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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绰说“把他放了吧。”
耶律狗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萧绰。
韩德昌拍了拍耶律狗儿的肩膀说“快,把他放了。”
耶律狗儿说“他是宋国的奸细,为什么放了他?”
萧绰摇头道“他不是奸细,只是一个送信的。”
耶律狗儿说“送信的为什么抢我的马?”
萧绰说“你去问他。”
耶律狗儿走到燕云身边,解开他的绳索,谁料,燕云一脚踢过来,耶律狗儿没有防备,急闪身时,仍然被燕云踢中。不禁大怒,喝道“好你个奸细,我放了你,你还踢人,来,叫你试试爷爷的厉害。”
燕云什么也不说,一腔怒火只想发泄出来,他要给同伴报仇,也不管什么招式,只是一个劲地乱抓,乱打。
耶律狗儿武艺精纯,手法,步法融于一心,随机应变,不管燕云怎么乱抓乱打,都随着他的灵动的步法,将燕云的进攻化为无形。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他的身体不像一个实体,就像燕云自己的影子。燕云的进攻总是白费力气,耶律狗儿就是在他拳头前面,他也打不到他,永远差那么一点点。燕云越是打不到他,心里越急,越失去章法。倏地,耶律狗儿已不再眼前,在他身后,将他肩膀一拍,等他回过头来,鼻子上挨了一拳。燕云气极,挥拳横扫,却又不见耶律狗儿,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站立不住,仰面倒在地上。睁眼看时,耶律狗儿看着他冷笑,燕云爬起来,再战,可不几回合,又被打到。爬起来又向耶律狗儿冲过去,很快又被打倒了。
就这样被打倒七八次,燕云也不爬起来,坐在地上说“你们杀死我吧,我就是奸细,杀了我吧。”
萧绰、韩德昌看了不禁大笑起来。
王继忠走过去,说“燕云,起来,他们不会杀你,皇太后不会杀你。但你跟我说,那马是不是你抢的。”
燕云说“是我抢的,但他杀死了我的同伴。”
王继忠说“你为什么要抢他的马?”
燕云说“我要赶路,早点把王大人的信送到汴梁去。”
耶律狗儿说“我没骗你吧,王大人,我今天从外面回来,一进马厩就认出了‘赤云’。”
燕云说“不,它叫‘二红,’,它是我的。”
耶律狗儿说“你就是一个窃马贼,‘赤云是我的’。”
萧绰说“好了,朕知道了,你们都不要争了,燕云,今晚,你先在这里住一夜,明天朕让你见一个人,再走。”
燕云不能说什么,看了看王继忠,王继忠点了点头。
当天,燕云就在契丹营中住下。王继忠来见萧绰,说“太后,臣想早点去澶州,明天就走。”
萧绰看着王继忠,问“不是说后天启程,为什么要提前一天?”
王继忠说“不敢欺瞒太后,臣有一件私事要办。”
萧绰问“什么私事?”
王继忠说“燕云告诉臣,臣的妻兄想见臣。”
“他见你干什么?”
王继忠说“臣想他一定是为了他妹妹的事。”
“为他妹妹的事?”
“是的,这么多年了,陈湘萍一直未改嫁,做兄长一定是为她担心。”
“你是怎么想的?”
王继忠说“是臣对不起陈湘萍,早就想让他改嫁了,现在她哥哥约我见面,我想借此还她自由。”
萧绰想了想,说“也好,你先去吧,朕随后就到。”
王继忠走后,康延欣来了,说“太后,刚才王继忠是不是向你请示要先去澶州?”
萧绰说&nbp;&nbp;“对呀,怎么了?”
康延欣看了看萧绰,欲言又止。
萧绰笑道“怎么了?延欣,你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
康延欣说“王继忠想去见陈尧咨。”
萧绰说“陈尧咨?不是他妻子的哥哥吗?”
康延欣说“陈尧咨就是陈湘萍的哥哥,但是他对继忠不好。”
萧绰说“他对王继忠不好,那又怎么了?”
康延欣看着萧绰,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跟继忠一起去澶州。”
萧绰看了康延欣一眼,说“好,你们一起去吧。”
次日,燕云刚从睡梦中醒来,就被王继忠叫了过去,到了王继忠的门前,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侍卫正往车上搬东西,旁边又停着一辆篷车,篷车旁边站着一个人,远远地看着,那身影颇为熟悉。
燕云走过去,正巧那人回过头来,四目相遇,都惊喜地叫起来,燕云上前一把抱住那人,说“兄弟,你还活着?”
