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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崇州从办公室出来,和陈渊狭路相逢。

为首的组长见过他,主动打招呼,“陈大公子。”

陈渊颔首,“我有话同他说。”

碍于陈翎的身份,他们没阻拦,回避到天台。

“大哥,恭喜。”陈崇州镇定自若,“这盘局,我输了,输得不冤。”

“你认罪够干脆。”

他笑着,“大哥步步为营,自然考虑过我不认,怎样强迫我认。”

陈崇州走近,“大哥费尽心机接触沈桢,引诱她,蛊惑她,不正是为这一刻铺路么。”

陈渊胸腔蓦地一紧,“我不至于这么下作,以女人为棋子。”

“可沈桢的确在大哥手中。”他眉目清清冷冷,“我既然背锅了,你也坦诚一些。大房和二房争斗了三十年,我们兄弟在娘胎里就不合,事已至此,大哥还要伪装成正人君子吗。”

“我仅仅是喜欢,别无所图。”

陈崇州不屑轻嗤,“她若不是我的女人,大哥会多看她一眼吗?不仔细看又如何发现她像极了乔函润。吸引你的到底是沈桢,还是我陈崇州的女人。”

陈渊略侧身,脊背挺直,视线定格在他板阔的衣领,“老二,你一直小人之心,我不缺女人。”

“大哥是陈家的继承人,什么美色没见识过。”陈崇州整理好领带,“偏偏为一个最平庸的女人神魂颠倒,背后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陈渊面不改色目视前方,“你是应该进去冷静一番了。”

他笑意不减,“我虽然身陷囫囵,未必没有本事护住我的女人,大哥好自为之,也劝父亲三思后行。”陈崇州再度逼至他面前,只一寸的距离,“赢家只手遮天,输家兴许也手眼通天呢。”

“是吗。”陈渊审视他,“你还有什么招数。”

“我大势已去,最后的招数只求我的女人平安,大哥已经联手父亲夺取富诚,只要适可而止,我的底牌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撂下这句,示意稽查组的人员,由他们羁押迈入电梯间。

陈渊一动不动,回味他所谓的底牌。

“你猜是什么。”

杨姬也毫无头绪,“您策反了黑狗,二公子会不会策反了黑鸡?”

“不会。”陈渊斩钉截铁,“我始终监视老二,他和黑鸡没有交集。”

她忽然灵光一闪,“我有耳闻,郑野三年前在天府会所和一个二代子弟争风吃醋,本是占下风的一方,后来那个二代子弟被偷袭,揍得头破血流,有传言领头的叫李江,是道上唯一不讲规则的男人,掏钱大方,天王老子他也敢下手。郑野与二公子交好,或许介绍了李江。”

与此同时,薛岩回到秘书部,通过业内一个隐秘渠道搜索了李江的资料。

李江,在他们那圈子,绰号李九爷。

沾了“爷”的名头,江湖声望非同一般的响亮。

特毒,特狠。

论资排辈,李江的咖位属于黑狗的师傅,黑鸡的祖师爷。

陈崇州一向不与这类“大混子”来往,比较敬而远之。

他们只忠于财,谁出价高,替谁效力。

稍不留神,叛变了,旧主儿挨黑砖。

薛岩跟了陈崇州七年半,从不知晓他认识李江。

不过,他继任董事长之后,经常独自出行,估计有中间人牵线,收买了李江。

只为在陈政的眼皮底下,保护沈桢。

这招棋,他部署得深谋远虑。

陈崇州被带进一辆红旗轿车,驶离富诚集团大院。

郑智河站在9楼的窗口俯瞰这一幕。

良久,他拿起座机。

“老陈,船翻了。”

夕阳西沉,书房的落地帘拉得严严实实。

陈政没开灯,在昏暗中,嘬着烟袋锅,不吭声。

郑智河询问,“海外账户证据确凿,任由他们审下去,二公子劫数难逃。”

他嘶哑开口,“我知道。”

“你不管吗?”

陈政嗑了嗑烟灰,“智河,我预料这副局面了。老二翻船,我和老大,富诚与晟和,乃至整个陈家,才能顺利上岸。”

郑智河与陈政从80年代创业共事,后者心肠有多硬,他一清二楚。

推亲儿子下火坑,他却万万没想到。

“六十亿公款是什么概念,上面一旦较真,二公子回天乏术了,老陈!”

“不然呢?”陈政起身,“我换回他?用老大换?”

只剩这条路,但显然不现实。

即使陈渊肯换,关于陈家的把柄,江蓉捏住的比何佩瑜多,也更致命。

陈政要毁她儿子,她必定鱼死网破,让陈家天崩地裂。

再者,后面审查结束,流言捂不住。

陈崇州任职董事长期间闹出商业丑闻,饶是洗白正名,他的名誉溃塌也是无可避免,没必要再搭上陈渊的口碑。

换来换去,总归要舍弃一个。

舍弃哪个,保留哪个,除了他们自身能力,也取决于母亲的地位和手段。

郑智河深吸气,“老陈,我这把年纪了,在副董事长的职位上熬得精疲力尽,打算安度晚年。”

商场的老狐狸精,对方一撅屁股,放什么屁一目了然。

陈政眯起眼,“智河,你要撤手吗。”

郑智河抓住电话线,他确实发怵了。

陈政连亲缘血脉都不惜割裂利用,何况他。

再继续玩,下一个殉葬的,八成轮到自己。

“老陈,我为富诚鞠躬尽瘁半生,实在有心无力了。”

