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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这是何意?师父便是师父......为何前面还要加个姑且呢?”刘端有些不解的道。
“呵呵......等圣上明白,他都对我做过什么,圣上就知道,我为何要加姑且二字了......”何映说得很平静,但听得出来,他对这个姑且称之为师父的人,感情远比他的语气更复杂。
“那你快说说看......”刘端好奇道。
“那一日,大雪纷扬,我已然四五日都未吃过一点东西了,我乞讨来的东西,不是被那些比我大,比我有力气的乞丐夺了去,便是被他们将东西打翻在地,让我学狗去舔......我虽落难,但当时年轻气盛,如何肯做......”何映缓缓道。
他忽然一笑,自嘲般地道:“当年真的还是空有热血,半点用处都没有......若是放到现在,无论如何践踏我的尊严,只要不饿肚子......我都愿意做......”
“你......”刘端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何映,他越发感觉,回来的那个日央,越来越陌生了。
“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何映一字一顿,他突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摆了摆手道:“还是继续说罢......那些日子,我若饿得实在太难受,便团了雪球,用来果腹,也就这样,还能苟延残喘......直到那一日......
”
何映的眼中满是沧桑,陷入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那一日......我在茫茫大雪之中漫无边际地走着,整个龙台雪漫无际,雪大天冷,每家都闭门闭户,整个龙台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在街上......就算偶尔有人路过,也是脚步匆匆,这样的天气,我如何能讨到什么吃的呢?我拿着那只破碗穿过龙台每一条空旷的大街和幽暗的小巷,就如一只无根的游魂......”
“日央......”刘端十分心疼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叫出了这个名字。
“也许老天见我太可怜,不忍心就这样看着我在这繁华的帝都街头冻饿而死......终于在我力气即将耗尽之时,走到了一家大户人家的门前......”
何映的眼中蓦地出现了一丝笑意,那笑中带着希望。
“我原想着在这家大户高门之下避避风,驱赶些寒冷......但还未及坐下,那宅门便突然的开了,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躲到一旁的角落里......”
何映摇摇头,苦笑道:“幸好啊......我躲得快些,否则要是被那些大户人家的奴才发觉,定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刘端有些惊诧道:“这世间那些仆从不也是贫苦卑微之人么?从某种程度上跟乞丐的地位相通的,为何他们?......”
何映摇头道:“圣上......您还是不
明白,这世间,往往卑微的小人,在咬人的时候,才会更疼,更可怕......当年的八大阉宦,未曾得势之前,曾是多么的卑躬屈膝,可是一旦得势,手里有了些权利,他们便会想起,他们还有恶狗的獠牙!”
刘端默然无语。
“我躲在角落里,令我未曾想到的是,这奴才端了许多的残羹剩饭,将它们一股脑的泼了出去......那些大户人家的残羹剩饭,对我这样的小乞儿来讲,已然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大鱼大肉了......于是,等他将宅门关闭之后,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一边用手抓着那些吃食往嘴里塞,一边用另一只手将我乞讨的碗装到不能再装下一粒米......然后迅速地离开......因为,我不确定,那奴才,还会不会再次回来......”何映幽幽道。
“待我回到那破庙之后,将那碗被人丢弃的,而我却视为珍宝的残羹剩饭小心翼翼地端出来,准备好好地吃上一顿时......”
何映讲到这里,蓦地停下,眼中轰然出现一阵寒冷的杀意,刘端看着他,不由得也觉得脊背发凉。
何映的嘴唇翕动,半晌方咬了咬牙又道:“当我准备吃的时候......我身后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我转回头去看......却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些人......那几个身强力壮的流氓无赖乞丐..
....平素便是他们欺负弱小,今日他们如何肯放得过我......他们骂我杂种,骂我狗东西,如何有命享受这么好的一顿美餐......他们要我把这些美餐交出来,让他们享用......他们要我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何映越说,语速越快,声音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这......这简直欺人太甚”刘端忽地一拍龙椅怒道。
“要知道......我已经好多天都没有东西吃了......若这些东西再被他们抢了,我可能就此饿死......我乞求他们,我甚至表示可以把这些东西绝大部分都给他们吃,而我只留一点就行的......”
何映说到这里,蓦地变得歇斯底里道:“可是,那群畜生!他们不愿意啊!他们不给我一点的活路!......他们都该死!该死!”
何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半晌,他才平静如常,脸上重现方才的淡漠道:“我为了活命,自然不愿意......他们便一拥而上,抢吃食的抢吃食,对我拳打脚踢的拳打脚踢......我还年幼,又多日未进半点吃食......如何是这许多恶狼的对手,不过刹那之间,我被他们打倒在地......他们的拳脚如暴风骤雨一般打在我的身上,每一下都生疼......可饶是如此,我依
旧用我的身体死死的护住我的碗,我不哭不叫不反抗......我只护住那只碗......”
