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 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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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承天门外广场两侧，六部各衙门的官员的车马朕陆陆续续到来。官员们懒懒散散的走进各自的公房之中，有的睡眼惺忪，有的张口连天，有的身上酒气熏熏。

进了公房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手下小吏泡上热茶，在做事之前，得先喝上两杯茶缓缓身子醒一醒精神。同僚官员之间借此机会也能相互开几句玩笑，交流交流一些朝廷上下的八卦。..

大明朝的衙门里的文官们的生活便是这么懒散而惬意。大明皇帝朱厚照甚少早朝，这也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的舒适惬意。不用起早上朝，这是多么大的福利。所以，一些官员一面谈论此事时正气凛然愤怒不已，显得自己心忧大明，敢于直言。另一方面，心中却希望皇上继续不要早朝，这样自己夜生活便可以更加的丰富些，宴饮欢愉便可以更加的肆无忌惮些，而无需担心爬不起身来。

但是今日，当内阁各部官员们的屁股还没坐稳，热茶还没喝上两口的时候，突然间，从宫里传来了当当的钟声。众人侧耳倾听，都听出来了那是奉天殿前的朝钟在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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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儿？要上朝不成？”

“这……怎么可能？皇上昨日才回京，今天上朝？别是敲错了吧？”

各衙门公房院落里挤满了官员们，互相纷纷询问着，吵嚷惊疑不休。

然而，很快他们便得到了宫里传来的确切消息，皇上今日要临朝了。

这一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承天门广场两侧所有的衙门公房里一片鸡飞狗跳。有的官员甚至连官服官靴都没穿，只随意穿着便服前来，这一下急的是翻箱倒柜的寻找。

终于，所有人官员都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午门前，一群衣衫不整满脸错愕的文武官员们从午门左右掖门进入宫中的时候，都还不明白昨天才回京的皇上怎么可能会在今日上朝？

按照皇上的脾性，就算上朝，怕也是要几天之后，等他歇息够了才对。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但于此同时，众人却也感觉有些忐忑，莫非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莫非这一次宁王叛乱的事情要进行清算了？朝中可是不少人得了宁王的好处的，宁王这么多年来，朝中上下也是打点了不少的。拿了宁王好处的官员们小腿肚子开始发软了。

朝钟第二遍敲响，按照文左武右的队列，文武百官脚步杂沓的沿着高高的台阶进入奉天殿。殿门口几名当值御史台官员目光炯炯在旁，手中拿着小册子进行记录。谁衣衫不整，谁酒气熏熏，谁咳嗽吐痰，谁无精打采，都是要被记录下来，并且记入考评之中的。虽然未必能影响仕途，但是一旦找理由撸你下来，或者不让你升职，这些小小的记录便会派上用场。可大可小，就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众官员进入大殿之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护国公张延龄英国公张仑定国公徐光祚等人早已站立在大殿右侧前排。看起来他们是早就知道要早朝，所以已经提前赶到了。

一声呼喊之后，朱厚照在大汉将军的护卫下，在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东厂提督张忠等太监的引导下从侧门进殿。文武群臣跪地磕头高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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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登上宝座，缓缓坐下。

“都平身吧，赐座内阁首辅，赐座定国公。”朱厚照摆手道。

群臣谢恩起身，内侍端来两张凳子给内阁首辅杨廷和和定国公徐光祚落座。给内阁首辅的座位是表示尊重，给徐光祚的凳子是因为徐光祚年老。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行为，杨廷和和徐光祚都谢恩并不就坐。

朱厚照扫视全场之后开口道：“各位臣公，今日早朝是朕临时决定的，并没有事前知会，所以有些仓促。实在是因为朝廷里有些紧急之事需要即刻处置，不能耽搁，所以朕才如此。故而，让你们感到有些突然，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的。”

“皇上勤勉政务，乃大明之福，天下之幸。”群臣纷纷道。

朱厚照点头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开始。第一件事，便是有关宁王叛乱之事。此事虽已经平息，但是影响甚大，造成的混乱也极大。所幸将士用命，终将叛乱平息，实乃万幸之事。你们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皇上英明神武，御驾所及，逆贼束手，天下臣民无不欢欣鼓舞，无比交口赞颂。”内阁大学士梁储上前高声道。

“是啊，此次平叛，皇上亲自领军前往，方能横扫叛贼，生擒朱宸濠。实乃勇武无双之举。臣等建议，将朱宸濠凌迟处死，以昭天下。”兵部尚书曹元也上前道。

群臣纷纷出言附和。

朱厚照摆了摆手，眼睛瞄了一眼张延龄，大声道：“诸位，请不要再说是朕平了此乱，真亲征之前，王守仁和张隐已经率水陆兵马围困南昌府，已经可以一举攻克南昌府。朕之所以亲自前往，只是为他们加油鼓气，安慰当地百姓之心的。这平叛的功劳，当属王守仁和张隐以及浴血作战的众将士们。朕无寸功。今日起，不要再将功劳说成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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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闻听此言，尽皆错愕。皇上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吃错药了么？他御驾亲征不就是要显示自己的英明神武么？怎地还谦逊起来了？对，这一定是故意谦逊罢了。

但接下来，朱厚照说出的话便更让群臣惊愕了。

“朕这段时间反躬自省，甚觉惭愧。朱宸濠叛乱早有征兆，此贼在江西养匪通贼，私铸火炮，打造战船。这种种行为其实早有人禀报朝廷。王守仁在之前便多次上奏。但朕居然无动于衷，还听信他人之言，认为王守仁是诬陷他人，引起事端，罢了他的官。实在是惭愧之极。若当初能相信王守仁之言，何至于有后续之乱？祸及百姓？在这件事上，朕是有责任的。朕要吓罪己诏，向天下百姓道歉。”朱厚照道。

“罪己诏？”群臣轰然骚动，尽皆惊愕。皇上下诏罪己，那可是一件大事。罪己诏一下，便是亲口承认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出现了重大的错误。那个皇帝肯这么做？自古至今，下这种诏书的皇帝也没几个。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尊心极强的朱厚照身上。

“皇上，事不至此，罪己诏下不得。”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费宏忙出列高声道。罪己诏一下，便是抹不去的一个黑点，费宏作为礼部尚书，自然要出来阻拦。

“皇上的心情，臣等都能理解，在这件事上，皇上虽自责，但是不能下罪己诏。罪在朱宸濠此贼。皇上大可不必如此。”

内阁首辅杨廷和也不得不出来拦阻。他倒是不在乎皇上下不下罪己诏，他只是觉得朱厚照这突然的转变有些突兀，似乎有什么蹊跷在其中。或许他只是说说而已，看看哪些人会维护他。自己当然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朱厚照沉声道：“朕之罪己，不仅仅是因为朱宸濠造反之事。朕自即位以来，朝纲混乱，变乱频发，天下百姓受了许多苦。朕要向天下百姓道歉，为朕登基以来所犯下的错误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或许有些事情跟朕的关联不大，但是朕既为大明皇帝，则大明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情，朕都有责任。朕下罪己诏，是要真正的反躬自省，警惕自己。要勇于面对，努力改正。不能缩着头装作不知。朕要以此来鞭策自己，我大明必须要有所改变，这种改变自朕伊始。”

群臣张口嗔目，呆呆的看着宝座上的朱厚照，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大明皇帝一般。这个人是不是被夺舍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