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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姬在电话那端汇报,“陈董,会议结束了,新任董事长是二公子。”她四下窥视,确认安全,“肖徽主持票选,场面很活跃,似乎势在必得,我怀疑有隐情,他是参与者。”
陈政先是茫然,诧异,最后归于平静。
“老郑没拦?”
郑董是仅次于陈政的副董,他的一票相当于两票,他一向支持陈渊,按道理,陈渊不应该败北。
杨姬回答,“郑董投给二公子了。”
江蓉发觉他神色不对劲,示意技师退下,“是陈渊继承吗?”
“是老二。”陈政放下手机,“一共九票,他获得七票,包括郑智河的一票。”
她猛地坐起,“老二继承?”
温泉池内鸦雀无声,江蓉冲到陈政的石榻,拽住他胳膊,“何佩瑜背叛你,害你颜面扫地,你却把百亿家产托付给她的儿子?”
陈政推开她,“你发什么疯!”
在江蓉看来他是被戳穿后的懊恼,“原来你还惦记那只老狐狸精!竟然扶持一个私生子掌管陈家,你想沦为业界的笑话吗!”江蓉从地上爬起,不顾形象厮打他,“陈崇州继位,陈家还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吗!何佩瑜多么恨我,她的儿子手段更是毒辣,陈渊哪里斗得过他?津德长子死于非命,你忘了前车之鉴吗?”
“够了!何佩瑜恨你,是你自作自受,你有脸埋怨?”陈政不耐烦,“老二继任,是董事局研究的结果,不是我安排。”
江蓉不依不饶,“没有你的暗中授意,风向会逆转吗?陈渊一直大势所趋,占据一多半的支持率,为什么陈崇州临阵盖过他,肯定有人捣鬼!”
陈政用浴巾裹住胯部,走出汗蒸室。
何止有人捣鬼,简直是将他、将陈家和富诚董事局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且不泄一丝风声,出手如此干脆。
他联系了郑董,故作不知情,“智河,董事局出结果了?”
郑智河在休息间,隔壁是总裁办,股东高层络绎不绝向陈崇州道贺,相比之下,陈渊的办公室冷冷清清。
今日之前,他稳操胜券,备受同僚瞩目,突然摔了跟头跌下神坛,这份潦倒也情理之中。
“二公子升任集团董事长。”
陈政倚着鹅卵石雕筑的桅杆,倒也镇定,“存在内幕吗?”
郑智河语气怅惘,“大公子急于创业绩,导致太平商圈项目投资失手,亏损三个亿,董事局为此不满,他的背景和实权占尽先机,却不敌处于劣势的二公子精明老练,认定他难成大器。”
“我知道了。”陈政掐断通话,疲惫揉太阳穴。
其实陈崇州的每一招,皆在陈政控制,纵然他城府狡诈,也尚且压得住。
长子凌驾他头上,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屈服。他屈服的不是父亲,是陈政对二房的庇护,给予的体面,以及家族大权。
即使他为了沈桢公然威胁过陈政,何时该服软了,照样软下来。陈崇州心知肚明,一旦陈政厌憎他,他面临的是一无所有的结局。
而陈渊不同,原配嫡系与生俱来的优势,他是陈家的旗帜,轻易撼动不了。
因此,他惹了祸,陈政的忍耐度更高。
何况他们父子之间,横亘着新仇旧怨,陈渊铤而走险扳倒他的概率很大。
他回到更衣室,吩咐等候的张理,“清账。”
张理不解,“这样仓促?”
陈政摘下挂在衣架的长裤,“陈渊反了。”
“大公子反了,反您吗?”张理被轰炸得目瞪口呆,“消息属实?”
“他十有查出晟和的玄机了。”陈政不由头皮发麻,陈翎在本市,这是最棘手的危机。
富诚转移巨额资产到国外,操纵贸易市场,垄断地皮,万一浮出水面,凭陈翎的脾气,保不齐给集团一锅端,他毕生的心血灰飞烟灭了。
张理拉开更衣室门谨慎张望,迅速返回,“太太在您手上,大公子顾忌母亲,不会明目张胆反您。”
陈政系着皮带,倏而看向他。
张理笃定,“大公子孝顺,就算脑袋一热,捅了娄子,也是针对二公子,他对富诚有分寸,陈家垮了,太太的富贵生活不保,他图什么呢?”