陈政盯着燃烧的一簇烟火,笑了一声,“本来准备安排你辅佐老大,富诚集团尽管是一具空壳,可市场的钱是赚不完的。智河,你提出散伙,我万分不舍,也当然答允你。”

郑智河说,“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

陈政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凶煞,寒意凛冽。

好半晌,“我信你,一言为定。”

挂断电话,他立刻拨给黑鸡,“郑智河的家人是不是居住在汇景园。”

“现任妻子和女儿在,前妻与儿子在芙禾公馆。”

陈政斟酌片刻,“不论现任或是前任,你攥住其中一任就行,务必神不知鬼不觉。”

黑鸡答复,“明白。”

那头,应酬完一场酒局的何鹏坤刚出包厢,从秘书口中得知上面在调查陈崇州,涉嫌转移巨额公款,与境外资本勾结。

他不由震惊,“那不是陈政干的吗?”

秘书拉车门,服侍他坐稳,“陈渊设局,姑爷着了他的道。”

“陈老二精明,他会上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渊经商十五载,商业的尔虞我诈,他是一流谋士,姑爷哪里斗得过他。”

“狗屁的姑爷。”这称呼,何鹏坤倍感刺耳,“他看不上时了,何家倒贴什么?”

“您的意思是退婚吗。”

他撇得干干净净,“根本没订婚,退哪门子婚?小情侣合不来分手而已。”

秘书不语。

商人,政要,利聚而来,利尽而散。

最冷血无情。

“这个陈渊。”何鹏坤转动着大拇指的玉石扳指,“我小觑他了。心思叵测的陈老二竟然折损他手上。”

赶回何公馆,整栋庄园灯火通明。

何鹏坤走进客厅,一套白玉茶具瞬间摔碎在他脚下,何时了又抄起一只宋代的古董花瓶,用力扔向玄关。

“你又发什么疯?”何鹏坤怒不可遏,“放下!”

何夫人匆匆迎上,“我娘家的小舅舅传来消息,崇州惹麻烦了?”

他解大衣扣,“你大哥的消息够及时。”

“他从法院退二线,如今在职是他的学生,你忘了?”

何鹏坤接过保姆递来的一杯热茶,“他知道具体内情吗。”

“舅舅告诉我,如果坐实,崇州这回起码”

“分明与他无关!”何时了打断何夫人,情急跑过去,“姐姐在瑞士的势力那么大,她有办法。鲁克不是副行长吗?又在日内瓦从政,姐姐出面将那笔公款汇回富诚的账户,资金到位,董事局肯定罢休,上面也顺理成章放过崇州。”

“汇回?”何鹏坤不阴不阳笑,“陈政在瑞士银行存储了六十亿的现金,你姐姐是印钞机吗?她没有这份道行!”

“姐姐给鲁克生了三个孩子,她犯多大的错,鲁克会原谅她。”何时了不依不饶,“你们明知我一心要嫁崇州,他出事,我和你们没完——”

何鹏坤懊恼,“瞧你教导的女儿,吃里扒外!”

“我教导得很好。”何夫人气愤丈夫的斥责,“我一手调教月了怎么混迹外国的上流社会,她收集情报为你出力,华尔有今日的辉煌,我女儿功不可没。”

何时了没耐心,她猝不及防跳上茶几,匕首抵住喉咙,“您捞不捞他?”

“你捅!”何鹏坤火冒三丈,“不成器的东西!你全球巡演拿奖的能耐呢?陈老二不乐意娶你,自己搞不定男人,倒学会威胁亲爹!”

何时了使眼色怂恿何夫人,何夫人思量一会儿,走向何鹏坤,脾气也缓和,“陈政名下的钱来历不正,稽查组审讯目的是逼崇州吐出,富诚集团这些年在商界独占鳌头,资金流向境外,对省里是一大损失。其实归根究底是钱的问题。”

“流入境外的钱,你以为容易追?”他烦躁来回踱步,“除非陈政亲自提取,他和瑞士银行有协议,只有他签字那边才放款。”

何夫人闻言松口气,“你找一趟陈政,施一施压。崇州脱险,咱们两家皆大欢喜。”

“他当初决定转移,便打定主意牺牲一个儿子,自己全身而退。”何鹏坤神情凝重,“倘若陈政愿意吐钱,陈老二会面临困境吗?”

“虎毒不食子。”何夫人摇头,“陈政不怕遭报应?”

“利欲熏心。”何鹏坤落座,拾起果篮内的蜜桔,心不在焉剥开,“商场浮沉数十年,图什么?荣华利禄,兴盛不衰。浸淫名利中太久,只懂阴谋算计,早已人性凉薄。牺牲老二,至少还留下老大这条根,陈政自己垮台,拼了一辈子的财富鸡飞蛋打,他甘心吗?”

何夫人叹气,“何家与陈家联姻传得满城风雨,何家不出手,外界认为你无能,连自己的女婿也保不住,毕竟有月了这层关系,你在瑞士的人脉广。”

何时了哭着,死死地缠住何鹏坤,“爸爸,我从未求过您,我现在求您,你帮崇州渡过危机,他欠了何家天大的人情,他一定会娶我。”

何鹏坤喝了一口茶,没搭腔。

漫长的死寂后,何时了蹲在那,“崇州清楚蒋瓴宇与姐姐的奸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炸毁那日,姐姐粉身碎骨。”她摩挲着地毯柔软的绒毛,“爸爸,你确定崇州出不来吗?郑家,易家,甚至他的二叔,百分百不救他吗。就算不为我,你帮他一次,他掌握的录音和照片从此一笔勾销,姐姐也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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