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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燕京人,刘知诗自然不会不知道史家胡同。

一来是史家胡同的小学很好,教学质量很高。二来……以前这地方住的可都是什么达官贵族之类的,挺出名的。

而赶到了这后,她就开始找门牌号。

然后就看到了一户门口停着奥迪、保时捷的人家。

是这里么?

她扶了下眼镜,确定和地址对照一致后,左右看了看,把车停在了一辆“帕萨特”的旁边。

走到了门口按响了门铃。

接着就从里面听到了一声动静:

“来啦……”

很快,房门打开,吴琪琪看到了带着眼镜的刘知诗,赶紧打了个招呼:

“诗诗姐您好。”

而刘知诗看到了吴琪琪,就知道自己没找错,松了口气。

“蜜蜜呢?”

“在里面。”

“嗯!”

她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动静: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滴人嗯嗯~~~”

“……”

刘知诗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难听……

不是说戏难听。

这段一开口,她就知道唱的是什么了。

《空城计》一折。

可问题是……

这声音,这动静……

也太车祸现场了。

而迈步走进了正厅时,她一眼就看到了唱戏的那个人。

许鑫,许导。

正举着电话在那唱:

“论……论阴阳~如翻掌昂~保定乾~~~坤~……”

“噗……”

她还没说话,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的杨蜜笑喷了。

“哈哈哈哈哈哈……啊?诗诗来啦,来来来,坐这。诶我给你介绍一下,老狼,朗朗。今天被我抓来当壮丁的。”

说着,她指着旁边“帕萨特”辉腾的原主人朗朗。

朗朗这会儿状态也不好,拿剧本遮着嘴巴,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听到了杨蜜的话后,没站起来,只是用原本就憋笑的古怪表情,对刘知诗打了个招呼:

“诶,你好。”

“您好。”

刘知诗自然知道朗朗的,她虽然不是表演专业,但却是北舞出来的。

不是什么没艺术造诣的人。

对于这个能让斯坦威单独推出“朗朗”系列钢琴的艺术家,自然有着很深的敬佩。

前提是……坐在茶桌前的许导能别抓着那句“保定乾坤”里的“坤”字在那哼哼……

“坤~嗯嗯~昂昂~嗯嗯嗯嗯……”

“噗……”

“哈哈哈哈哈哈……”

一屋子人都发出了笑声。

许鑫则无语的瞪了她们一眼,举着电话继续说道:

“大概就是这个调呗?”

“呃……”

电话那边的于慊张了张嘴。

好悬一句:“您这也叫调儿?”吐了出来。

这调门都快跑到姥姥家了。

最后勉强捏鼻子认下了:

“对,其实说是皮影戏,实际上调子和评戏差不多。皮影这些东西一个在前面演,你得有故事唱才行,就这么弄的。都是大差不差,细节上肯定是不同的,但大概腔调就是这个路数……这样,我等中午德刚起来,我问问他,我俩看对不对的上。到时候我在跟你说?“

“成成成。”

许鑫应了一声:

“那大概我就知道了,谦儿哥,太谢谢您了。”

“嗨,说哪去了。晚上一起喝一杯?”

“喝不了,这不杨蜜回来了么,我这开始剧本围读,且忙一阵子呢。”

“哟?”

于慊那边有些惊讶:

“围读?”

“对。一遍一遍帮她过呗……您有兴趣啊?”

“唔……”

于慊想了想,叹了口气:

“我还是说相声吧,可不班门弄斧了。”

“别介啊……”

兴许是和于慊一打电话就被带进来了,罕见的,许鑫脸燕京人的一些口头语都学会了。

“您要有兴趣,就来玩玩呗。就当过瘾了……在说,就是个围读……”

“我知道我知道,话剧那个嘛……嗯……行,我看看,先帮你问问这皮影戏和评戏的区别,不然到时候都上荧幕了人家抓出来说你这唱的是评戏,不是皮影戏,那这可不成,对吧?”

“哈哈哈哈~嘚,有哥您这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哈~那就这么说,帮你问完我联系你。”

“好,那我挂啦?”

