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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藻宫,正殿内。

贾蔷、李暄垂头丧气的跪在殿下,上面尹皇后凤眸微红,显然是先前已经哭过一场,这会儿却是怒极,将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二人这般大了还整日里不着调不靠谱,就知道浑闹说起,又说到二人没有孝心,不知替长辈分忧解难。

李暄身为皇子,看着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知道顽乐。

贾蔷更过分了,他先生林如海此刻为了社稷黎庶,正拖着病体在山东视察灾民,千辛万苦,亦不敢耽搁懈怠分毫。他这个弟子倒好,整日里在国公府里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如今更是闹到宫里来了!

到底是偏向亲儿子些,所以贾蔷承受了大半火力,被骂的有些恹恹之态。

大殿一侧,皇贵妃贾元春和端妃茹氏还有周贵人、云贵人面色各异的看着这一幕。

元春有些关心则乱,见贾蔷被骂的抬不起头来,便担忧的看着他,害怕贾蔷真的恶了天家,那就不妙了。

毕竟,在世上的眼里,贾家眼下的富贵,皆赖天家恩赏。

而端妃茹氏还有周贵人和新进的云贵人等,却是不掩艳羡心里更是嫉妒的发狂的看着这一幕。

她们娘家若是也能出一个子弟,能和皇子一起跪着挨皇后娘娘的骂,那她们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刚才又是为了甚么,在皇城外追逐打闹?宫里才发生了这样的事,皇上在养心殿气成那样,你们都不知道?要不是本宫放心不下你们两个混帐,早早的打发人看着你们,一发现端倪就将你二人招了过来,此刻皇上正龙颜大怒,要是得闻你们两个的动静,你们两是要死要活?”

尹皇后真是气坏了,严厉问道。

贾蔷自然不能说,这个时候在外面闹一场,可显示心底无私,和此事无关。

再者,眼下朝堂上风起云涌,打的你死我活,这个时候最好表现的无害一点……

李暄憋闷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母后,是贾蔷笑话儿臣的黄骠马是匹母马,还让他的照夜玉狮子,糟蹋了儿臣的马……”

听到这个理由,尹皇后不由一阵气苦。

这干的都是人事么?

端妃、周贵人等人更是面色古怪的悄悄笑出声来,果然是个惫赖王爷和荒唐侯爷……

而贾元春则是愈发担忧,也气恼的瞪着贾蔷,实在不像!

见尹皇后凤眸威严望来,贾蔷忙解释道:“娘娘,王爷绝对是误会了。臣就说了句,没真办。且王爷骑母马怎么了?当年唐朝名将李光弼,就是靠母马计,打败了安禄山胡儿的高头大马!臣绝没笑话的意思……”

李暄气疯了,怒道:“你还敢抵赖?你那照夜玉狮子和你的人一样,都是色中恶魔,你的马糟蹋了我的黄骠马!”

贾蔷绝不认账,连连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建议,说看看两匹马能不能结个亲,再生出一个马宝宝来,说不定跑的比照夜玉狮子还快……哪里就成色中恶魔了?王爷你还真是淫者见淫啊!”

李暄气的哇哇叫,尹皇后忙让牧笛拦在中间,斥道:“你们两个再没一点正经的时候!本宫就知道,你们两个没个正经差事是不成的,你们若没事,本宫给你们寻点事做!”

贾蔷和李暄闻言唬了一个激灵,正经事哪有那么好做的,尤其是这个时候!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闹了,贾蔷忙道:“娘娘,臣还是有正经事要做的。您忘了,臣身上还担着五城兵马司都指挥的差事,事关重大,离不得人。再说,臣还在孝中呢。”

李暄居然附和点头道:“真是这样,这小子在孝里,甚么事也不管,马车行的事全是儿臣和尹浩在跑。母后您不知道啊,尹浩跑的腿都快细了,人黑的哟……前儿儿臣去朱朝街丰安坊看望外祖母时,尹浩媳妇乔氏还跟外祖母抱怨来着,说尹浩都快三月没挨家了,好不容易回家一回,黑的他儿子都认不出他来了。儿臣也是,为了多赚点银子,给父皇、母后分忧,儿臣这些时日没少奔波。母后您看,儿臣是不是瘦了许多……”

尹皇后居然点了点头道:“是瘦了不少……如此说来,就贾蔷一人在闲着享福受用?”

