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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儒的贪婪,在《明史》上也是很着名的。

沈树人前世读史,读到一些明末军阀的传时,就有提到:

后来南明的江北四镇中,淮安刘良佐,山东刘泽清,就都是在周延儒此次复职北上途中,给周延儒送过重金。

想让周延儒帮忙斡旋,别让朝廷把他们调到抗击鞑子和流贼的最前线,这才有了二将后来跻身南明江北四镇、成为一方军阀的事儿。

其中山东总兵刘泽清的贿款金额,都在《明史》里写得明明白白:黄金两万两。

沈树人提前开了透视,知道周延儒的贪婪,他也就有心理准备。

哪怕内心看不起这个小人,他也只能花点金银,以求对方公事公办,别给他找麻烦。

只要公事公办,皖抚的位置就该是沈树人的。

那么,究竟给多少呢?沈树人在来之前,已经反复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

阮大铖会帮马士英给多少,沈树人不知道。但他可以参考刘泽清的开价。

一省的总兵,在周延儒这儿都要值两万两黄金。这还不是升官,而是原职留任、确保不被调走。

一省的巡抚,总得比一省的军权更值钱吧?

不过,沈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

动辄几十万两,够养一两万兵马一年的开支呢,能省一点,多扩充点嫡系部队和军工产能不香么。

所以思前想后,沈树人最终定下的思路,就是:尽量能给不易变现的珍玩古董,就尽量给珍玩古董。实在没办法非得给现钱,那才掏金银。

同时,金银的部分,能分期付款就分期付款,能画大饼就画大饼,反正精髓就是一个拖字诀。

……

一番相互试探斡旋之后,沈树人也就坚决执行了这个基调。

在父亲沈廷扬跟仇维祯商讨“江西通匪豪绅的缴获账目”时,沈树人恰到好处地察言观色了一下。

根据周延儒暗示的眼光、兴趣,挑出了一堆最值钱,却最不易变现的古董。用大家懂的都懂的手法,从上缴账目里挑出来,表示一会儿打包好给周阁老府上送去。

直到这一刻,周延儒的表情才彻底松懈了一些。

看来沈家父子还是上道,虽然立了这么大功,依然知道该花的钱还是要花,才能把立功对应的“升官任务奖励”兑换出来。

在大明朝,立功得到的只是“官位碎片”,但合成费你总得掏吧?

肝氪结合才有前途,妄想完以肝代氪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收过礼物之后,周延儒很快又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刚才他拿的那些玩意儿,以唐寅、文徵明的画作,董其昌的书法为主。还有一些名贵珠宝、大颗的东珠、整棵的粉色南海珊瑚树。

之所以有那么多字画,也跟这些东西的来源、为犯案江西豪绅抄家所得有关。唐寅等文豪历史上被宁王召到江西做幕僚,在当地留下了很多画作。

这些字画虽然对明朝人而言算是本朝之作,但作者也都是一百多年前到几十年前的作古之人,而且是一世名家。

沈树人一次性打包十几副字画、几十件珠宝,面子也算给足了。随便拿出一副来,在明末作价一千到几千两银子还是可以的,就是变现起来比较慢,这种东西交易量很小。

周延儒心算了一下,这些字画珠宝,账面价钱至少也在五到十万两白银之间。不过比阮大铖给的,依然只有五分之一都不到——

明朝的官方金银兑换价,在朱元璋的时候被官定为1两兑4两,但到了明末,汇率早就跟市场接轨了,实际上1两兑10两都有。

同时期西方英、荷等航海殖民国家,金银比价一度在1兑12~14之间徘徊,大明才换10,已经算是银本位导致银价坚挺了。

周延儒墨迹了一会儿,又故作不经意地感慨:“唉,此番北上,跟南都故旧不知何年才得再会。一想起老夫那俩门生天如(张溥)、竹亭(吴昌时),便不胜感慨。

竹亭还可寻机带去京城,委以重用,天如竟突遭横夭,受如此无妄之灾。回想去年,为了助老夫复出,天如等人也算孝心,四处奔走筹措,至今其家还积欠了数万两。”

周延儒话里话外没有一个字是为自己要现银的,只是感慨他那刚暴毙不久的门生张溥,说他为了自己的复出花了很多钱、还欠了外债。

所以他这个做恩师的,当然有义务照料死去门生的家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是官场人精,沈廷扬也听出来了,这是嫌珠宝字画变现慢,还不满足,还要一注额外的金银。

沈廷扬其实早就有准备,这都打算爽快点直接承诺了,然而却被儿子在桌底下轻轻踢了一下脚,暗示他沉住气,沈廷扬也就没多嘴。

沈树人却酝酿了一个满面春风的笑容,暗示周延儒一会儿借一步说话。

周延儒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要避开地主仇维祯,单独私聊了,也就稍候了一会儿,然后找了个借口,假装对刚才收的其中一副字画特别感兴趣,想借仇维祯的书斋、慢慢比对鉴赏一下。

仇维祯也不为难他们,让人先把酒席收了,由仆人单独领周延儒沈树人去书房。

进了书房,关起门来,言不传六耳,沈树人这才提出了一个方案。

“不知周阁老有没有听说,最近几个月,江南市面上的缫丝、棉纱,价钱又有所回落?”

