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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在行政大厅等候陈翎,他迈出电梯,气度一如既往强势,神情却压抑。
显然,碰钉子了。
郭霭旗身份特殊,桃李满仕途,陈翎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而陈翎清廉正气,他作为老师,处事一向谨慎,深谙自己地位高,轻易不出面。
这次,陈智云为了保倪影,不知求上哪尊大佛,搬出郭霭旗制衡陈翎,属实大费周章。
“二爷混迹商场,人脉广,道行也精,倪影的屁股擦得相当干净,难免无从下手。”秘书服侍陈翎坐上车,“您尽力了,有些水深,不得不趋利避害,郭老何尝没有苦衷呢。”
后座的男人捻着太阳穴,自言自语,“是谁先我一步找到郭老师。”
“二爷背后那位吧。”
陈翎动作一滞,“你通知张盛,明天到省厅办公室。”
秘书揭过后视镜,“张盛未必知情,大佛出马肯定瞧不上区里的喽啰,不是连您都没收到风声吗?对方的目标是郭老,请郭老出山了结此事。”
“证明倪影确实有罪,二哥才疏通平息。”陈翎语气低沉,“我枪林弹雨出生入死,陈家背地里竟然搞这些勾当,脏了我的清誉。”
秘书调头的霎那,一辆捷豹急刹,堵在前面路口。
陈翎朝前一歪,稳住平衡后,降落车窗。
驾驶位的男人转动一枚打火机,视线相撞,一簇绯红的火焰吞噬了烟头,也吞噬他那张脸。
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激荡。
秘书一头雾水,“陈厅,是二公子。”
陈翎不语,打量对面。
男人吸了半支,依然缄默。
他伸出胳膊,叩击吉普车的车门,“挡道了。”
秘书配合鸣笛,那辆车不为所动。
一团雾喷出的同时,陈崇州若无其事撩眼皮,“三叔被郭霭旗训斥了,对吗。”
陈翎目光如炬,凛冽得很,“你监视我?”
“我纵然有本事监视行踪,还有本事得知你们的机密谈话吗?”他掸烟灰,“我猜测而已。这一局,三叔手腕逊色二叔,没斗赢他。”
陈翎眯眼,“你凭什么猜测。”
“我当然有依据,关键三叔是否感兴趣。”
他说完,叼着烟蒂发动引擎,驶向春港大道。
秘书察觉到弦外之音,“二公子意有所指,咱们跟吗?”
陈翎有数,陈崇州从不主动靠近,长房和二房私下较劲,他们处于对立面,除非重量级的内幕,否则陈崇州不会约他。
“跟上。”
车沿着春港行驶了四十五分钟,泊在玫瑰城。
年末娱乐产业例行清缴,这是唯一一所,上面不曾插手排查的商务会馆。
倒不是漏网之鱼,是老板的来头硬,省里大人物的司机名下的买卖。
陈翎不信邪,反复摸过底细,一无所获。
不过,玫瑰城的门面挺规矩,没有糜艳的纸醉金迷,很正规的高大上。
陈崇州下车,用郑野的贵宾卡刷了一间包厢,经理很快迎出大堂,“陈二公子,您自己?”
他环顾四周,“李家有客人吗。”
“李家的小公子在三楼。”
陈崇州淡淡嗯,“我也开三楼。”
陈翎刻意脱了警服,只穿着制服衬衫和一条黑色警裤,低调进门。
经理眼尖,认出他的衬衣是厅级规格,而坊间扫查带队,充其量是副局级,名衔更高的基本都在幕后坐镇,经理以为捅了天大的篓子,吓一激灵,“这位我们可是合法经营,莫非得罪哪路神仙了?”
陈翎一言不发,等电梯。
经理慌神,“二公子?”
他撂下一句,“不碍事,你们照常营业。”
抵达三楼,通往包厢的途中,308包房走出一拨人马,簇拥着一男一女。
男人扬下巴,态度流里流气,“陈二,挺巧啊。”
陈崇州早有准备,平静停在原地。
男人是津德集团老爷子最溺爱的老幺,据说命里缺水,影响气数,于是随母姓,叫淼,补了一堆水。
五年前,他在南郊度假村和周源掐架,动过砍刀,差点闹出人命,冯淼的右腿当场骨折,绰号冯跛子,两大家族至今没和解。
后来周源向陈崇州服软,后者也欣然接受,聚在一起玩,世家子弟圈流传开,导致冯淼非常记恨陈崇州。
逮着机会,便甩他下马威。
冯淼推搡女人,打了个响指,“飒飒,给陈二公子点烟啊,我没教你伺候男人吗?”
