,快去告诉大帅去。”
王继英看了王怀节一眼,说“就你能,是不是?在这里不要你多嘴。”
王怀节不敢作声,只是嘴撅得高高地。
终于走出地道,瀛州城内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士卒,许多士卒正抱着一捆捆箭矢往城墙上跑,担着桶,挑着担,传递石块,扛着木头,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瀛州城都闹翻天了。
王继英把陈湘萍等人领到衙门口,对他们说“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跑,我去去就来。”
王继英说罢,朝城楼上跑去。
王继英刚走,马车夫就唠叨起来“我说契丹人已经来了,你们就是不信,这下好了,我的马车没了,马也跑了,你们这叫我怎么活呀?”
陈湘萍说“马大哥,你别烦恼,我赔你的马车。”
马车夫说“还有马呢?”
王怀节说“马我们也赔。”
马车夫打着哭腔说“现在都被困在瀛州城里了,契丹人都开始围城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赔个啥呢?”
陈湘萍说“马大哥,你别烦恼,不就是一辆马车和一匹马嘛,等回去了,给你做一辆更好的马车。”
马车夫说“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
王怀德说“马叔叔,你不是天天说要上阵打仗吗?说要是你上了战场,你会如何如何英勇,一定会杀得契丹军溃不成军,片甲不留,今天,来了怎么就害怕了?”
马车夫眉毛一挑说“谁害怕了?害怕我还会来这里?早回去了。”
王怀敏说“那是谁说不是看着十两银子的份上,就不会送我妈来这鬼地方?”
马车夫嘟噜道“谁贪你们的十两银子,为那区区十两银子我会跑到这这里受死?”
王怀政说“马叔叔,这就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马车夫说“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们,反正我就是倒霉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天生就欠你们的。”
陈湘萍说“是我欠马大哥的,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到这儿来,是我对不起你。”
马车夫说“湘萍,快别这么说,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只是这高阳关现在被契丹人围住,也不知道守得住守不住,万一守不住,你们一家子怎么办呢?”
陈湘萍说“听天由命,我只想带着孩子们见他父亲一面。”
马车夫叹道“只怕你这份心他未必知道。”
正说着,王继英跑回来,说“走,快跟我走。”
王怀节说“大伯要带我们去哪里?”
王继英说“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王怀节说“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城楼与契丹人作战?”
王继英喝道“作什么战?你们赶了几天的路,不累吗?”
王怀敏说“不累。”
王继英说“你们不累你母亲不累吗?快带着你母亲去休息。”
王氏兄弟都看着陈湘萍。
陈湘萍说“听你们大伯的。”
于是,几个人跟随王继英朝衙门右面走去。才走几步,只听见一声炮响,接着,几块飞石凌空飞过来,有一块石头正好砸在一个士兵的头上。士兵一下子被
撞飞几丈远,噗地倒在地上,脑袋被炸开了,脑浆流了一地,手脚还在地上一阵乱爬,很快都不动了,像一块僵硬的石头。
众人见了,大骇。陈湘萍双手捂着眼睛,不敢看那副惨相。马车夫也惊得目瞪口呆,王怀政双腿战战,几乎不能走路。只有王怀节还算镇定,拉起陈湘萍的手快步离开了。
王继英带着陈湘萍走进一间客栈,说“你们就住在这儿,怀节,怀敏,你们要照顾好你母亲和弟弟。契丹人已经开始进攻了,我得到城楼上去,不管你们了。”
王继英说罢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回来对怀节说“记住,不管外面怎么样,你们不准出去。”