“得嘞……”

电话挂断,许鑫冲着刘知诗点点头后,来了句:

“我唱的难听?”

大清早来凑热闹,想看看什么是围读会的朗朗情不自禁的点点头:

“你要是改行,千万别当歌手。我教你弹琴,保准饿不死你,只求你别霍霍别人,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

靠在沙发上的杨蜜笑的是前仰后合。

彻底绷不住了。

许鑫翻了个白眼,见刘知诗也来了,就直接说道:

“那咱们就开始吧?”

说完,他扭头看向了刘知诗:

“诗诗之前没参加过围读?”

他其实不想喊这么亲切的称呼的,奈何杨蜜来了句

“你就喊诗诗,不然太生分。”

就只能这么来。

而刘知诗则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我的专业课……都是公司的演技课培训的,没什么……接触这方面的机会。”

“噢~”

许鑫点点头,恍然大悟。

虽然刘知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模样,但他却没任何什么居高临下,反倒细心的解释道:

“其实就是台词功底。明白吧?围读会主要是听台词的,这会儿大家先都看看剧本,然后我给你们分配人物,你们自我感觉自己所饰演的人物该怎么说话,怎么对话,直接说出来就行。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呢,作为导演会给你们纠正。这种场合是大家一起纠错、磨合台词、增加对角色理解而设,就是交流,别有什么思想包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就可以。”

刘知诗点点头,眼里有些新鲜感。

显然,对于没经历过这种围读会的她而言,很新鲜。

“嗯,那咱们就开始,首先,吴志国,老狼你来。”

朗朗点点头:

“好。”

“李宁玉,诗诗你的。”

“顾小梦,你坐直了行不行。”

瞪了脸上还残留着笑容的未婚妻一眼,许鑫看向了张娇:

“你是金生火。”

张娇好歹有点表演经验。

“然后是白小年……琪琪,你来。”

“王田香孙婷来。”

“武田我来。”

说完,他摆摆手:

“都看看剧本,半小时后咱们开始。就从五人组到达裘盛怀别墅那段对话开始,我都在剧本上给你们画了圈了。”

接着他就走了出去。

家里来客人了,不好在客厅抽烟。而武田的台词在前面不算多,他空余的出来时间帮杨蜜梳理。

而刘知诗低头看着属于“自己”的“李宁玉”的剧本,从人物关系,到身份定位……一点点的开始在脑中构建。

一边看,一边还在想……

这剧是蜜蜜当主角?

虽然还不知道其他阵容……

但实话实说,挺羡慕的。

哪怕……她对这部剧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但……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看向了在院子里来回溜达的许鑫。

最年轻的亿元票房俱乐部导演呀……

而且……

忽然,她咳嗽了一声。

“咳咳。”

算了算了,不想了。

……

半小时的时间,从故事梗概的主线,到大概阅览了一遍各自的角色,再到整体梳理一下故事情节。

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许鑫要的不多,其他人的台词甚至可以不管。

他只要能看到,找到“顾小梦”的缺点、不足,然后进行弥补就可以了。

剧本围读会的目的就是这。

于是,他走了进来,说道:

“可以开始了吧?”

几个人都没什么问题。

刘知诗还扶了下眼镜。

“那好,咱们开始。”

……

许鑫说的从五人组到裘盛怀别墅这的剧情其实梳理起来很简单,汪伪与日军高官接连被杀,以袭击同僚的罪状要被遣送回日本接受审判的武田想要戴罪立功,于是和特务处王田香一起,要把活跃在汪伪军系统内部的老枪给找出来。

借助从抓捕到的女杀手那得到的“军系统”内部有潜伏地下工作者的情报,想要把带给他们许多麻烦的老枪给抓到手,从而搞出来了一份“褂尾中将邀请汪伪剿匪司令到西郊百草堂聚会商谈”的情报,利用这条假情报找出能接触到这份的老枪。而老枪,就在能接触到这份情报的五人组中间。

