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大道之初名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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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大人最近的威压降低了好多啊，我都能看到他的脚踝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天帝大人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把我吓得都没敢抬一点点头，你这家伙胆子可大。”

“嘿嘿，先去把任务做了吧，不然晚了可要糟糕！”

……

在麒麟城中小住半月之后，道九便与千尘千雪二人继续踏上了游历江湖的旅程。

这一天，三人来到了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小镇。

小镇古朴，鲜有外人前来，所以都很好奇的打量着这三个孩子。

路过一个巷口时，道九突然察觉到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就听到几个小孩子唱起了歌谣：“邱从儒，丑八怪，穿着白袍晃脑袋，吓死爹娘没人爱；邱从儒，丑八怪，上山砍柴下山卖，换了铜钱不吃菜；邱从儒，丑八怪……”

道九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时，脸上戴着一个白银鬼面具，手中一柄长剑猛然浮现，怪吼一声，将那几个孩童吓跑。

收起长剑，道九摘下面具，看着倒在地上，衣着单薄的男子，赶忙上前将这个被恶意拌倒在地的中年男子扶起，皱眉问道：“没事吧？”

刚才他灵识探查之下，那几个小孩竟然故意在这男子必经之路上铺下木刺，然后乘其不备将之拌倒！

虽然那些木刺不大，但扎入肉中却会让人疼痛难忍，尤其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受了伤总是好的慢些，那么，疼痛就会更长久些。

虽然如今道九的实力大都受制于神剑，但用道意神不知鬼不觉的挪走些许小小的木刺还是毫无问题的，所以这中年男子只是摔了一跤。

那男子闻言，抬头笑道：“并无大碍。”

道九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因为眼前这个男子，真的实在是，太丑了！

以道九如今的心境，都不禁升起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念头。赶忙定了定心神，道九笑问：“看你手上的伤，想必也没少被他们捉弄吧，怎么不躲着他们？”

“无妨，只是些孩子。”那被叫做邱从儒的男子温润笑道。

但道九却皱眉道:“这般心性顽劣的孩子，你这么做岂不是放纵他们为恶？”

“无妨，圣贤们的教诲都教过他们了。”那男子只是笑道，从他的眼睛中，道九看不出半分憎恨，好似这一切都不值一提似的，那男子轻轻整理了一番衣袍，拱手致礼道:“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说完，就掏出一直保护在怀里的书籍，细心翻看起来，甚至让人怀疑，他把那书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看着那邱从儒一边走着，一边认认真真的看着书，道九心底充满了疑问。

他回过头来看着早已追至的千尘和千雪，不禁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废了好大功夫，千尘才缓过神了，喃喃道：“天下竟有如此丑之人……”

而早在千尘开口前，一向乖巧懂事的千雪却是早已忍不住，跑到一旁的小树林里呕吐起来。

虽然这么说别人不太好，但道九一想起那邱从儒的相貌来，就完完全全怪罪不起二人来，甚至若非是自己见过那恐怖的怪人，又经历过可怕的雷劫，只怕当时直接就如同惊弓之鸟般扑棱扑棱的跳到一边去。

邱从儒究竟长得有多丑呢？道九无法去形容他的长相，因为相比于他的相貌，更让人害怕的是，他那一身恐怖狰狞的伤势。

而一想起那邱从儒身上的伤势来，道九就有些于心不忍。

因为那个目光中满是温柔的男子，就快要死了。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这镇子里好像没有一家客栈，如果连破庙空观都没有，今晚就只能找户人家借住一晚了。”道九看了一眼邱从儒离去的方向，转头对千尘说道。

“好，我们分头去打问打问。”

道九嗯了一声，便指着刚刚邱从儒离开的方向道：“我去这边。”