那人也紧抱着燕云,在燕云背上捶了两锤,说不出话来。
燕云推开那人,上下打量,说“兄弟,你真的活着?”
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这不是好好的吗?谁说我死了?”
燕云睁着怪眼,说“不就是哪个耶律狗儿,给了你一刀的那个契丹人,他说的。”
王继忠走过来,说“那是他故意气你的。”
燕云气愤愤地说“这个小王八羔子,又上他的当了。”
那人说“燕云兄,别生气,气也白气,你又打不过人家。”
燕云垂头丧气地说“真他妈的倒霉,怎么就遇到他呢。”
王继忠笑了笑,说“好了,你们坐上前面那辆马车,我们上路。”
燕云看着王继忠,说“去澶州?”
王继忠点点头,说“是啊,你不是说陈尧咨等着我?”
燕云四周看了看,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王继忠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上前面的马车。燕云带着万般不舍,坐了上去,靠着一个大木箱,同伴也上了马车,坐在他的身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
赶车人看他们坐下,说了一声“坐好了。”忽地,朝马背上打了一鞭子,马儿迈开双腿踏上了澶州之路。王继忠的马车也随后启动了。
马车一上路,康延欣就伸出手来,紧紧抓住王继忠的手,王继忠将她的手握住,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王继忠向她靠了靠,她顺从地将头靠王继忠的肩膀上。
好久他们一言不发。路上不好走,到处都是车辙,高低不平,又被冻得坚硬。马车颠簸得厉害。
走了一阵子,康延欣有些受不了,忙叫赶车人停下来,下了车,蹲在路旁一阵呕吐。
王继忠蹲在她的身边,等她稍微平静下来,说“延欣,要不你就别去了?”
康延欣摇了摇头,说“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王继忠说“你吐得这么厉害,怎么去?”
康延欣什么也不说,上了马车,王继忠叮嘱了赶车人两句,进了马车,依旧坐在康延欣身边,抓住她的手。
王继忠说“延欣,你这些时是不是太累了?”
康延欣说“不,我就是有些担心。”
“还是怕陈尧咨害我?”
康延欣没说什么,只紧握着王继忠的手。
王继忠安然地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来,好好睡一觉。”
康延欣侧身倒在王继忠怀里,闭着眼睛。王继忠低头看着她,大约是刚才呕吐了的缘故,她的脸有一些苍白,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两腮泛着淡淡的红晕。
王继忠吻了吻康延欣的腮帮。康延欣睁开眼睛,看着王继忠,眼睛呈现异常明亮的光彩,不过,很快,又黯淡下去了。
王继忠看出了她的目光变化,清楚她心里所想。说“延欣,你说我们这像不像走在潢川边上?”
康延欣说“不像,倒像夏天纳凉躺在葡萄架下面的秋千上。”
王继忠说“你真会想,但那是热天呀,现在这么冷。”
康延欣说“不管是什么天,就是像,那时候你也是坐在旁边,就这么推着我,就那么睡着了,我那时刚怀上怀玉。”
王继忠笑道“是的,想吃葡萄伸手就摘,也不用洗,直接丢进嘴里,跟蜜一样甜。”
康延欣说“我是要剥皮的,都是你剥了皮,给我吃的。”
王继忠说“就你穷讲究。”
康延欣笑道“我是不是太为难你了?”
王继忠吻了一下康延欣&nbp;&nbp;的额头,说“只可惜,以后我就太忙了,没有功夫给你剥葡萄皮了。”
康延欣什么也没说,头向王继忠怀里靠了靠。
王继忠说“延欣。”
“嗯。”
“谢谢你。”
康延欣坐起来,看着王继忠,有些惊慌。
王继忠说“你不知道,我来契丹时,真是万念俱灰,就没打算活在这个世上,后来我想出家,结果遇到你,是你救了我。”
康延欣说“继忠,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王继忠说“延欣,你听我说,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离不开你了,是真的,就像我们几百年前就认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康延欣说“你也有这个感觉?我也是,我曾经因为你是俘虏,要离开你,但是你身上就像有一块吸铁,牢牢地把我吸住,我越想离开你,却被你吸得越紧。”
王继忠说“延欣,我这辈子离不开你。”
康延欣说“我也是。”
马车还在颠颠簸簸地走,风很大,从车窗里钻进来,冻得手脚发麻。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急匆匆的,士卒被当官的催着跑步向前。当官的骑着马,大声斥责着落后的士卒。
前方有人在平整路基,王继忠问了一下,修路的人说“皇太后,皇上明天就要去澶州了,道路要好好修整一下。”
王继忠又问,澶州那边怎么样了。
那人摇了摇头,说“太师昨天打了一仗,被宋军打退了。”
王继忠说“没事,太师只是试探性进攻。”
军士高兴起来,说“将军说的是,好戏还没上场呢。”
王继忠说罢,让车夫继续赶路。中午,他们把马车停在路边,康延欣从一袋子里,拿出了一袋干粮,分给大家吃了。
王继忠对燕云说“怎么样?”