陈政一边琢磨一边落座,“老二揭发何佩瑜,是不是预见到最终的局面,送她远离是非之地。”
张理俯下身,“以二公子的道行,神不知鬼不觉铲除这一胎,并不困难。他很可能早就发现晟和有问题,借机发挥,表面毁了二太太,实际帮她和陈家切割,生母逃出漩涡,他也没了后顾之忧,豁出和大公子争斗。可惜他那么高明,依然不是大公子的对手。”
陈政冷笑,“老二再如何运筹帷幄,架不住何佩瑜犯蠢拖累他,上了陈渊的钩。”
张理恍然大悟,“大公子在背后玩了一把阴的。”
琉璃房顶射入一缕阳光,粉尘熙熙攘攘,陈政手一拢,“幸好,有姓沈的女人,这筹码还不赖。牵制老二的同时,兴许捎带牵制了老大。”
那头,陈崇州在走廊上喊住步伐匆匆的陈渊,“大哥,好计谋。”
陈渊转过身,面带笑意,“老二,我听不懂。”
“听不懂无妨,招数耍得漂亮,比什么都重要。”陈崇州走到他面前,“大哥费尽心机,甩了这口黑锅,可心里想必不痛快,你全身而退是真,人情冷暖也真。从天之骄子落魄到无人问津,江姨熬到我母亲垮台才翻身,风光没享多久,她恐怕咽不下这口气。”
陈渊笑意不减,“成王败寇,我认,母亲也认。”他自始至终没有正面承认陈崇州的指控,“老二,你现在是集团董事长,我是你的下属,我会执行你的指示,接受你的调遣。”
陈崇州注视他,平和面孔藏匿着暗流激荡,“大哥的谦逊,在外人眼中是输者的臣服,在我眼中是虚伪骗局。你设计我接管总部,然后在晟和集团肆意妄为,无论爆发任何风波,踢到总部由我承担,我与富诚共存亡,富诚的风吹草动,丑闻谣言,我都要遭殃。父亲在任期间,公司的账目漏洞百出,我猜大哥的下一步,是引导三叔调查富诚,葬送我,对吗?”
陈渊神情既无奈又淡漠,“老二,你太多疑。我经商十五年,厌倦了名利场的尔虞我诈,想过一阵清静日子,你何必小人之心。”他伸手,掸掉陈崇州西装沾染的尘埃,“你得到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背负一些代价不是理所应当吗,高风险高回报,商业规则而已。”
陈崇州肩膀向后一撤,躲开他的手,“大哥过清静日子,一定需要解风情的女人了?”
陈渊笑了一声,“你和沈桢断了,你没有立场干预。”
“我如今大权在握,有一万个方式阻截你靠近她。”他摩挲着腕表,“比如外调你去边境,开拓生意版图,大哥的眼光敏锐,外放为企业赚钱,董事局当然没有异议。”
“你不敢。”陈渊斩钉截铁,“我在你眼皮底下,你容易掌控,如果我外放,富诚这颗雷随时在我的运作下爆炸,你会日夜不安。”
撂下这句,他眉间越发愉悦,扬长而去。
陈崇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进总裁办,肖徽这时捧着一摞财务账单从电梯出来,紧随其后讨好,“二公子,恭喜。”
话音未落,一个茶杯飞驰而来,砸在他脚下,“恭喜吗。”陈崇州目光狠厉,掌心撑住桌沿,“你愚钝至极,我这艘船留你有什么用?”
肖徽莫名其妙,“打败大公子,继承董事长职务,不是您的目标吗?”
