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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李不器没有片刻休息。
拖着酸痛的身体,忍着剧烈的头痛,烧水洗澡、换衣服、做饭。
刀鞘、纸伞、裹骨头的油纸、旧书页,都有幸成为了柴火的一员,化成了灰烬。
大棒骨就着白菜和杂粮糙面条,煮了一大锅,囫囵地吃了后,算是恢复了少许的力气。
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全部家当,以及那柄剔肉尖刀,李不器悄无声息地翻墙去了隔壁的院子。
这整个过程,用时不超过半个时辰。
他不敢去住客栈,因为那些想他死的人发现行动失败后,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前往客栈搜捕他。
隔壁的院子,已经空置了小半年,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他用剔骨刀撬开了木窗,进屋后坐进了靠墙的一张积满灰尘的椅子里,开始闭目冥想。
李不器所进行的冥想,并不是修行仙法的灵修们,日常进行的那种以识觉之力交感天地元息的冥想。
而是在识海里不停地压缩、凝炼识觉之力,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也是他力所能及的“修行”法门。
他十岁那年的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识觉之力异于常人,具有影响事物本质的作用,然后便自创了这个法门。
所以,从十岁那年开始,他就再没有睡过觉。因为这种冥想在强韧识觉之力的同时,竟是也能达到跟睡觉同样的效果,甚至有犹有过之。
某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在了转小的秋雨中,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撬门声、翻找声……
“没人!”
“他跑了!”
“撤!”
感受着那一切,李不器的脸上并没什么表情,默默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冥想……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晨风清冷但却不失飒爽之感。
李不器于椅子中睁开了眼睛,经过一夜的冥想,识觉之力恢复了大半,识海之中的那种撕裂般的痛楚也已经消失,只剩下了轻微的眩晕感。
这天是书院的休沐日,但他还是梳洗了一番,前往了书院。
因为他要向恩师辞行,再请一道丹鹤城书院开据的前往圣都的路引。
从十五岁开始,他每年都会参加院试,每次都是通过,早已是身负秀才功名。
之所以要考秀才功名,是因为“泰一书院”最低的招考便是秀才。
他的身世暴露了,想要长久的活下去,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加入那些俯瞰凡尘的隐世仙宗。这条路以他那另类的天资,显然是走不通的。
第二天路,前往大乾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圣地,那座位于圣都东三百里的泰一书院。
泰一书院因其坐落在泰一山上而得名,在大乾的地位很是特殊。
在八百多年前大乾的开国之战中,泰一书院的书生们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后,泰一书院更是一代又一代的,为大乾输送着满腹韬略的治世能臣。
十八年前的血月之罪发生后,举国震动,但隆德圣皇威慑宇内,如草芥的凡人臣民,哪里敢、或者说哪里有能力,忤逆隆德圣皇的意志?
而那些有胆子,也有能力发出不一样声音的修行仙宗们,又哪里会在意凡人的死活。
但是,当代泰一书院的院长大人,却是孤身一人,手握圣器“镇龙尺”,只身闯入了皇宫,然后逼着隆德圣皇写下了千字的罪己诏。
这一桩往事,是李不器将泰一书院视为救命稻草的关键。
因为泰一书院的立场是明确的,所以只要他能考入泰一书院,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李不器曾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他是否痛恨当朝的那位虽名为“隆德”,但却听信谗言的昏聩皇帝。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那个昏君,差一点就将他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但反过来想,隆德昏君其实也不是针对他个人。
他被卷入那场滔天的罪业中,真的只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不好,碰巧给赶上了,属于是大环境不好。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破坏大环境的人。
至于那个转世的“冥王”到底是谁,会不会真的荼毒人间,跟他有啥关系?
因为有一点是确定的,他对这个世界来说,可是真真的域外来客!
至于为自己复仇、为那些拼死送他离开圣都的家族死士复仇、甚至是为那些惨死在血月之夜的无辜婴孩复仇。
他有想过,但是没有想太多,更谈不上执念。
不是因为他胆怯,更不是因为他没有良心,且毫无正义感。
所谓:有多大的屁股,穿多大的裤衩!
