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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浅薄,一轮皎洁的圆月,此时已经是缓缓落到的西方的天幕一侧,逐渐明亮的天幕下,那些眨了一晚上眼睛的无数星辰像是倦了一般纷纷合上了小眼睛,悠悠然沉溺进了名为白昼的睡梦之中。
天,不知觉间已是马上就要亮起。
临近城墙的一处老旧巷子中,一个左侧脸颊贴近鼻梁处有着一个带着青紫的火红拳印的刀疤脸大汉脚下生虚地走到了一扇门神都是黯淡老旧、在边缘上微微翘起的木门前。
使劲地揉把脸,才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比门神还要老旧上许多的木门。
一声不出意料的“吱呀”声随着木门的打开在小院中响起,惊得一个在小院中低头缝补衣物的妇人猛然一个抬头,手上的针差点便是刺到了自己的手指。
不过那个给吓了一跳的妇人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急匆匆地起身快速打量起自家男人,在看到他脸上那个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紫红印记后,妇人的眼眶便是“唰”地一下子红了。
平日里,自家汉子再晚也会在月亮没下去之前便是回到家中。
而只要是晚了,那便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样的意外,从前就出现过三次。
几乎是次次回来,身上都是带着极重极重的伤,三次里面还有两次是根本走不了路,只能给别人硬生生抬进屋里。
不过又次次是才在屋里没躺个多久,只要一等稍微好些,便是又出去继续做那些有伤阴德的勾当。
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别说是一百天,就是半个月,她的男人都是没躺够过。
看着自家汉子脸上那个足足快有半张脸那大的拳印子,虽然比之前几次满脸是血的吓人的样子要好上不少,可妇人只是这么一看,就又是想起了那些心酸心痛的往事,只是一下子便是有眼泪不住的挂下,怎么止也止不住。
本来就是畏畏缩缩,满心愧疚心虚、丝毫不见在外凶煞威风的疤脸汉子,看到自家媳妇流泪,一下子就是慌了神,一阵手忙脚乱。
一点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糙汉子本来就不大会说话,这一见自家媳妇的眼泪像是那屋顶破洞向下漏雨一般流个不停,就又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就只是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张嘴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又像是给痰噎着了一般,到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虽然是木讷,但也是知道自家的媳妇跟那些要死要活的做作女人不一样,哭也是真的心疼自己。
可这又有什么辙呢?自己一个大老粗,要是不做这跟刀口子上添血没太大区别的腌臜勾当,那就只能是带着一家子人一起饿肚子。
他也不是没想过狠下心好好去学门手艺,赚点那干净的良心钱。
可这狗日的世道,根本由不得他!
就跟他家只是隔了条巷子的张铁根,传了五代的手艺,那做出来的靴子谁他娘的敢说不好?
结果呢?一双靴子做出来,半双靴子的钱进了别人的口袋,最后留下点零头似的小钱,买米都够呛!
想着这些破事就又是心里一股子叹气生气的疤脸汉子又是看向了自己的媳妇,一身一年到头没得换的布衣裳,手上满满的老茧。
他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自己这媳妇,哪里都好,就是认男人的眼光差了点,跟了自己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就连件好看的衣裳都是没穿过。
像是看到了自家汉子脸上那藏不住的自责,虽然是止住了泪,但眼眶还是红红的妇人上前捏了捏自家汉子的手,然后便是要拉着他去屋里歇息。
两人都是一夜没睡。
就在这时,汉子突然慌忙地转过了身,墙皮剥落的里屋门边,一个看着像是才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孩子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擦着眼眶,迷迷糊糊地说着:
“娘,咱早饭吃啥?”
穷人家的孩子,起床总是会早一些。
那个汉子鼻子一酸,快速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等他转过身时,已经是换上了一副笑脸。
那道横贯他额头、眉心的触目刀疤,已经是给他捏在了手里。
……
一道临街的小巷里,一个围着粗布围裙、满脸血污、像一只虾一般弯曲起了身子倒在地上的年轻人,手指微微钩动了一下。
好半晌后,那个年轻人才是缓缓睁开了眼睛,通过那只还可以睁开的眼睛看了看身前的光景,迷迷糊糊地呆愣了许久,才是认清楚了自己周围的状况。
有些艰难地翻过了身子,用背贴住了地面后,他才是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自他的后脑勺传来,仿佛那里还是有着一帮凶神恶煞的大汉在死命地捶打。
痛,浑身都痛。
特别是醒来后,随着他意识地逐渐清醒,那些无处不在的痛感也像是跟随着苏醒,让他疼得想要龇牙咧嘴。
但他的脸也痛。
而且在不停地发烫,就像是有一团火在他的脸上烧个不停。
他知道那是肿了。
火辣感,疼痛感,眩晕感……
他感觉像是有一罐罐各种的让人不舒服的调味罐在他身上打碎,染得他感觉还是一觉不醒来的更好。
就这么呆呆地盯着那逐渐变亮的天空,卖馄饨的年轻人一动不动,像是在装作一条死尸,仿佛只要这样,那牛头马面与那该死的疼痛感就不会找上他。
谁会跟个死人过不去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些痛感、火辣感终于开始逐渐减退。
非常艰难地把嘴巴张开一条小缝,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后,他低声说了句“天亮了”。
而后便是感觉到了唇间有一股铁咸味流入了嘴中。
嘴唇破了。
而后一个早早没了丈夫儿子的老妇人便是跌跌撞撞蹒跚进了他的脑海。
一个激灵,那个年轻人像是突然有了许多的力气,先是翻了个身,而后用手肘撑地,再是手掌和膝盖撑地,再是手掌用力一撑,直立起了上身。
最后又是过了许久,才是从跪姿换成了站姿,一瘸一拐地向着巷口他的手推车走去。
他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从跪着变成站着。
……
一间比疤脸汉子家更为破旧的小屋,一个目盲的老妇人坐在门槛上,时不时抬头向着巷口“看”上一眼,在没有听见熟悉的一句“奶奶我回来了,咱进屋”后又是缓缓地低下了头。
一夜,她就在想一件事儿。
她那个听话的孙儿,怎么还没回来呢?
这么大个人儿,还能走丢不成?
……
一间宝气庄严的华贵府邸的一间雅致别院中,一张紫檀雕螭的八仙桌旁,四人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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