李暄脑袋点的和鸡头啄米一样,贾蔷苦笑道:“唉,这有娘的孩儿和没娘的孩儿就是不一样,罢了罢了,娘娘有甚么差事,您直接吩咐就是。”

尹皇后闻言,微微弯了弯嘴角,岁月仿佛不曾在她面上留下一丝痕迹,这般弯起嘴角,竟让贾蔷有种惊艳的感觉,脑海中浮现出惊鸿仙子的模样……

尹皇后道:“听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本宫和五儿合起来欺负你似的?”

贾蔷果断摇头道:“再没有的事,能给娘娘办差,是臣的荣耀和本分。”

尹皇后笑道:“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道:“哪有甚么大事,不过还是今儿那些事。唉,贾蔷,原本后宫断不容干政的,本宫也不会坏了规矩。只是今儿这案子,牵涉太广,本宫不得不过问两句。贾蔷,高家一案,你是怎么看的?”

贾蔷闻言,心头一凛,猜测尹后必是让今日之事给惊的慌了神,所以想让他办些事……

可贾蔷心里原就有鬼,躲开这场风波都来不及,哪里还肯掺和进去?

因此,他仔细想了稍许后说道:“不瞒娘娘,臣觉得,这个案子背后,怕是有不少隐情。”

原就没想过搅乱天家和朝廷,当下也不是大起风波之时,林如海不在京,单靠他自己,未必经得起太大的风浪。

索性,先想法子压下去……

虽然听起来有些自讨苦吃自作自受的意思……

尹皇后凤眸微微眯了眯,道:“你且说说看,都有甚么隐情?”

贾蔷闻言干笑了声,道:“娘娘,臣在这里说,怕是不合适罢?”

尹皇后没好气白他一眼,道:“这里都是你的长辈,皇贵妃还是你大姑姑,再者,本宫行事从来无不可告人之处,你只管说便是。”

贾蔷闻言,不再忸怩,道:“臣以为,今日案子背后之人,怕是所谋甚大,绝不单单为了一个高家。”

尹皇后“哦”了声,目光愈发幽深,缓缓道:“本宫也知道此案背后有人在弄鬼,甚至也知道,有人怀疑宝郡王,还有人怀疑是你,甚至,还有人以为是恪荣郡王李时所为……你且说说看,究竟,是何人所为?”

见贾蔷迟疑不绝,尹皇后道:“你也不必为难,实在不愿说就不必说了。本宫也是素来不理外面的事,也不许尹家理会,所以想了解些情况,也没个问话的人……”

听她如此说,贾蔷连连苦笑,只能继续道:“娘娘,首先,臣先将臣自个儿摘出去,因为臣是真不知道有这么桩子事。且,臣也没道理拾掇那劳什子高家。臣别说和高岩,便是和他儿子都没结过仇。娘娘,臣是正经人!”

“行了行了,胡扯些甚么?竟干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的糊涂事!知道你是清白的,你继续往下说。”

尹皇后没好气催道。

如今任谁也不会怀疑,西城兵马司今日出手,是贾蔷下令的。

原因很简单,高程和传言中贾蔷的爱好十分近似,贾蔷拾掇高程,说不定就会引火烧身!

即便抛除这一点,贾蔷想掺和到这等事里,也不会做的如此露骨。

他没有李景的身份,也没那么愚蠢。

却不想贾蔷笑道:“臣将自己摘出去后,第二个要摘的,便是宝郡王。”

“嗯?”

尹皇后闻言神情一震,凤眸微微明亮,却是不解的疑惑了声,李暄和贾元春等人也望了过来。

毕竟这桩已经闹大了的案子里,宝郡王李景扮演的角色,实在不光彩。

贾蔷却道:“宝郡王是个骄傲的直性子,他是骄傲,但他并不愚蠢。若此事是他所谋,又怎么可能在顺天府主动跳出来,授人话柄?在顺天府越是主动强硬,也就越说明此事绝非宝郡王所为。宝郡王行事磊落,做了就是做了,不会不承认。对他来说,本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事……”

尹皇后生生气笑道:“他还磊落?”