“废物。”他眼神犀利阴鸷,“你以为富诚是一块肥肉吗?它从上到下都溃烂了,陈政这些年通过一个瑞士银行的账户几乎掏空它的家底,谁接盘,谁要陪着富诚一损俱损。”
肖徽懵住,“接盘?陈政是您父亲,他——”
“高处不胜寒。”陈崇州嗑出一支烟,“时日久了,人心也冷血叵测。富诚06年涉足地皮生意,东西郊,南北城,108省道,商业帝国甚至辐射到外市,其中四成的盈利流向海外,没有上报。我那位三叔,一生清廉刚正,他但凡插手,富诚从董事长到部门总监,一个跑不掉。富诚平安,董事长是傀儡,富诚崩盘,是替死鬼。”
肖徽手脚冰凉,额头豆大的汗珠,“他不念血缘情分吗?您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陈崇州叼着烟蒂,炽红的火苗拂过他鼻梁,映出笔挺的骨节,“陈政在上流圈浸淫一辈子,早已利欲熏心,谋利成为他的一种习惯,所谓的情意不值一提。权贵家族反目为仇从来不是少数,陈政时刻警惕,攥着权和钱,比假惺惺的父慈子孝有价值得多。豪门孝道,哪个不是基于利益呢。”他绕过办公桌,“这一星期,你见过谁。”
肖徽没胆子隐瞒他,和盘托出,“您母亲,郑智河,陈渊。”
陈崇州眯眼,“我母亲?”
“二太太要求我与郑智河联手,扶您上位,郑智河本来支持陈渊,陈渊主动放弃,他转而支持您。”
他沉默良久,回过头,狠狠扫平桌面,凌乱的文件铺满一地,他踩在狼藉中,隐忍不发。
这副阵仗,肖徽完全慌了神,“有办法吗?”
陈崇州背对门口,缓缓直起腰,“留有底牌,是我一贯的风格。”
“您有陈渊的把柄?”肖徽双眼发亮,“除了江蓉,他最在意什么。”
男人眼底漾出笑纹,“一个非常致命的女人。”
精心教导那个女人九年,她出场注定要掀起天崩地裂。
陈渊步步为营,逼得亲弟弟如同悬崖边的困兽,可他治得了劲敌,能否解得开自己的枷锁呢。
傍晚,陈崇州在审批积压的文件,薛岩面目凝重进来,“《城市周刊》曝光了您的艳闻。”
他皱眉,省内各大商业媒体从不招惹陈家,因为陈翎混仕途,半点不实的报道,纯粹得罪他自讨苦吃。
再者,沈桢怀孕以后,陈崇州禁欲足足有三个月了。
怎么会发生艳闻。
他接过杂志,翻开的瞬间,闯入视线是玫瑰城的照片,配了两行标题:何鹏坤千金深夜买醉,疑似热恋终结,陈政二公子悔悟当场求婚,爱侣重归于好。
男人脸色越来越沉,薛岩屏息静气,“陈董”
他不言不语,继续浏览,内页的照片更火爆,有何时了泪眼朦胧望着他,也有他揽着何时了亲昵离开包厢,尤其她索吻他嘴唇,他分明及时回避了,抓拍的角度却无比模糊,像是刚刚亲吻完,脸挨着脸,难分难舍。加上她裙摆勾住他裤带,感的撩起,平添几分暧昧。
陈崇州合住杂志,彼时他面容像泼了一滩浓墨,压抑到极点,“发行了多少刊。”
“初步统计三千多册,大部分还滞留市面没有售出,不过业内目前传遍了,何小姐已经达成逼婚您的目的。原本何鹏坤操办婚事,您没有松口,即便婚礼当天放鸽子,外界只当成何家一厢情愿的闹剧,不会指责您,可经过这场曝光,您没有拒婚的余地了,否则何家可以反咬您。”薛岩顿了顿,欲言又止,“何小姐的司机亲自送了一份杂志到沈小姐的办公室。”
陈崇州脸上波澜乍起,他将杂志攒成一团,反手一抛,薛岩本能闭眼,尖锐的边茬剐蹭过衣领,他明白,男人动怒了。
这么多年韬光养晦,陈崇州心智磨砺得不是一般厉害,十分沉得住气。
气性暴露到这种程度,显然何时了触动了他的逆鳞。
他声音也透着森森寒意,“什么时候送去的。”
“上午发刊,立刻送去了。”薛岩蹲下捡杂志,“您近期忙于富诚,疏忽了其他,她趁机钻空子,出面刺激沈小姐。”
陈崇州拨打沈桢的号码,提示关机。
一段脆弱扭曲且充满隔阂的感情,根本禁不起外力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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