这五人分别是军机处译电科收发专员---顾小梦。

译电组组长---李宁玉。

剿匪大队长---吴志国。

军机处处长---金生火。

司令侍从官---白小年。

而情报发出后,果然被军系统内部已知是地下工作者的瘸子清洁工,给通过用彩票海报的形式,张贴到了城隍庙告示栏里面。

于是,确定了五人组里面有老枪后,武田和王田香把这五个人连夜带到了裘盛怀的别墅,打算开始从五人组里面找出老枪。

围读会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

故事进场时,是五人组从车上下来,因为是被人从跳舞的舞厅里叫出来的,李宁玉和顾小梦都喝了酒。

尤其是顾小梦,喝的还是醉醺醺的。

于是,随着许鑫的话,杨蜜深呼吸了一口气……

哪怕是在说台词,可她的眼睛还是不自觉的有些花,回忆着自己宿醉后的状态,用一种含混不清的语气来了句:

“这他妈谁家地方啊?臭特么显摆。”

“……”

“……”

“……”

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个人听上去就是几种不同的状态。

朗朗是有些懵的。

他纯粹是处于“跨界”的新鲜,以及老许喊他来帮忙,才过来的。对于围读会的认知就仅限于“念剧本台词”这一点。

什么演技之类的……他也不会去琢磨。

或者说琢磨了,但没人教他他也不懂。

所以看到了剧本里顾小梦原本的台词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时,一时间还真有些懵……

你……你咋不按照台词说呢?

喝假酒了?

张娇是有些诧异,后知后觉的反映出来……蜜蜜姐已经开始扮演一个宿醉的顾小梦了。

但心里活动最多的是刘知诗。

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一屋子人,说起来“专业演员”的话,好像就自己和蜜蜜。

行家一开口就只有没有。

蜜蜜这一句宿醉的话语,代表着她开始拿捏人物角色了。

可问题是……我呐?

我怎么办?

就俩演员,蜜蜜这样,我要是拿不出东西来……

那一屋子人不是都知道我演技不行了?

毕竟台词也是演技最重要的基础之一啊!

这……

这……

她赶紧收拢心思。

而吴琪琪和孙婷却并不惊讶,因为这段时间她们也没少用旁白的形势帮蜜蜜姐找角色状态。

饰演“白小年”的吴琪琪自然而然的说道:

“裘盛怀的别业。这里被日本人收了,改成行宫,只接待高级军官。”

没演技,没台词,没语气变化。

什么都没有。

平铺直叙,就像是在念课文。

甚至都谈不上一句声情并茂。

接着是张娇。

张娇其实是最纠结的一个。

一方面她演过戏。

一方面她是个二把刀。

更别提……金生火这个人物还是个男的。

所以她只能努力的模仿着男人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念道:

“看来,今晚这会议非!同!小!可!”

似乎为了表示重要性,“非同小可”这四个字,她特别加重了语气。

可实际上完全没必要,反倒是在画蛇添足。

但她却不知道……她越这样,刘知诗越慌。

这个助理也挺“菜”的。

可你们越菜,不是越得看我们俩专业演员的功力?

蜜蜜进入状态了,可我呢?

浑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并不是这部戏里的角色之意,纯粹是因为面子以及不甘示弱的那份心态……

刘知诗这会儿运动鞋与白袜子之内的脚趾已经开始扣紧了。

下意识的,她看向了许鑫。

可却发现,许导只是眯着眼,侧耳倾听。

你……

你别听行不行?

她不自然的换了个坐姿。

而这时,吴琪琪继续在那平铺直叙:

“说不定,会要了谁的命。”

张娇开口:

“为什么?”

吴琪琪:

“没看到特务处王处长都来了么?”

张娇:

“老……老王?”

接着轮到孙婷饰演的王田香了:

“大家好,各位先回房休息,半小时以后会议室见。”

话音未落,杨蜜的话就已经几乎可以算是半截胡状态的响了起来:

“回什么房啊?这破地方……赶紧开会,开完会就回去。什么东西都没带呢!”

