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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厅四楼尽头的一扇门缓缓拉开,逆着一束灼白的阳光,男人笔挺魁梧,宽阔板正的警服衬得英姿飒爽。
他走过来,笑着招呼,“大哥,您消气。”
“不是去外地主持会议吗?”陈政明知故问,刁难他,“我准备在办公室熬一宿,恭候你这位大忙人。”
陈翎斥责顾允之,“我上午就回来,你不知情吗?”
顾允之非常配合,“陈厅,您会议太多,我记混了。”
他使个眼色,顾允之退下。
陈翎打开休息室,迎陈政进门,他落座,脾气冲得很,“不躲我了?”
“我确实分身乏术,不是躲大哥。”陈翎沏了一壶茶,撂在茶几,“有什么问题,我回老宅再谈,这里不适合谈私事。”
“我不愿打扰你。”陈政愁眉不展,“大喜的日子,酒楼几百号宾客,出不得差池,陈家是商贵大户,你又搞仕途,半点风吹草动被外界无限放大。但凡你留情面,我会折腾一趟吗?”
陈翎默不作声脱警服,挂在衣架,亲手倒茶。
“稽查组进驻你二哥的公司,我没干预,你有你的职责,他有他的命数,关键你这次太过火,早一天晚一天带走调查都行,你非要搅黄他的婚礼吗?”
“大哥。”陈翎卷起制服的半截衣袖,“二哥名下的企业涉嫌违规竞拍以及假账风波,在审查过程中。不是我不留情面,是他钻了空子,上面要补窟窿。”
“全省三千多所企业,上市集团两百家,只查你二哥一家?陈翎,我是商人,何时查得严,何时查得松,我比你清楚风向。竞拍工程内定,凡是富豪榜名列前茅的集团,哪家没开过绿灯?所谓的内定,不也是上面定?你主管刑事,你不懂商业门道。”
“枪打出头鸟。上面突击,二哥中招,我左右不了。”
“分明是你幕后主导,你推脱上面打发我!”陈政勃然大怒,重重拍桌,“老二揭发,你带队,夹击智云。你当我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吗?”
陈翎直起腰,“大哥了解我的原则,二哥本分做生意,会还他清白,搞歪门邪道,那恕我无情了。我的世界只存在法纪,不存在情分。”
“老三出息了。”陈政连连点头,“为陈家光宗耀祖,眼里没有大哥,没有家族颜面了。”
陈翎垂眸,双手交握在鼻梁,嗓音嘶哑,“大哥,我身居高位,有不得已的苦衷。”
“亲人,婚姻,情义,你全部舍得下,你的苦衷是什么?守着你的前程似锦,后半生孤家寡人!”陈政甩下这句,愤然离去。
顾允之从隔壁折返,陈翎坐在沙发上,面色深沉,一动不动。
他小心翼翼靠近,“陈厅——”
陈翎抬起头,疲惫揉额骨,“陈政走了。”
“您和陈董谈崩了?”
他淡淡嗯。
“陈智云觊觎富诚,难道不明显吗?”顾允之稀奇,“为何他宁可保狼子野心的陈智云,不惜同您撕破脸?”
“他什么都明白。”陈翎走出休息间,直奔办公室,“形式过场而已。”
顾允之关住门,“那他做给谁看?”
陈翎停在书柜前,“所有人。商场同僚,陈家的旁系,包括陈智云。他堵我是探听虚实,如果罪名大,马上吞掉陈智云的产业,避免被捷足先登。罪名小,他出面奔波,陈智云脱险之后,也记他的人情。”他取下一本资治通鉴,掸了掸封面,“善待亲弟,周全家族荣辱,哪怕未来兄弟反目,备受争议的人是我们,他也不会落下话柄。”
顾允之顿悟,“好阴毒的城府,其实他根本不在乎陈智云的安危。”
陈翎面无表情翻书,“连亲儿子都利用,区区兄弟算什么。”
临近中午,陈崇州从客房出来,刚开机,收到倪影的短信。
——万喜喜的当众羞辱不够吗,一定要赶尽杀绝?陈崇州,万一逼得我癌症复发,你这辈子见不到我了。
他驻足,攥紧机壳,指尖流连那条短信,下一秒拉黑号码,丢在吧台。
陈崇州预估过,陈翎是时候动手了。
却没想到,他挑选在婚礼这天,这场轩然大波,何其动荡。
他坐下不久,女人抱着龙龙下楼,另一手拎着一只旅行包,“崇州,为什么要搬家,出什么事了吗?”