周延儒不屑道:“老夫怎会知道这些商贾之事。”

沈树人淡然一笑:“不知道也没关系,回去问问府上幕僚,自然就验证了。下官是想说,最近这棉纱、缫丝的降价,实则因为我沈家,又钻研出了一种新的纺车,其效可比旧纺车快出数倍!所用劳力人工,也只有原本的几分之一。

如今市面上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众人只是莫名发现缫丝棉纱降价,正是因为我们沈家封锁消息,要防止他人剽窃仿制,所以这种新的纺车,每府我沈家只卖给一家巨富豪绅,由其垄断一府的缫丝之利。

苏州府如今是我沈家自营,而松江府、湖州府已经包给了知根知底的盟友。下一步,我们便打算往嘉兴府、常州府开拓。

阁老家中不营商,倒是有些难办,我原本还打算,若是阁老能玉成我当上皖府,这常州府的新纺车生意,便成本价供给阁老家垄断——

松江徐阁老家,可是每年要给咱上供二三十万两银子买机器都不止呢。这一时虽然不多,却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进项,年年都有好处。”

周延儒原本不太懂商业,听着听着,也呼吸急促起来,慢慢回过味儿来了。

沈树人给他这个建议,虽然听起来不甚明朗,但大致思路他是懂的,无非像是在某个长远的巨利生意里,入一份常年的干股,从此年年有收益。

阮大铖给他的银子,虽然号称五万黄金、瞬间能兑现五十万银子。

而沈树人给他的可能也就十万,但这钱等于是年年给的!(常州府的纺织业市场比松江府小得多,所以肯定不如徐家的值钱,连一半都不到)

当然,周延儒也是人老成精,他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年年给的干股,那得他一直做内阁首辅,至少也是朝中实权尚书,沈树人才会一直给。

要是哪年自己失势了,沈树人肯定翻脸比翻书还快,到时候直接就人走茶凉了,还想继续拿银子?

一次性捞够,还是细水长流?哪个赚,关键要看自己还能掌多久的权。

沈树人这是在跟他赌任期!

“贤侄看来不太看好老夫此次复出啊。这是觉得老夫两番起落,圣眷不稳?”反正屋里也没其他人,周延儒想到这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挑明了。

沈树人飞速思考了一下,他知道这时候如果一味说好话,对方反而会不信,不如务实一点。

他便改口说道:“岂敢,下官相信朝廷局势到了如今这步田地,陛下若是不仰仗阁老,实在已再无人可仰仗了。

下官去年和杨阁老见过数面,杨阁老虽还健在,但日夜忧虑,恐怕已不能持久。洪承畴在辽东,虽然还活着,被围在松山城内。可天下人都知道,朝廷无力救援解围。

要是杨阁老和洪承畴都不在了,陛下还有何人可以倚仗?就算陛下再多疑,也唯有重用阁老您了。下官倒是很佩服阁老的忠义,时至今日,还有勇气去京城挑此重担。

若下官父子等人,早就心灰意冷,只想保住家乡不被流贼侵扰,并不敢有天下远图。”

周延儒法令纹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倒是也被沈树人的胆识和眼光所激。

听得出来,沈树人就算要赌,也不是在赌他周延儒个人官运不久,而是觉得陛下这样搞,已经无人可用了。

难道,他觉得北京会失守?!

可就算北京会失守,陛下也可以南幸,至不济,还有太子可以保扶!

如今,还没有发生“陈新甲劝崇祯议和而被杀”的事件,所以周延儒相信,真到了那一刻,会有人愿意劝陛下南幸,或者至少派太子南下的。

既如此,只要崇祯无人可用,他就一直是首辅!

沈家非要给他长远财源,每年给十万两结个长期善缘,那就来吧。

“贤侄倒是务实,如此看来,皖抚若是由你担任,倒是确能保南直隶周边安泰。”

沈树人连忙谢过,内心看周延儒却已经如看一个死人。

这每年十万两,你也就拿今年一年了。

明年的款子,要是拖到年底时再给,按照历史原本的进度,你都未必有命活着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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