王继英说完,便朝跑步出去了。
王继英跑上城楼,只见契丹军正不断地望城上涌,可是城下水田里的冰面实在太滑,摔倒的战马士卒无数,这便给了宋军射击的机会,宋军专门射杀那些脚底打滑的契丹军,往往一射一个准,像设立的靶子似的。契丹军也不示弱,箭如飞蝗似的射上城楼,石砲也如雨点似的打上来。宋军也伤亡甚重,鲜血染红了城墙。
随着契丹军将一捆捆稻草送到城墙之下,契丹军抬起梯子,推出冲车向城下冲来。
王继英见守城军士都蹲在雉堞之下,也不看契丹军蜂拥而来的进攻,头顶上的箭矢呲呲呲地穿空而过,飞石砸在城墙上,四散迸裂,打得大地都为之颤抖。城下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契丹兵冲到城下竖起了梯子,攀援而上。这时,契丹军不向城上射箭了,石砲也停了。突然听到城楼上一声鼓响,蹲在雉堞下的宋军,突然起身,先是一阵箭,射杀正向城下涌来的契丹军,紧接着对正在攀援的契丹军一通猛揍,刀枪,烈火,滚油,灰瓶,石头,破梯机,撞杆,只见契丹军很快倒下一大片,城墙下面堆了一堆堆尸体,打断的梯子横七竖八的散在城下。
进攻城门的撞车,蒙着盾牌撞得城门咚咚咚地响,坚实的城门乃铜打铁铸,能承受万钧之力。尽管契丹军用尽全身之力,也撞不开城门。城楼上又扔下一团团火球,蒙盾被点燃了,冲车也烧着了。契丹军只好仓皇而退。
这次进攻被打退了,场面有些惊心动魄,但王继英对契丹军的战斗力并不看好。不像坊间传说的那么神奇,凶悍。
回到衙门,王继英一身轻松,愉快地和李延渥,史普打招呼,说“怎么样?各位,契丹人今天还会进攻吗?”
李延渥说“今天可能不会进攻了。”
“为什么?他们是不是怕了?”王继英说。
“怕了?枢密大人,你怎么这么认为?”巡检史普说。
王继英说“我看契丹军打仗也不怎么样,很快就被我们打退了。”
史普说“这只是他们试探我们,老实说,这不叫打仗,真正的打仗还没开始呢。”
王继英惊问“这还不叫打仗?人都死了不少呢。”
李延渥说“枢密大人,这的确是契丹人的试探,而且,史普大人,我觉得今天进攻我们的不像一支攻城部队。”
史普说“不错,契丹攻城最厉害的部队是奚人,他们不是奚人。”
李延渥说“的确不是奚人。”
史普说“这说明契丹的大部队还没到来。”
李延渥说“你看我们今晚要不要给它来一下?”
史普说“我觉得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延渥说“好,今晚我率兵从地道偷出敌营后面,巡检大人看见敌营后面火起,率军从城门杀出,我们前后夹攻,好好地教训一下这群契丹人。”
王继英听了觉得这是一条好计,忙问“那我跟你们谁在一起?”
李延渥说“枢密大人累了,在衙门里好好休息,打仗不要你操心。”
王继英说“那怎么行,我代天子巡檄,怎能安坐衙门,这怎么激励士气?”
李延渥说“枢密大人真要参战,就在城楼上准备着,接应史普将军回城,遇到契丹的追兵,放箭射退他们。”
王继英说“那好,我就站在城楼上等候你们凯旋。”
商量既定,各自准备。
李延渥出门时,说“刚才打仗忘记问弟媳和孩子们怎么样了?都安置好了吗?”
王继英说“多谢将军照顾,我照你说的把他们安置在客栈里住下了。”
李延渥说“那个客栈其实是我的放粮草的地方,很隐秘的,房子很坚固,弟媳和孩子们住在里面,应该很安全。”
王继英说“多谢李兄费心,我替弟媳和孩子们谢谢你。”
李延渥说“大人不要说见外的话,其实,我与继忠交往很好,很为他抱不平。”
王继英说“李大人休要这样说,王继忠对君不忠就应该受到人们唾弃,只是苦了陈湘萍和孩子们。”
李延渥说“是啊,弟媳和孩子们都很无辜,不过,从他们冒着危险,这么远来找王继忠的事来看,弟媳对王继忠用情真深。”
王继英说“谁说不是,可是那王继忠一到契丹就娶亲生子,心里哪有糟糠之妻?”
王继英说完,气愤地一拳打在门上。李延渥劝了一阵子,说“枢密大人快去看看他们,代我向弟媳问好,李某今天军务太忙,改日再去看望他们。”
李延渥说罢,出了衙门往军营去了。王继英也走出衙门,朝陈湘萍的住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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