千尘自然点头答应，带着妹妹挑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巷口走去。

道九几人从麒麟城出来，朝着西方白虎城方向已经走了近五个月！

在麒麟城中半月，道九托人将“踏雪”从北地取回后，再次出门时并没有带上马儿。

因为他如今背负着整整十万八千斤的重剑！怕是只有三品的鳞甲类妖兽才能驮得动他，但世人皆知，妖兽全无被人驯化的可能。

即使道九一路上真气从未停止运转，道意更是在达到极限前始终包裹着剑身，一边感受剑意，一边试图将之举起。

但剑意没有练成，神剑也不能撼动分毫。不过用道意辅助托举着，总算是可以正常走路，不至于一下子就整个人被压到土里去。

只有经过无人问津的山野丛林时，道九才会用肉身背负重剑，有时候直接将其拿在手上，拼尽全力的挥舞着。

虽然只能勉强使动，速度比之乌龟也快不了多少，但五个月的训练下来，最起码如今看起来比之前精壮不少，脸庞的线条也硬朗许多。

这卖相倒是有几分男子气概。

一把神剑，直接将道九的实力封印了九成左右，以至于刚享受过御剑飞行的他，如今又被打回原形。甚至连之前都不如，只能徒步而行。

但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日日夜夜在剑意的侵袭下，道九的道意增长之势十分可怕，按照这个势头，估计只需要几年时间，就可以自由控制这柄十万八千斤重的神剑了。

如今道九的道意强度，足以与冰极宫那些三品后期的弟子们相比，被天地之力改造过的身躯，更是强悍无比，哪怕仅仅是肉身，道九也自信可以与任何三品实力的高手相战！

若是让如今的道九在碰到那强行突破到二品的阮石有，纵然不敌，坚持一炷香那是毫无问题！

没多少功夫，道九便走到一间年久失修的老屋前。

大门只剩下一半，所以在另一半空空如也的门框中，一眼便见到了那邱从儒。

此时的邱从儒正坐在一张破旧的书桌上埋头写字，听见有人敲门，于是赶忙搁置好笔墨，起身来到门外迎客。

“道长又来了，快请进。”

“打扰先生了。”道九回礼。

“无妨，只是家中清贫，只有冷水可食，无法招待道长了。”邱从儒面色有些羞愧，贵客临门，却无招待之物。

他每日上山砍柴，换来的铜钱都拿来买书去了，有些书山下的小城不肯卖，他便借来一抄，只是如今天气渐寒，握笔的手愈发僵硬了。

道九自然不介意，示意对方忙着，便打量起这邱从儒住的屋子。

家徒四壁，在形容不过。

屋中有灶台，却没有柴火，灶台上有锅，却没有食物。只有一旁缺了好几个口的碗中，还有些许尚有点点绿意的野草，以及一种冬季仍然生长的绿植上结的叶子。

旁边的一口大缸中，是结着冰渣的冷水。再旁边，便是一张床，除此以外，家中似乎就只有一张破烂桌子。

但还有一样东西——书籍。

数不胜数，密密麻麻的书籍。有的破旧，有的崭新。也有的大概是翻的太久了，已经无法合拢，散开来的纸张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满满的字迹。

道九看着锅里的草叶，问道：“先生就吃这个度日？”

邱从儒笑道：“让道长见笑了。”

“邱从儒，你知不道你快要死了？”道九突然冷喝一声，他眼睛死死的看着对方。

这一声中，夹杂了些许精神力量，会让对方说出下意识最想说的话。

但道九听到的，却是“无妨”二字。

道九心神剧震，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人，好似真的不会动怒，不会羡慕，不会憎恨……

道九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无比奇特的力量。难以形容，好似是一种安宁，一种满是温静的安宁。

督了一眼书桌上的布置，来不及感慨那笔的破旧，墨的浑浊，道九的心神便彻底被那一页铺开的纸所吸引了。

纸上已经抄了大半张字，每一个用浑浊的墨水写出来的字，却有一种举世独立的清明。

难以想象，那双满是伤痕的手，那双快要被冻僵的手，为何还能写出这样震撼人心的字迹！

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

道九隐约有些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人了，他敬佩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世人总说，见字如见人，想必从未是指人之外貌，而是直指人之灵魂，我见先生，有圣人之心。”