燕云说“大人,我就是一个当兵的,什么苦都吃过,这时候,有吃的就不错了。”
王继忠看了看太阳,天上云彩很厚,太阳偶尔在云彩的缝隙里露个头。
燕云说“大人,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王继忠说“雪可能是下不了,恐怕要刮大风。”
燕云说“不是已刮起了大风?”
燕云的同伴说“你懂什么,大人说的是龙卷风,就像水里的漩涡,就这样一下子把你吸进去,倏地,没有了,天上去了,看不见了。”他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
燕云一掌拍在他的手上,说“就你懂?那是夏天才有的旋儿风,这大冬天,那来那门子妖风?”
同伴说“妖风?这不是妖风?”说着向燕云示意身后的那些契丹人。
王继忠走到康延欣身边,说“今晚可能要刮大风了,我们得找一个地方过夜。”
康延欣说“我听你的。”
王继忠让所有人快点吃饭,吃完饭好赶路。他叫来燕云问前面有没有村庄。
燕云说“前面有一个李家庄,可以上那里住宿。”
王继忠说“好吧,今天我们就在李家庄过夜。”
王继忠说完上了自己的马车,燕云却想和车夫调换一下,跳上驭座,怎么都想过一把驾车的瘾。车夫拗不过,只好爬上马车坐在燕云的坐的地方。
燕云很高兴,得儿驾地赶起马车来。燕云的同伴用手碰了碰车夫,说“你别管他,他是马痴,就喜欢马。”
车夫说“我知道,为了抢小将军的马,还挨了小将军的打呢。”
燕云回过头,说“那小子,我饶不了他。”
车夫笑了一声,说“你又打不过人家,能把他怎么办?”
燕云说“哼,‘二红’是我的,我早晚会把它弄回来。”
车夫说“你回宋国了,怎么弄回去?”
燕云冷哼了一声。
一路上,王继忠还是握着康延欣的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冰凉,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康延欣摇着头。
“是不是还在为我和陈尧咨见面的事担心?”
“继忠,我有些害怕。”
“别怕,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毕竟我还是陈湘萍的丈夫。”
康延欣摇着头,说“不,继忠,或许正是因为陈湘萍,他更恨你。”
王继忠叹道“你说的也许对,可是,为了湘萍,我一定要去见他。”
康延欣说“好吧,我陪着你。”
王继忠吃惊的看着康延欣,说“不,延欣,你不能去。”
康延欣说“我为什么不能去?”
王继忠说“陈尧咨如果知道了你的身份,岂能饶过你?”
康延欣说“你放心,我可以打扮成一个侍卫,跟着你,站在你的身边,什么也不说。”
王继忠说“我说不过你,反正我不会让你去的。”
康延欣笑着说“我自己长的有脚。”
进入李家庄,庄里已经住了一支契丹军,老百姓都不见了,契丹人到处找吃的,但找了半天没有找着,就到菜地里弄了一些萝卜青菜和小米合在一起煮了,一群人围着灶台,等着饭熟。
当官的是一个矮胖子,契丹人,戴一顶狐皮帽子,占去半个脑袋,帽檐几乎盖住了他那一双忽闪忽闪的小眼睛。他在村口放了警戒,王继忠进村的时候被放哨士兵拦住了,侍卫呵斥了几句。王继忠伸出头问他们是谁的队伍。士兵说了一个名字,王继忠不认识,便让士兵带他去见他们的长官。
士兵来到矮胖子跟前,说“队长,有个人想见你。”
矮胖子坐在一辆马车的车把上,腿短,悬在空中,听见士兵报告,抬头看了看王继忠,立刻眼睛都直了,忙从车把上跳下来,向王继忠行了一个大礼。
王继忠连忙拉住说“哎哎哎,兄弟这是干什么?”
矮胖子说“上将军,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王继忠说“我奉命去澶州,眼看天就黑了,晚上没地方住,所以来村里暂住一宿,村里还有地方住吗?”