他侧过身,“桂园偏僻,换了一栋城区的房子。”
客厅的一隅,站着一名陌生女子,三十岁的年纪,身材单薄清瘦,同样绑了一个温婉贤淑的发髻。
“崇州,这是你的秘书吗?”
陌生女子颔首,“乔小姐,我是这栋庄园新一任的女主人。”
她愕然,“新一任?”随即,看向吧台后的男人,“到底什么情况。”
陈崇州没答复,慢条斯理斟酒,示意薛岩,“送乔小姐去岭苑国际。”
薛岩客客气气上前,“陈先生的母亲也在岭苑国际,他经常去探视,您有任何生活需要,陈先生帮您解决。”
她立马领会,“不能联络你对吗。”
他饮着酒,来回摩挲大理石砖的花纹,“暂时不能。”
“我回国的行踪在陈政那里暴露了?”
陈崇州隐隐不耐烦,她不敢再问,“我只是担忧给你添麻烦已经消耗拖累你太多。”
薛岩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乔小姐,陈董自有办法应对,您安心。”
她跟着薛岩前脚上车,一辆红色奥迪后脚开进庭院。
杨姬下来,调出手机的录音功能,揣口袋。
安桥垮台后,陈政十分防备手上的棋子,亲自部署提携的间谍,尚且背叛他,何况半路投诚。
她必须亮明自己的用处,实打实的提供情报,博得陈政信任。
杨姬设想好一切,却始料未及遇到如此火辣精彩的一幕。
陈崇州衣衫不整,搂着一个极为艳光四射的女人,一贯淡漠无味的面孔浮出暧昧,清俊英气的男人百般情趣,那画面道不尽的诱惑人。
女人缠在他怀里撒娇,“不去公司,不行吗?”
“男人的事业很重要。”
她不依不饶,“那我呢?”
陈崇州抚摸女人脸蛋,“你最重要。”
“油嘴滑舌。”女人赌气,可止不住笑,“陈家二公子风流倜傥,哄女人开心最有一套了。”
“我和她们纯粹是玩玩。”
女人扬眉,“对我是真心实意?”
陈崇州不露声色瞥玄关,对于那个半遮半藏的身影视若无睹,同女人打得愈加火热,“喜欢桂园么?你最爱的风格。”
女人勾着他脖子,“我最爱你每晚陪我。”
“每晚?”他调侃,“要榨干我?”
她咯咯笑,“你才三十二岁,体力强悍着呢。”
陈崇州揽住她腰肢,“吸人精血的小妖精。”
佣人这时端了茶水,经过屏风,一脸惊讶,“杨小姐,您不进去吗?”
女人失声尖叫,抽离陈崇州的胸口,“芸姐!薛助理不是叮嘱你不准接待生人吗?”
佣人慌了神,“我以为先生在,都可以招待。”
“你老糊涂吗?我是模特,是大明星,你蠢不蠢啊!”女人气鼓鼓回屋,摔门。
陈崇州也皱了下眉,“怎么回事,我在桂园是谁告诉你的?”