“因为......那只碗里,有我最重要的......活下的东西!”何映缓缓地说着。
“可是......你不给他们,他们会打死你的......”刘端痛心地道。
“圣上说得不错......我这样所谓的反抗根本持续不了多久......便被三四个强壮的乞丐扔到了一旁,然后他们抢光了我那只乞讨的碗中的所有饭食,然后狞笑着,将我那只碗,在我的面前,狠狠的摔了个粉碎......”何映说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那是......我唯一的活在世上的工具......没有了那碗,我连乞讨的资格都没有了......却被他们就那样摔得四分五裂......”
“我哭着想要去拼好那只碗,可是我的双手被那碗的碎屑划得血流如注,却还是拼不成哪怕一片......”
刘端不由自主地握住何映的手,心头蓦地一颤。
那双手,已然完全不同于自己记忆中的手了。
记忆中,贺日央的手细腻光滑而温暖有力。
而如今,何映的双手,粗糙冰冷,遍布老茧。
而不过一息之间,何映已然疾速地将自己的手从刘端的手中抽离,然后又道:“我还是继续说下去吧......”
“我将那些碎片捧着,自己
挣扎着爬到角落之内,一时间万念俱灰,想要就此了结自己,再也不受这苦难的折磨了......”
“日央......”
“可是,就在我将碎片抵在咽喉之时,我的身边蓦地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他看着我,对我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甘心么......”何映缓缓道。
“他救了你么?”刘端忙道。
“呵呵......算是吧!”何映惨然地一笑。
“他给了我一把刀,他告诉我,若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去,杀了他们,将他们加在你身上的屈辱全部还给他们......”何映一字一顿道。
“什么......他让你杀人!......”刘端一脸惊骇。
“我何曾杀过人......莫说杀人,连杀鸡我都不敢啊......”何映摇摇头,自嘲的笑笑。
“所以......我自然害怕,不敢向前......那人又对我说,你不杀他们,便要日日夜夜,永生永世得饱受他们的折磨......你愿意如此的话,还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何映缓缓闭上眼睛,半晌无语。
蓦地,他的脸上出现了浓重的狂热之意,那是极度迷恋的,嗜血的快感。
“你......杀了他们?”刘端一脸的震惊道。
“杀了......但没有全杀......只杀了三个......”何
映说这些话时,脸上的神情又变得无比的平静和淡漠起来。
“我不过是多日未食的小乞丐,便是站起身来也要费尽气力......如何能将他们全部杀了......但是......”
何映顿了顿道:“我永远忘不了,龙台的那场大雪,大雪纷扬之中,我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出刀,出刀!劈砍,劈砍!那刀好快,砍倒了一个,然后是下一个,最后是第三个......他们就如牲畜一般倒在地上,连哼都未哼一声......滚烫而带着美妙腥味的汩汩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
“这......”刘端的脸色极速变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何映似乎陶醉在杀戮的回忆中,仍旧自顾自的道:“我杀了三个人,他们这些混账,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腌臜泼才,见死了三个人,如何还敢留下,皆惊恐地吼叫着,四散逃窜......终于,漫天的大雪的破庙之中,只剩下了我和那个给我刀的人......”
“那后来呢......”
“漫天大雪之中,我跪在那人脚下,求他收留我,我要拜他为师,我要变强,我要将这累累血债,还给那些曾经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何映一字一顿的说道。
直到此时,他才满眼冰冷,满目皆恨!
“那个人先是犹豫,最后问我......你可知我是何人,你就要拜我为师?你
会后悔的......”何映道。
“后悔?你如何会后悔?”刘端不解道。
“我当初跟圣上一样,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如此问我......可是,我是个小乞丐,又杀了三个人,龙台定然无我容身之地......我走投无路,求他收我为徒,是我当时可以做出的唯一的选择!”何映道。
“我叩头流血,央求他收我为徒,他不断地打量我了许久,仿佛要将为的血液和骨骼都要审视一遍.....当然,我虽然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异,但直到后来我才懂他为何会如此看我......呵呵,那时懂了,也于事无补了......终于,他点头答应收我为徒......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屠休。”
何映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屠休?这便是你的师父了......?”刘端问道。
“他将我拉起来,跟我讲......既然拜我为师,那你便跟我走吧......”
“那个大雪之中,繁城之下,一个瘦小的乞丐,还有一个黑衣的男人,就那样走在空寂无人的雪地之中,身后是一排深深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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