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她语气里的不耐烦。

就像是处于一种介乎于“不耐烦与随时刁蛮撒泼”之间的语气。

而在这句话之前,张娇说的那句“老……老王”的时候,声音是有些很做作的发抖的。

因为在剧本里写了“金生火似乎很怕王田香,声音发抖的打了个招呼”。

带着这个先入为主“金生火怕王田香”的文字描述,杨蜜这句台词里的情绪就很清晰的能够被解读了:

“顾小梦不怕王田香。”

半点不怕。

许鑫终于微微点了下头。

角色在观众心里的形象,表现形式无非就两种。

一种就是脸谱化的形象,从出场开始,就给观众一种既定认知:

“这人好/坏。”

而表现形式通常就是剧情推动,或者是从妆容、镜头的表现来建立。

但这里的杨蜜采用的是另外一种形式,那就是搭建。

她的每一句台词,甚至台词里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在搭建一座房子的砖瓦一样。

台词为砖,语气为梁木。

一块砖,一片瓦,一根梁的给观众在心里搭接出来一种印象。

一种她不需要说,但观众一定懂的印象。

前面的话是表达了对这地方的不屑,什么“谁的地方,臭显摆”的话就是树立这股“我家也不差”的情绪。

而后面则是放大那股不屑,以及不可一世的刁蛮大小姐形象。

并且,这里的台词,他听出来了一点点舞台剧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人艺里带出来的习惯。

和之前自己和她拍《不能说的秘密》时,那种还需要去模仿的湾湾腔调,搭配演技表现,才能演绎出来晴依的“婊”时,完全不同。

成长了许多。

也知道收敛了许多。

所以,他很满意。

但……

你满意不行啊,许导。

我呐!

听着孙婷饰演的王田香在那说“顾小姐稍安勿躁,先回房”台词的刘知诗,留意到本来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德行的年轻帅哥竟然开始点头了……

她就更无语了。

她觉得……

这一场围读会就是套路……

是把自己单拎出来蹂躏的套路……

大忽悠杨蜜成功把自己忽悠瘸了。

我的心呐……拔凉拔凉的。

咋回事啊?

……

接着就是转场剧情,各自回到不同的房间。

这段是交代剧本的空间结构,并没有什么环境描写。

需要环境描写的是小说,这部戏里的环境在创作剧本时,就被忽略了。

只是听取了许鑫的空间概念后,创作的人物互动与表露,建筑什么样,什么灯,什么影,什么布局之类的,是导演和布景师、美术设计这些人负责的事情。

所以直接就从半小时后的五人组以及王田香重新聚会上面开始。

“鬼谷子、泄天机、白鸽票、必胜决……3644……这什么啊?”

张娇的金生火念出了台词后,杨蜜就含混咕哝了一句: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不懂……”

这时,孙婷所饰演的王田香念道:

“这是今天下午皇军截获的一份密码,乍一看是彩票广告,但实际上是地下组织在传递消息。跟他们新一波的暗杀活动有关……请出……请诸位来,就是要破解这份密电,防患于未然。”

这段台词比较长,她还结巴了一下,念错了字。

但没人较真。

吴琪琪紧接着就说道:

“滑稽了,在场的除了李组长,都不是专业译电人员。来干嘛?凑牌局吗?”

孙婷:

“白副官,命令由日本驻屯军军部直接下达,还希望各位能够通力配合。”

接着是朗朗所饰演的吴志国:

“这件事情咱们军部知道么?”

吴琪琪饰演的白小年:

“不知道,司令去南京出差了,后天才回呢。”

“这都是数字啊。”

“别看我,电码我不懂。”

“您说呢?”

“我?我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但要说二八杠推牌九,那我是专家。”

一系列的对话之后,终于,饰演金生火的张娇喊出了那个名字:

“小李,小李。这你专业啊,你的意见呢?”

她说话时,刘知诗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不管是金生火还是吴志国,亦或者是其他人……每个人都有对话。

虽然乍一看,这些人的对话都是在交代说明,并且,很直观的能感受到剧情的第一个重要人物“李宁玉”的作用。

大家的铺垫,就是为了让她来一锤定音,然后引入下面的“武田”这个角色的。

可偏偏……

实话实说,刘知诗觉得每个人的话,都像是那催命的倒计时一样。

“李宁玉”我该怎么拿捏?