贾蔷点点头道:“娘娘不必这样看臣,臣说的是心里话。换其他任何一人,谁有这份气魄,敢在那个时候直接派人去顺天府警告,要公事公办?宝郡王心里不喜欢高岩这个人,他就直接表露出来,并不藏着掖着。难道还不是磊落之人?

至于高家背后可能牵扯到恪怀郡王,臣依旧认为宝郡王行事磊落。王爷他这是明白的告诉所有人,尤其是某人,他就这样做了,如何?其实若是王爷先前就知道了高家干的那些忘八事,他哪里还用高家庄的人去告?王爷怕直接单枪匹马,就去拿人问罪了。根本不会再闹这么一出子……”

尹皇后闻言,面色复杂道:“是,你说的没错。李景他,的确不屑于用这样的计谋……”

唉……

尹后心中长叹,骄傲二字,实在害人不浅。

说罢宝郡王,贾蔷继续道:“第三个要摘除的,就是恪荣郡王了。”

尹皇后这次有些意外了,她轻轻挑了挑修眉,道:“怎么说?”

贾蔷摇头道:“恪荣郡王是朝野公认的贤王,王府中也是人才济济。那么既然是贤王,且手下又多有贤才,他怎会干出这样的事?”

尹皇后皱眉轻声问道:“哪样的事?”

贾蔷笑道:“这样能够被臣都轻易分析出的事……娘娘,都说哪个受益者得利最大,哪个就是凶手。此事看起来,似乎是四皇子得益最大,可这样想来,岂不就很明显了?而大家多半能想到的结果,恪荣郡王和他手下的人没道理想不到。所以臣认为,多半也不是恪荣郡王所为。”

李暄听着也有道理,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觑眼看贾蔷道:“贾蔷,依你的意思,总不会是爷埋的锅罢?”

贾蔷呵了声,道:“王爷多虑了,臣说的是大家多半能想到,不是说一定就能想到结果,王爷就是其中想不明白道理的人之一……”

李暄奇道:“我听着怎么这样别扭?你好像又在拿爷说嘴,嘲讽爷是不是?”

转了一圈,发现端妃、周贵人等人在笑,李暄暴怒道:“好你个……我就知道你又在拿爷说笑,看我不捶……”

“李暄!”

尹皇后喝了声,道:“你再敢放肆!”

李暄埋怨道:“母后怎不教训教训贾蔷?”

尹皇后笑道:“如今本宫还指着贾蔷出力呢,怎么教训他?”

贾蔷也嘿的一乐,却听尹皇后警告道:“你也少得意,通篇多半、可能,这能作数?”

贾蔷忙道:“娘娘,这个到底作数不作数,还要等朝廷查证后再下定论。但臣敢担保,此案绝非诸皇子所为。谁愿意和臣打这个赌,都成!”

尹皇后闻言,面色看起来好多了,忽地,她神情一变,凤眸一动,不过很快目光又收了回来,沉吟稍许,再问道:“那依你之见,此案背后到底何人在操弄?”

贾蔷面色凝重,缓缓摇头道:“臣猜不出……不是托词,娘娘,近半年来,朝廷上变化太快,好些官儿落马,好些人贬官,失去了利益的官儿实在太多。这些人拿煌煌天子无法,拿母仪天下的娘娘您更没甚么好法子复仇。所以,他们多半会谋划一场报复君父的卑劣伎俩。谁都知道,皇上和娘娘待几位皇子都极好。所以这些人才故意行下此计,挑拨离间。”

尹皇后真没想到,贾蔷思维居然如此新奇,竟将事情引到这个方向去。

她凤眼明亮,看了看贾蔷后,又望向李暄道:“果真是这样的?”

李暄连连点头道:“母后,您就别担心了。就像贾蔷说的,便是大哥也是光明磊落的人。高家那犊子做的坏事若早些让大哥知道了,他还会去弄这么些麻烦曲折的事?大哥早一人打上门去,结果了那姓高的。至于三哥、四哥和儿臣,也都是亲兄弟。儿臣除外,他们之间或许会有些争夺,但没谁会想着使阴谋去害对方,因为我们兄弟几个都知道,父皇和母后的底线就是这个,谁敢使坏,谁就要惹父皇、母后伤心,谁也就绝没好下场。所以,谁也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