话糙理不糙,他是真的没能力。
同时,他也不觉得所谓的复仇,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
既然来到了这个玄妙且瑰丽的世界,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修行,然后去看一看那些从未看过的风景。
据说,有一座叫天厡雪山的大山。高万仞,山巅之上有登天的阶梯,亘古不朽;
据说,有一条名叫天河的大河,于大陆的尽头,从九霄之上飞流直下,是为这方世界所有水的源头;
据说,有人名道祖,通晓万法,一念永恒;
据说,有人封武神,可以一拳开山,一掌破海,一剑裁天;
据说,这世上有龙族,有妖族,亦有冥域魔族;
他听了太多的据说,听了整整十八年……
丹鹤城书院中,李不器与授业恩师饮了几盏淡茶,便得到了盖有恩师印章的路引,然后他便郑重的辞别了恩师。
走出丹鹤城书院的大门,李不器又一次走到了昨晚的那条街上。
这条街他走了多年,非常的熟悉。临街的很多店铺摊位,都是陈年老店。
然后他就看到衙门的捕快们,已经在挨家挨户地盘问着什么。
想来是那三个刺客的尸体被发现了。
这是必然的,因为李不器根本就没想过处理尸体。
以他昨晚的身体情况,实在是没能力。同时,他也觉得没必要。
那场秋雨会洗刷掉很多痕迹,而且以这个世界的刑侦技术,在不动用特殊的仙家秘法的情况下,其实跟过家家没啥大区别。
李不器若无其事地走在街上,很快就到了那间名为“张记”肉铺前。
敏锐的识觉之力感知到,肉铺老板抬眼看向了他,并且嘴角噙着一抹有些诡异的莫名笑意。
他装作不经意的看向了肉铺老板,并且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毕竟,他昨晚借用了人家的剔肉尖刀,不会还回去的那种借用。
随后,肉铺老板极不耐烦地,对一个年轻捕快说道:“去去去!到别处打听去,别跟我这碍眼。”
年轻捕快也不耍官家威风,更是丝毫不见生气,而是笑呵呵地问道:“师傅,你这剔肉刀怎么换了?”
“老的那把刀,昨天不知道被哪个龟孙给我偷了!”
肉铺老板一边用新刀子剔肉,一边继续说道:“还有,饭可以乱吃,但不能乱讲话,谁是你师傅?你小子也配?”
肉铺老板说话的声音不小,一字不落的进了李不器的耳中。
他先是一怔,旋即就恢复了正常,继续向南城门走去。
年轻的捕快闻言就是一惊,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
追问道:“剔肉刀是昨天什么时候被偷的?师傅!你仔细想想,被杀的那三人中,有一个就是被一柄短小的尖刀刺穿心脏而死,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肉铺老板眼睛都不抬一下,并没有因为年轻捕快的追问,而立刻回答,手中的刀子翻飞不停地拆骨割肉。
过了好一会,肉铺老板将一条新鲜的五花肉甩给了年轻捕快,说道:“拿回去吃,剔肉刀好像是昨天傍晚没的。”
肉铺老板指了指李不器行去的方向,继续道:“刚才路过的那个书生,是我昨天的最后一个顾客,在我这买了一根大棒骨。”
“谢师傅指点!”
年轻捕快当即抱拳一礼,飞快地朝着李不器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这会,哪儿还有李不器的影子了。
…………
出了丹鹤城,沿官道南行五里,就是一处驿站。
李不器在驿站租了一匹马后,便一路快马加鞭地南行。
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冥冥之中,他觉得那间肉铺的老板知道剔肉尖刀是他拿的,也知道人是他杀的!
但那肉铺老板却没有当着年轻捕快的面,点破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肉铺老板不简单,可能有大问题!
对于这种可能有问题的人,李不器向来秉承着敬而远之的理念,甚至都不想要去探知究竟是敌是友。
丹鹤城位于大乾帝国的北地幽州境内,李不器此次南行目的地是幽州的州府城池,幽都城。
因为只有幽都城才有通往大乾圣都的云梭舟船港。
大乾帝国疆域辽阔,北地幽州更是地广人稀,经历了十天的跋涉,李不器终于到达了幽都城。
这座城池历史悠久,宏伟繁华,根本不是丹鹤小城能相提并论的。
入了幽都城,李不器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觉得在这座庞大,且鱼龙混杂的城池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找到地方躲藏,活命应该不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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