矮胖子连忙堆笑道“有有有,这里有一幢上好的房屋,上将军可以住下。上将军几个人?”
王继忠说“一共八个人,找一间大一点的房子就行了。”
矮胖子回头看见康延欣走下车,连忙说“公主也来了。那可不行,必须有两间房才是,上将军放心,我去为你安排。”
王继忠笑道“有劳了。”
矮胖子去了不久,回来说“上将军,我叫士兵为你收拾了两间上房,请你过去。”
王继忠一行跟着矮胖子进入一座宅子,青砖青瓦,确实与别的房屋不一样,一路上,王继忠见到的大多数是茅屋,偶尔有些瓦房,也是没有这么气派。
王继忠看了看矮胖子,说“兄弟,我们住在这里,你住在哪里?”
矮胖子笑道“我嘛,就在隔壁,为上将军和公主守卫。”
王继忠笑了笑,说“多谢兄弟,辛苦你了。”
矮胖子说“上将军,你不要叫我兄弟,我受不起,我叫萧十三。”
王继忠嘴里念道“萧十三。”
萧十三道“对,大人不认得我吗?”
王继忠看着萧十三,摇了摇头。
萧十三说“看来上将军真的忘了。”
王继忠说“我们见过面吗?”
萧十三说“当然见过。”
王继忠全然不记得,愣愣地看着萧十三,说“请原谅,萧十三兄弟,我实在不记得。”
萧十三说“上将军不记得就算了。”
王继忠说“你说说嘛,我们在哪里见过面。”
萧十三摇摇手,说“唉,还是不说了吧。”
王继忠说“萧十三兄弟你不说,我的心里就不痛快。”
萧十三说“嗐,就是上将军第一次来契丹,去上京的路上是我一路照顾你的。不过,上将军不要见怪,我可是奉上面的命令,送你们的。”
原来萧十三说的是解送俘虏回契丹的那件事,不过,王继忠依旧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人。
萧十三说“上将军,从那次起我就佩服你,觉得你今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我果然没看错人,上将军真的是人中龙凤,了不起。”
王继忠说“萧十三兄弟,你可不要这么说,我只是一个俘掳过来的南人,怎么能跟你们正统的契丹人比?”
萧十三叹道“什么正统契丹人?正统契丹人都完了。”
王继忠说“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萧十三说“上将军,你来契丹已经十几年了,难道你没看见契丹人都完了吗?再没有先前那股劲头了,都了。我跟你说,上将军,契丹人算是没救了,不说别的,就拿这次打仗,契丹人都不想出力了,都贪生怕死了,打仗连奚人还不如,我都为契丹人脸红。”
王继忠听着他发牢骚,不知如何回答。
萧十三说“所以,皇太后重用你们南人,我觉得用得对,有些契丹人还不服气,有什么不服气的?”
王继忠知道他也不服气,便说“萧十三兄弟,天不早了,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想休息了。”
萧十三忙说“对呀,是该休息了,明天还要去澶州呢。”
萧十三说罢,出去了。
夜里果然狂风大作,摧屋拔树似的,房屋像航行在大海上一样,颤抖着,狂风怒吼着,海浪似的卷过来。
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继忠翻身起来,拿起一柄铁枪,打开房门。一道耀眼的红光直射进来,王继忠大吃一惊,只见萧十三倚靠在门边,喘着粗气,说“上将军,快走,发大火了。”
王继忠出门一看,只见火光弥天,整个村庄都燃烧起来了。
王继忠慌忙跑进屋内,叫醒屋里人。这时,大火已经烧到屋顶了,风势又大,霎时,整个房屋都燃烧起来,不断有烧毁的椽瓦檩条坠落下来。
康延欣赶了一天的路,身体又有些不适,睡得正沉。王继忠叫了几声,没有叫醒,抱起她就跑了出来。
康延欣睁开眼睛,只见火光遍地,浓烟滚滚,她被烟尘呛得又是咳嗽,又是流泪,看着王继忠站在身边,惊惶地问“继忠,怎么失火了?”
王继忠扶着康延欣在一个空地上坐下,说“延欣,别怕,可能是,士卒们烤火不小心点燃了什么。”
王继忠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警惕地四处望着,他知道这场大火烧得蹊跷。
康延欣看着漫天的大火,风卷着火舌舔着夜空,火星冲天而起,在高空中明明灭灭,最后被黑夜吞噬,不见了。夜空则被染了一抹胭脂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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