女人走到陈崇州身边,千娇百媚攀住他肩膀,“久闻陈老板英俊潇洒,是人中之龙。”她手指轻佻抚过他下颌的胡茬,“果然名不虚传啊。”
陈崇州嫌恶一搪,女人顿时摔趴在地,“哎呀——”她一仰头,泪眼汪汪,“陈老板哪怕不喜欢我,也不该失气度动手打女人啊。”
冯淼挽起袖子,拔高音量,“陈二,你牛叉啊,谁不知道你这个晟和老总没当几天,又被你哥夺权了,你在我面前算个屁,敢打我的女人,你太他妈狂了。”
女人缠抱着陈崇州,他不疾不徐踢开,“冯淼,你玩太过火了,这层楼有录像。”
“录像?”冯淼不屑,“玫瑰城曝光我的录像,不想干了?你二叔有能耐,也只是小股东,我老子是这里的大股东。”
陈崇州不着痕迹看身后,陈翎听到陈智云是玫瑰城的股东,眉目阴鸷了几分。
冯淼循着望过去,面色蓦地一变,“陈翎”
他委实没料到一向不近女色的陈三爷,会出现这种烟花之地。
陈翎盯着他,“砸场吗?”
冯淼搓手讪笑,“我和陈二开个玩笑。”他使劲踹女人,女人立马站起,藏在后头。
“我们小辈的打闹惯了,陈叔别当真啊。”冯淼让路,“您公办?”
“管好你自己。”陈翎严肃深沉,“再有下次,我送你进去清醒清醒。”
他越过冯淼,站在走廊尽头,松了松衣领,“你常来?”
“三叔高估我了,玫瑰城是有名的销金窟,医生那点工资不够买瓶酒。”
陈翎目不斜视,整理衣裤的边角,“你母亲在陈家榨取的钱还少吗。”
陈崇州稍一试探,就探出口风了,“是大哥告诉您的?”他笑着,“江姨防备我们三十年,母亲但凡有积蓄,父亲接她回老宅之前,我不至于过得如此潦倒。”他推包厢门,打开壁灯,“去澳门赎倪影的两百万,是易名借我的,二叔事到如今还相信长房无中生有的诽谤吗?”
陈翎直奔里面的沙发,陈崇州启开瓶塞,斟了两杯酒,递给他。
他没喝,“你有话直说。”
“三叔干脆,那我直言不讳了。”陈崇州晃动杯脚,“郭霭旗施压逼您撤手,我明白您为难,但三叔别忘了,五分钟前冯淼亲眼目睹您现身玫瑰城这样的场所,尽管您坦荡,流言可畏。能封住他嘴巴的人是周源,能指挥周源出手的,是我。”
他唇边含笑,“我只希望您想办法拘押倪影,无论什么理由,解决我这桩后患。”
灯光晦暗,陈翎面容亦是黯淡朦胧,“老二,你好大胆子,算计到我头上了。”
陈崇州倚着沙发背,“二叔现在的盘子铺得太大,勾结了不应该勾结的人,三叔趁机敲打他,削弱他的势力,更是自保。万一有朝一日他翻船,沦为权贵的弃子,您身居高位又公正廉明,他们心虚畏惧,整垮二叔的时候,随便扣一顶包庇的帽子捎带您,岂不是太冤枉吗?”
陈翎垂眸,看着满杯的红酒。
漫长的寂静后,“你想要敲打,有筹码吗。”
陈崇州饮了一口酒,“财务方面有点问题。”
陈翎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第二天早晨,陈崇州回到医院。
薛岩守了一夜,跟在他后面,“倪影这两日与长实的梁太太、国贸的傅太太,交往很密切。”
长实与国贸位列世界五百强,是本土商圈独立私企的领头羊。
陈家虽然显赫,本质并不属于独私,属于股份制,以董事长的家族为首,大幅占股超60的比例,控制实权。项目投资上,各个股东互相约束。
而独私老总的资产实力比股份制的老总更雄厚,说白了,祖宗留下金山银山,不需要融资贷款,照样做得起十位数的生意。
因此这群阔太太在交际场历来眼高于顶,即使育有一子的何佩瑜,打入她们的阶层也十分吃力。
倪影没生养过,娘家背景也普通,没准哪天男人腻了,把她赶下堂,她竟有手段搭上她们这艘船。
陈崇州思索了一会儿,“倪影许诺她们什么。”
薛岩回答,“梁太太嗜赌,欠地下钱庄七百多万外债,最近刚填窟窿,十有与倪影有关。”
高门权贵,其实钱无所谓,名声臭了最要紧。
这茬,被倪影捏住把柄,玩一出先礼后兵的戏码,一边威胁,一边救济,梁太太百分百认怂,受她的牵制。
薛岩继续汇报,“傅太太嗜男色,傅董六十岁了,外面不免莺莺燕燕,夫妻感情日益衰败。话剧院的柏华是男演员中的翘楚,经常饰演风流倜傥的男一号,许多富太太垂涎他。我调查发现,倪影月初在河滨路租下一栋庄园,亲自牵线将柏华送到傅太太的枕畔。怪不得她费尽心机嫁给二爷,仍旧不肯退圈,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演戏的幌子,替太太们物色同行。”
陈崇州噙着一丝笑,“看来二叔胃口不小,开始笼络独私的老总了。”
“二爷贸然接触那个圈子,他们多少有戒心,打通女人的交际网,由女人引荐,男人之间自然而然熟络,不失为捷径,倪影也派上用场了。”
“你清楚如何做。”陈崇州面无表情吩咐薛岩,“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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