此圣非彼圣，是儒门传承中的品行境界。

邱从儒就好像是真的圣人般笑道:“道长年纪虽幼，但道法领悟颇深。只是我观道长行事，阴阳过于分明，天地尚有浑浊时，道法亦当如此。”

道九心头一震，只觉得隐隐有一丝妙悟闪过，但却没能将之捉住，不过也不懊恼，反而笑道：“先生所言有理，还请恕我刚才无礼。”

“无妨，无妨。”邱从儒笑道，那笑容是切心实意的笑，因为笑容中有一种类似于“慈爱”的东西。道九从未感受过这种感觉，只觉得这个读书人，心有天地。

见道九不再说话，邱从儒又坐在书桌前，继续埋头苦抄起来。

这本书，明日是要还给店家的。这一提笔，一写字，整个世界，好似就只有他自己了。

道九没有出言打扰，转身默默离去。仅仅片刻的交谈与观察，他已经明白了许多。

世间有这样的一类人，他们经历过痛苦的遭遇，就不忍心让别人也经历这样的痛苦，他们经历过地狱的折磨，就会害怕别人也经历这样的折磨……

哪怕他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哪怕他在别人眼里是一个不好的人……

在他这里，人人都如是……

而这其中的集大成者，被人们称之为圣人。

道九无法想象那仅仅只是普通人的邱从儒究竟受过什么样的折磨与悲惨经历，以至于浑身上下五脏六腑尽数病入膏肓，距离死期已是不远。

之前初遇时，便察觉不对，这一次登门拜访，更是印证了道九的猜测。

随着时间一同走在小镇的街头，天边一轮岂月缓缓升起。

道九看着那一轮多年前便已经无光的月亮，呢喃道：“今已不见旧时月，今月曾照旧时人。”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今月不照今时人。”

先贤们的光辉就宛如明月，从古照至今，而如今的人，该如何去为后人继续照亮前行的路？

今月曾照旧时人，却已不照今时人。

是否，今时人尽亡，再无后来人，那传闻中的大帝，当真只余下杀戮的念头吗……

道九有些伤感，他喝了口酒，思绪飘飞。

“天地尚有浑浊时……”

道九似有所悟，他想起很久以前，在战场上见过的“敌人”，想起自己第一次踏入至圣王朝的边城时，曾见过一个倭朝人……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老酒鬼和老瞎子，两个不同性情的人，却是生死之交；他想到冰极宫，想到道痴，想到自己的三师叔在灵乾王朝开宗立派，想到有圣者坐镇的倭王朝一夜覆灭……

过去种种，一一在脑海里浮现。

他想到了那个借伞的和尚，又想到大师兄……

然后，道九笑了，他看着遥远的天际，眼睛里烁烁生光道：“大道亦有混沌初。”

天地包容了世间，世间包容了万物，万物之间，有包容，亦有冲突；世间有善亦有恶；天地有浩气，亦有灾祸起……

好心不定成坏事，恶人也有忠孝行！

随着道九的顿悟，那硕大的识海中，原本黑白分明的识海在这一刻猛然掀起惊天骇浪。

黑色的识海中，强大的力量不断凝聚到某一处，变得愈发黑暗，白色的识海也不断的在某一处凝聚，变得越发纯白。

直到某一刻，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那黑已无可黑，白亦无可白，仿佛已经达到了极致一般，但仍然不曾停止凝聚！

隐约之间，好像有什么破碎了一般，又好像天地都逆转了一般，随着识海中传来一声剧烈的声响，只见那半边黑色的识海中心竟然诞生出一片白，而半边白色的识海中心亦孕育出一片黑。于是整个识海，宛若一轮真正的太极！

阴中有阳，阳中含阴。

物极必反，乾坤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