该用什么语气,才能赶得上早有准备的秘密?

又该怎么能把大家的话“收拢”起来,然后从我这重新出发,进入到下一个剧情?

又该用怎样的回应,来表明自己内心的情绪?

以及心理活动又该怎么表达?

说来奇怪,明明只是一场剧本围读。

参与感和新鲜感才是首要的。

可偏偏……在这种独特的人员结构环境之中,她成了最重要的那一环。

就……

离谱!

我只是想来看看热闹,顺带因为……不是想结识一下许导么?

蜜蜜都喊老公了……

一个被公司打听到在奥运会里被称作“大内总管”、参加了国宴、以及奥运期间随随便便拍了一部电影,票房就买几个亿的天才导演……

我的目标是这个才对啊!

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言语,仿佛成了她脖子上的绳索。

一点点的收紧,一点点的勒住了脖子。

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可话,已经到这了,该说的她必须要说。

此时此刻已经心乱如麻的她只能遵循着自己的本能,选择了一个她认为最正确的方式。

看剧本结局,李宁玉是始终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那我就平静一些,一点都不心虚,该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

硬气一点!

凭什么这么坑我!

我……我才不和你们玩呢!

老……老子不在乎!

“没用!”

这一刻她仿佛模糊的感应到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按照剧本上的描述一样,夹着烟,用一种心事重重的模样,坐在椅子上。

面对这一屋子的同僚,见众人最后把话语权交给了自己后……

明明不喜欢,明明她心里更多的想着的是一个男人的影子,那个已经消失了很多天的话剧演员……

可偏偏还是要回答他们。

那就……

回答他们吧。

反正我不是老枪。

我也不在乎谁是。

爱谁是,就谁是。

我不是。

于是,满不在乎的说出了“没用”的话语后,她眯起了眼睛。

仿佛此时此刻,自己被烟气熏到了眼睛。

半眯着眼睛,她摇了摇头:

“没用,解不出来的。”

说到这,她语气一顿:

“这一看,就是加了密的电码。全长一共十八个字,要想破译,就得找出来母本。否则……”

她抬起了眼,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饰演王田香的孙婷。

可惜,孙婷忙着对台词呢,压根就没感觉到。

但刘知诗却不在乎:

“就是坐这想死了也想不出来。”

话音落,朗朗开口:

“听见了么?和日本人说去。这么能(弄)怎么可能有结果……”

“我要回家!”

杨蜜含糊的来了一句。

打断了朗朗的话,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朗朗一愣……

见杨蜜又消停了后,才继续说道:

“后……后天老子要去剿匪清乡……清乡剿匪,没空跟这耗着……”

“……”

“……”

“……”

他说完,所有人就都沉默了。

因为下面该轮到武田说话了。

武田是谁?

许鑫呀。

许鑫……说话呀。

可许鑫却没开口。

朗朗、吴琪琪、孙婷、张娇四个人已经抬起了头,想着看看咋回事。

杨蜜呢,继续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醉意盎然。

刘知诗则盯着剧本在发呆。

“老许?”

见许鑫不说话,朗朗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许鑫在听到了之后,却摆摆手,示意大家别说话。

然后呢,他就这么眯着眼,看了一眼手表后,静静的等着。

17秒后。

杨蜜不在仰头,用一种纳闷的目光看向了未婚夫。

可却看到许鑫对她微微摇头。

意思是……

让我别说话?

“?”

她不解,左右看了看……

怎么了这是?

27秒。

37秒。

47秒。

57秒。

1分零7秒。

带着眼镜的刘知诗茫然的抬起了头。

怎么没动静了?

而当她抬头的瞬间,许鑫又看了一眼时间。

看到1分10秒的读数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想了想,他对刘知诗问道:

“你觉得李宁玉在说这话的时候,是在想什么呢?”

“……啊?”

“?”

“???”

“……?”

别说刘知诗了,其他人也是一愣。

包括杨蜜在内。

“就是……能不能把你刚才的心路历程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李宁玉应该用这种满不在乎的语气来说话。已经……在开口之前……因为这是一个大的对话篇幅嘛,你当时的内心活动是什么,能和我说说么?”

