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万缘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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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城万年寺大殿内，仿若黑云压顶，笼罩着压抑低沉的气息。

陵君行极力隐忍着暴怒的情绪，森寒如刀刃般的目光死死锁住了薛玉衡。

隐瞒她的死讯，带着她远走西蜀。

被抓后再一次犯下欺君之罪，骗他来了万年寺，拒不说出她的下落。

若不是看在他是薛太傅孙儿的份上。

若不是薛家满门只剩了他一个。

便是十个百个薛玉衡，此刻也不够死的！！

陵君行咬牙切齿地开口：“朕再问你一次，她，到底在哪儿？！”

薛玉衡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陵君行。

他缓缓道：“皇上。你知道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吗？想必皇上已去过那个小客栈，听店里的人说过她的样子。可皇上没有亲见，皇上不会知道，看见她变成那个样子，是什么感受。”

薛玉衡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克制着情绪。

“我若是她，或许早就崩溃了，可能再也没有勇气，踏出门去，承受众人无数异样的眼光。”

“皇上真以为，她不想回不夜都吗？真以为她愿意在西蜀游荡，风餐露宿，受尽苦楚吗？”

“她不过是怕给皇上添麻烦，不过是怕皇上为难，怕皇上接受不了她那张脸。”

“她处处为皇上着想，可是皇上呢？”

“皇上和南楚公主的和亲大婚传得天下皆知，就算皇上对南楚另有企图，可皇上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皇上深谋远虑，攻打南楚志在必得，便是没有和亲，怕是也无碍大局。可皇上还是故意放出和亲大婚的消息，故意让裴宋将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皇上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她生气，想逼她出来。可是皇上，你真的了解她吗？你觉得她会是向皇上兴师问罪的人吗？”

“她只希望皇上过得幸福，过得开心，她一心一意，只盼着皇上好。”

“是，她的脸现在是被我治好了，可她根本就不想回去。她就算真有那么一点回去的念头，也早就被那场和亲给彻底打消了。”

“我瞒着她的下落，不过是因为她现在只想过简单安定的生活，她说，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不会回皇上身边。”

帐幔无风自动，殿内死寂无声。

只有薛玉衡低沉缓慢的声音轻轻回荡着：“皇上，你为何不放过她，何苦要不顾她的意愿，苦苦相逼呢？”

陵君行漆黑的眸暗流涌动，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冷峻，甚至是冷酷。

他注视着薛玉衡，冷冷道：“薛玉衡，你以什么身份，要朕放过她？”

薛玉衡掀袍跪了下来，语气平静道：“我以师兄的身份，以兄长的身份，恳请皇上，让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陵君行眼中冷意愈甚：“好啊，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让她自己来跟朕说。她要什么，朕给她什么。”

薛玉衡抿唇：“她不会来。”

“不来？也无妨，西蜀就这么大，朕便是掘地三尺，也定会将她找出来。”

陵君行冷冷睨了一眼薛玉衡，“你既说与她相约万年寺，从今日起，你便在这寺中候着她的消息，没有朕的允许，一步也不得踏出万年寺。”

薛玉衡眸光闪了闪，“皇上这是要将我软禁寺中？”

陵君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漆黑的眸底情绪莫辨。

良久，帝王薄唇扯出一个冷酷讥诮的弧度：“你数次欺君，本来死罪难逃。你是薛太傅之孙，又自诩是她兄长，朕便留你一命，赏你一个独一无二的恩宠，将这万年寺住持之位赐你如何？”

薛玉衡脸色剧变，艰涩道：“我若是，不愿接受呢？”

陵君行沉下脸来：“朕赐你的，愿不愿，都得接着。”

始终候在殿中缄默不言的卫无忌傻了。

他赶紧跪下求情：“皇上，玉衡到底是薛家留下的唯一血脉，若是他出了家，薛家岂非后继无人？老太傅若九泉有知，怎能安心？”

“老太傅若九泉有知，当知他这个好孙儿做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不提老太傅还好，一提老太傅，陵君行眉宇间隐有怒意，“朕不杀他，已是给足了太傅情分！”

薛玉衡俊朗如玉的脸上有些苍白，“皇上所说的大逆不道，若是指我隐瞒师妹的死讯，陪她在西蜀游历，拒绝告知她的去向，这些个罪名，我都认了，若是其他的——”

薛玉衡抬起头，无所畏惧地对上陵君行的目光，“皇上既不信师妹清白，何必又非要找她回来？”

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还若无其事补了一句：“不过我跟师妹孤男寡女朝夕相处近两年，也不怪皇上怀疑什么——”

卫无忌实在忍不了了，低声怒喝：“薛玉衡！别再说了！！！”

这是什么时候，还如此意气用事，愣是要找死吗！！！

“我说的本是实话。皇上若心存芥蒂，趁早别寻师妹。”

薛玉衡淡淡道：“何况皇上便是寻，也不一定寻得着，她已经去大秦了。就在那个边境小城，我亲自送的她。”

陵君行眼中杀意汹涌，然而片刻后，又缓缓地，一点点地平息下来。

“大秦又如何？便是天涯海角，朕也定寻她回来。”

陵君行冷笑，“薛玉衡，你想激怒朕，求得一死？想成为横亘在朕与她之间的一根刺？不，你根本没资格，也不配让朕杀你。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帝王起身，拂袖而去。

薛玉衡跪在地上，垂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紧了衣袍。

寺院山门外，陵君行驻足回眸，冷眼扫过牌楼上寺院的名字：“万年寺”。

“既入空门，聚散皆空，万缘皆空，何来万年。”

佛堂寂寂，佛香袅袅，帝王的声音不高不低无波无澜地传入殿中：“便将这万年寺，改做缘空寺。如此，方是佛门清修之道。”

薛玉衡瞳孔狠狠一震。

他脸色如死灰，然而片刻后，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缘空寺，缘空寺！！！

原来这便是师妹苦苦追寻的缘空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