尹后听他这番表态,高兴的都站了起来,缓缓一步步走了下来,让李暄得意的直朝贾蔷挤眉弄眼。

却不想,没等他得意完,也没听到叫起的声音,尹皇后就从二人身边路过了……

留下呆滞了的李暄,和幸灾乐祸取笑的贾蔷。

随即,元春和端妃、周贵人、云贵人也赶紧上前。

未几,背后传来尹皇后等后妃温婉恭顺的声音:“给皇上请安。”

隆安帝低沉的“嗯”了声,道了句“皇后请起”后,又听到三道男声传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尹皇后哽咽的声音传来:“安、安,好,好!只要你们好好的,你们父皇和本宫,就能平安康泰。”

“让母后担忧了,都是儿臣们的不是。”

一阵母慈子孝后,一众后妃、皇子簇拥着隆安帝入内。

路过贾蔷和李暄时,恍若地上跪着两个透明人……

直到隆安帝坐到凤榻后,才目光不善的看了过来,冷哼一声,道:“就是你们这两个孽障,出了宫门又打闹在一起?”

两人差点没把头藏进金砖里。

隆安帝又喝问道:“这次又为甚么打起来了?”

李暄知道隆安帝的问题必须答,再不答就要倒大霉了,所以小声道:“父皇,是贾蔷取笑儿臣的黄骠马是母马,还叫他的照夜玉狮子给黄骠马配种,儿臣以为他已经让照夜玉狮子糟蹋了儿臣的黄骠马,所以才追打他的。”

隆安帝似乎都被这个答案给震惊了,好一阵没说出话来,许是心如死灰,也实在不想理会这么鬼畜的话题,便直接问贾蔷道:“方才你同皇后说的那番话,是真心所想,还是为了哄骗皇后葡萄吃才那样说的?”

贾蔷忙道:“皇上,臣真是这样所想。您也是知道臣的,素来铁骨铮铮,岂有为葡萄折腰献媚的道理?”

“你可要点脸罢!林如海堂堂探花君子,何等儒雅翩翩,怎就有你这样的弟子!”

隆安帝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真的嫌弃,笑骂道。

骂罢,在尹皇后的笑声中,他又缓缓道:“朕起初还真没想到,此案可能是仇恨朕,仇天家之人所为,故意离间天家骨肉。此贼,实在可恨。朕将他寻出来,非让他受千刀万剐之刑不可!”

不过顿了顿,隆安帝话锋一转,再问道:“你说大皇子磊落,说李时聪明,还说李暄不聪明,所以都不会做下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那你又是怎么看恪怀郡王李晓的?”

贾蔷闻言,悻悻一笑摇头道:“皇上,臣有自知之明,哪里敢点评皇子王爷之尊?”

隆安帝喝道:“你少废话,让你说你就说。朕算看明白了,满朝大臣,都不如你一个混帐敢胡说八道。”

点评皇子,林如海都不曾干过的事……

贾蔷干笑了声,有些后怕道:“皇上,臣先前只是安慰……咳咳,不是,臣先前说的是心里话。可是,臣对恪怀郡王是真的不熟啊。不知道的事,臣绝不乱说。”

隆安帝闻言,冷哼了声,目光有些玩味的看了贾蔷一眼,却也没再追问。

倒是李晓,目光深沉的看了看贾蔷,也不知在想甚么。

就听隆安帝问尹后道:“皇后方才准备怎么处罚他们俩?”

尹后笑道:“回皇上,臣妾原准备,让这两个惫赖的家伙给臣妾打扫打扫凤藻宫前的皇庭来着。”

隆安帝笑道:“打扫皇庭?好啊!正巧,养心殿前面的庭院也有不少落叶,一并清扫清扫罢。清扫不完,今晚也别吃饭睡觉了。”

贾蔷:“……”

李暄:“……”

尹皇后带领一众嫔妃、皇子,都笑了起来。

尽管,谁都知道经历此事后,天家回不到从前了。

眼下虽和气,内里却不知已经裂开多少条裂缝……

但至少明面上,天家这个玉盘,又被粘合在了一起。

不过,李景、李晓、李时三人看贾蔷的眼神,都微妙的紧……

骄傲如李景,似乎都不再只以一寻常下臣来看待贾蔷,居然带着二分亲近。

却不知,这等变化对贾蔷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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