“我……没什么活动啊。”

刘知诗似乎有些不解。

但说完这句,她思索了一番后,才回答:

“因为纵观整个剧本嘛,李宁玉那个……男朋友,刘林宗不也是地下工作者么。他失踪了,李宁玉在酒吧的时候就自己喝闷酒,而顾小梦在跳舞。我就觉着她应该是在想她男朋友……”

“所以……”

“所以她应该是不在乎其他人说什么的。她有心事,而且她不也不是老枪么。所以才应该不在乎……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这一番话对么?

其实是对的。

并且也不需要什么特别深的理解力。

就是相当于一道阅读理解。

给出了标准答案。

因为李宁玉这个人,在没被全裸量卡尺,摧毁自尊心之前,她的心里活动一直都是这样。

她的回答是正确的。

但显然许鑫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故意停顿。

而是有着别的原因。

于是在听到了她的解释后,许鑫点点头:

“嗯……那你当时的共鸣点是在哪呢?就是在什么时候和李宁玉这个角色达到了共鸣?之前的心路历程是什么呢?”

“……????”

什么东西?

似乎是他说的比较绕,问的比较……笼统。

刘知诗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共鸣?

而见她茫然,许鑫又想了想,问道:

“你……看到李宁玉了么?”

“呃……”

刘知诗忽然一顿。

大概犹豫了两三秒后,才点点头:

“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也不是说看到吧……就觉着,她在抽烟,然后对其他人说的话漠不关心的。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就觉着该用这股不在乎的语气来说。”

她刚说完,忽然,朗朗来了兴趣。

“诶,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来着?斯……斯……”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杨蜜代替许鑫回答了这个问题:

“体验派的演技方法,把自己的身心代入到饰演的角色当中……”

说完,她满眼惊讶的看了刘知诗一眼。

按照未婚夫的说法,体验派的人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疯子。

而天才说明他们足够专业,疯子说明他们并不专业。

不是说演技不专业。

首先,体验派的人演技肯定是没的说的。

未婚夫所说的不专业,是在于角色抽离。

说白了,入戏太深,把一个角色诠释好。那是体验派的必修课,也是……姑且乘坐是入门水准吧。

但这一行有个难点。

或者说是最难的地方,在于……

比起他们的要求,也就是主张演员应主动地感受角色的情绪,而不应只冷静地表现。主张把自己的情感化成艺术的一部分这种入门要求,更难的,是在于角色演绎结束后,怎么把自己和演绎的角色从精神世界中分割开来。

分割的清清楚楚的,是天才。

分割不清楚,比如爱情戏,演一个,爱一个,动情到无可救药,那就是疯子。

或者说不专业的体现。

但有一个很悲哀的事实是……现在是个人就喜欢吹体验派。

啊什么体验派天下无敌。

别人是演什么像什么,到他们这是演什么就是什么。

可却从来不会去讨论……这种流派的弊端该怎么处理……

所以,让他之所以在那皱眉头查表,是因为这种原因吧?

杨蜜暗暗想着。

但作为表现派的门徒,她并不觉得体验派有什么了不起。

甚至说……

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可在她这来说,让任何一种表演情绪,或者说虚构的角色凌驾到自己身为人类的主体意识之上,对身为演员的她而言都是一种侮辱。

身为布莱希特体系的忠实拥趸,她坚定不移的认为演员要在内心中先构建出“角色的形象”,并有能力在每次演出中准确地再现这个形象,进而让观众认同这个人物、从中受到触动,而不是演员自己感动和沉湎于所饰演的角色之中。

也就是所谓的把一个又一个模板记在心里,随时用,随时拿的模板流。

二者没什么高下立判。

但至少……她自己不会受到角色的影响。

我演的时候,我就是它。

但我不演的时候,我还是我。

它要老老实实的蹲在我心里,只需要听从我的召唤,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出现就够了。

没听说过抓个宠物还能当成爹供着的。

而面对未婚妻的解释,许鑫也点点头:

“对……一会儿等第一遍结束了,咱俩聊聊。”

他这话是对刘知诗说的。

“呃……”

刘知诗愣了愣,这才点点头。

然后就准备再次沉浸在李宁玉这个角色之中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句:

“孙婷,你和她换一下,你来演李宁玉,诗诗,你演王田香。”

“……?”