杨姬完全懵住,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您没回电话,我联系了薛助理,他告诉我,您在这边留宿。”
他整理着拆开的皮带,意味深长警告,“嘴巴严实些。”
杨姬低下头,“我什么都没瞧见。”
陈崇州重新坐回吧台,“有消息吗。”
“梁泽文约了大公子在春阳楼,晟和有一单项目近期与长实开展合作。”
“哪方面的项目。”
杨姬说,“市政城建,延长地铁2号线的尾段工程。”
他微眯眼,“央企的项目。”
“大公子解除婚约虽然得罪了万家,但华研集团离不开他的辅佐,万宥良认清现实后,并未闹僵。”
陈崇州起身,去花园喂鹰,“继续盯紧陈渊。”
杨姬在原地目送他,关掉录音,转发至陈政的邮箱,紧接着,电话响了。
她斩钉截铁,“不是照片中的女人,是一个和二公子年岁相仿的模特。”
好半晌,那端开口,“确定吗。”
“我看得一清二楚。”
陈政将信将疑,“老二在什么场合认识这个模特。”
杨姬回答,“二公子是各大酒吧的常客,和郑家、易家的公子还有周源,一起喝酒玩得很频繁,认识这路货色不稀奇。”
那端没说话,直接挂断。
花园的玻璃窗虚掩,透过半指宽的缝隙,陈崇州捏着高脚杯,红酒鲜艳如血,沾在杯壁。
女人推开后门,俨然不是那副放浪形骸,态度毕恭毕敬,“二公子。”
“演得不错。”他递给她酒,她接住。
陈崇州用方帕擦手,“白天桂园拉帘,出门表现得越谨慎越好,将鬼鬼祟祟的模样流露在明处。偶尔哭喊撒泼,埋怨我不来陪你,最好闹得人尽皆知,等薛岩劝诫你,再适时收敛。”
女人低眉顺眼,“二公子的吩咐,我记住了。”
那头,倪影没得到他的回复,把手机狠狠一掷,砸在墙壁。
司机吓得喘粗气,“太太,要不咱们求陈政?”
“除了陈翎放他一马,只有陈崇州能捞他。”
“二公子这么厉害的道行吗,比陈政管用?”
她闭目,整个人焦躁不宁,“他是始作俑者,当然有破局的筹码。”
司机犹豫不决,“求大公子呢?他的确和二爷不睦,但是和二公子之间敌意更大,对手的对手则是短暂的盟友,我总觉得二公子再如何高明,也比不过大公子。陈政始终以继承人的标准培养他,又在商海浸淫十余年,二公子才踏足商场多久,不可能斗得赢他。”
倪影睁开眼,“陈渊”
此刻,陈渊正从长实集团的门口下车,司机看了一眼来显,“陈太太的电话。”
他停住,略沉思,接听。
倪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可表面仍旧强作镇定,“陈渊,你在哪?”
“我在应酬。”
她心跳倏而一滞,“你在应酬?你不参加你二叔的婚礼吗?”
陈渊迈台阶,语气漫不经心,“二叔的婚礼还进行得下去吗。”
倪影倚着靠背,不由手脚冰凉,“你也知道了。”
这茬,对外目前只传回陈家,而孙太太为首的那群女宾,在宴厅没动,也没法动。
陈智云的秘书第一时间封锁舆论,打点媒体,甚至现场屏蔽网络,严禁风声外泄。
再者,陈翎的地位和势力摆在那,尘埃落定前,涉及陈家的内幕,男宾三缄其口,女眷自然不声张了。
这样插翅难飞的控制下,陈渊竟然有条不紊应酬。
大企业老总的饭局,往往由下属提前预订,毕竟双方档期满,临时调和不了,显然陈渊早已算准今天的婚礼要泡汤。
倪影被震撼得脊背冒冷汗,终止了通话。
司机望向她,“太太,您”
“你猜对了。”她脸色发白,“原来陈渊一直在暗处,他什么都清楚,却什么浑水都不蹚。”
彼时,长实大楼内部在午休,市场部组长冲了咖啡,返回时,朝格子间最里面的座位吼,“沈桢,有男人找你。”
她睡得迷迷糊糊探头,“姓什么啊?”
“我没问。”组长挤眉弄眼,“捧了一束红玫瑰,起码99朵。”
“哟——”同事吹口哨附和,“真浪漫啊,沈姐,你男朋友跑公司求婚呢?”
沈桢没搭理,匆匆出去。
组长追了一步,“在梁董办公室——”
她拧眉,到达总裁办,隔着方方正正的窗口,男人伫立在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天际折射出迷蒙的橘光,他在橘光深处,敦厚风雅的味道。
沈桢走过去,“陈渊?”
他转身,眉目温润如画,“得知你在长实上班,我路过顺便探望你。”
“顺便?”她打量陈渊,“你从哪来。”
他脱口而出,“公馆。”
沈桢当即戳穿,“陈公馆在南江路,长实集团在北区,一南一北,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你顺路啊?”
陈渊抿唇,终是笑出声,沈桢也情不自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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