刘知诗不明所以,不懂为什么自己刚可以进入到角色情绪,就这么被调换了角色。

可许鑫也不解释,只是剧本继续开始。

结果……

等演到破译完电文,王田香说出了几个人之中有“鬼”之后,到了众人回归到各自的房间之中时……

许鑫那破锣嗓子一样的《空城计》响起后……

“噗……”

“……”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男友无语那表情,杨蜜彻底笑喷了。

这空城计……

你可太逗了。

……

“谦儿哥……您下午有事没?”

“没事儿啊,这几天没演出。我还没问德刚呢,他应该还没起……”

“我知道……要不您中午过来吃?”

许鑫看了一眼和杨蜜正聊天的刘知诗,来了句:

“围读会缺个人。”

于慊一听:

“哟,缺人?怎么了?演员不够?”

“不是不是,就是吧……我这有个特殊情况,遇到了个体验派的新人,看个剧本就能给自己看魔怔了。”

“啊?体验派?……这天赋挺高啊。”

“高个屁……半点专业知识没有,谁知道是不是强逼着自己走这条路的。最关键的是会入戏不会出戏,一个围读会,我让她说一句台词,她硬生生的一分多钟后才反应过来这一幕已经结束……要是真演也就算了,只是念个剧本就能这样,我怕这么下去她得疯。所以中午打算和她聊聊,然后……下午让她看看正儿八经的演员表现台词功底、以及切换角色这些是怎么样的。您是老油条,过来抻练抻练?”

“……”

于慊直接就无语了。

“兄嘚~你这是把我当什么影帝了?我一说相声的……我到那给人家体验派的孩子上课,不露怯啊?”

要是平常,许鑫估计还得计较计较辈分。

毕竟烧饼喊自己哥。

您老人家喊我“兄弟”,这不差辈了么。

不过俩人各论各的,他也一直喊谦儿哥来着。

这是一顿酒喝出来的交情。

所以,听到这话,许鑫就说道:

“您看,咱今天就是聊台词,读读台词说说话,又不是真的来演。我想让她感受一下区别……主要她没受过专业训练……体验派的演员人家正统科班出身,抽离角色都是个大难题。她这野路子,上来就给我搞个入戏太深,你这谁受得了?”

“……啧。”

于慊听着也无语了。

接着也就不打哏了。

“行,地址发我,中午做什么好吃的招待我?”

“您来就是了,羊肉管够。”

“哈,酒呐?”

“那肯定茅台啊。”

“哈哈~得,地址发我,等着吧。”

笑哈哈的挂断了电话,一旁坐着听的朗朗有些纳闷:

“很难搞么?这个流派。”

“流派是个好流派,但演员不是个好演员……张国嵘,知道不?”

“……哎妈……”

朗朗无语的摇了摇头:

“懂了。”

说完,他似乎又有些无语,忍不住冲着许鑫说道:

“你们演员这一行……玩的都这么骚么?动不动就给自己玩进去?这么高危么这行。”

“也不是……”

他微微摇头,又看了一眼和未婚妻不知道在聊什么的刘知诗……

对着朗朗低声说道:

“看不见也就算了,但既然碰见了,总不好不管,你说对吧?刚你也听到了,只是一个围读会,一分多钟才回过神来,与角色抽离……这不是什么优点,明白么?虽然现在关于体验派角色抽离方法一直也没有一个统一有效的方法,都是大家因人而异……

但不管是什么方法,都是需要心里用知识、理论、以及……就类似禁区一样的心理暗示,给自己划分出来一块净土的。而如果掌握不到这些,那这演员是真容易给自己玩没。可能一个决定做的不对,这辈子就毁了。”

“那她这种……”

“实话实说?”

“肯定啊,咱俩谁跟谁?”

“……”

听到这话,许鑫微微摇头:

“一句话,吃了没“文化”的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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