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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贾母等在荣府正门前苦等至午时,方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

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

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

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

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

天家气象,让神京百姓大开眼界!

景初年间,倒可常见宫中贵人行程在外。

到了隆安年间,就极少见到这等天家排场了……

待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贾政来。

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元春多年未归家,此刻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

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

元春眼睛已然湿润,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

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

今日虽天色阴沉,然园中灯光,却将整个园子点如晴昼。

真真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她尚记得早年离家时,家中远不如此时富贵,再想想这几日听到的杂音,心中着实五味杂陈。

抱琴告诉她,有小太监小宫女们背后传闲话,说其母王夫人因得罪了贾蔷,被关入猪圈,要活生生饿死,除非吃猪食……

就算一心感念贾蔷,中兴贾族家业,也知道其母王夫人对贾蔷多有怨言,可得闻这样的传言,元妃心中仍如刀割。

且说元妃在轿内,心情复杂的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

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得如银花雪浪。

虽值冬日,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

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

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幙,桂楫兰桡,自不必说。

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

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境”四大字,元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于是进入行宫。

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真是: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元妃乃问:“此殿何无匾额?”随侍太监跪启曰:“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元妃点头不语。

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

礼仪太监二人引贾政、宝玉等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

太监引贾政等退出。

又有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于是引退。

茶已三献,元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

元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薛姨妈,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

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

看了家人半日,元春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薛姨妈等忙上来解劝,贾母等让元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

元妃因问:“黛玉、宝钗、宝琴姊妹因何不见?”贾母启曰:“外眷无职,未敢擅入。姨太太也因是长辈,才得了准许。”

元妃听了,忙命快请。一时,黛玉、宝钗、宝琴等进来,欲行国礼,亦命免过,上前各叙阔别寒温。又有元妃原带进宫去的丫鬟抱琴等上来叩见,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

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自有人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

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元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贾政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家。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干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正说着,众人就见贾蔷阔步入内,其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有些烦躁。

虽于礼不合,只周围宫侍哪里敢拦?

似凶威滔天……

“皇贵妃安。”

贾蔷与元春拱手一礼后,至一旁桌几上拿起鎏金舞马衔杯银壶,往鸳鸯莲瓣纹金碗内连斟连饮,一口气连吃了七八盏。

黛玉差点没笑出声来,看向一旁宝钗,宝钗笑中却带了丝担忧,不由哂然……

倒不是黛玉叛逆不敬皇权,而是听多了林如海、贾蔷之言,对许多事有了她自身的认知。

贾母见元春并未有见恼之意,心里松了口气,嗔怪道:“不是说进宫去接皇贵妃?怎闹成这幅形容家来?”

贾蔷随口道:“上回听说驼奶如同大补之药,还无是药三分毒之反效用,正巧听恪和郡王说,太仆寺新进了一匹骆驼,西域进贡来的,就和他去逮了一双家来。”

贾母气笑道:“太仆寺是天家的,也是朝廷的,你们就去随便逮?再说,今儿是甚么日子,你不是说去接你大姑姑么?”

一旁元春叹笑道:“若非今日蔷哥儿和五皇子大闹敬事房,还对大明宫总管太监戴公公动了手,今儿回来怎么说也要到晚上了……”

贾母听了心惊肉跳,唬的不行,问贾蔷道:“你怎连皇帝身边的人也打?这还了得?俗话说,便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才是!”

贾蔷摇头道:“非我飞扬跋扈,只是那老狗平日里多在御前说我坏话。这次彻底撕破面皮,下次他再说我坏话,陛下就能知道,这老狗是怀了私心的。”

贾母摇头道:“话虽如此,可皇上保不齐还是要生气……”

贾蔷笑道:“生气了啊,主要是御史大夫韩大人气坏了,我和五皇子一人挨了二十廷杖,不过也让皇贵妃的鸾驾不必熬到晚上才来,早早就放行了。”

黛玉忍不住啐道:“偏你好逞强!难道挨廷杖还挨上瘾了不成?”

贾蔷赔笑道:“今儿果真是趁着这个机会,让皇上知道知道那老货是甚么东西,看清他的真面目,不是为了意气用事。”

宝钗悄悄拉扯了下黛玉,用眼睛余光示意她适可而止,今儿这日子,不适合小妖女兴风作浪,大洒狗粮……

黛玉回过神来,果然见上方元春含笑的望着她,俏脸飞红,不再多言。

贾蔷逃过一“劫”,悄悄与宝钗飞了个感谢的眼神,宝钗只看了一眼后就偏开目光,以她的性子,却不会在这个时候与贾蔷眉来眼去……

他呵呵一笑,同贾母道:“大姑姑几百年难回一次家,眼下就不必讲那么些繁文缛节了,一家人有话说话,说完吃饭看戏游园子,好好高乐一天,晚上再送回宫。如今既然已经放开了宫禁,往后便宜了,就进宫请旨,争取年年回家,一年能回二三回最好。”

元春都被逗笑了,道:“若是一年能回来一回,就是天大的幸事了,岂敢奢望二三回?只一点,若下回再归家,家中断不可如此奢靡破费了。”

贾蔷摇头道:“此事你同老太太说就是,我说简便些,能居家常用的就好。她老封君只道我小气,不肯花钱,她非要自掏压箱底银子来置办。得,那我就随了她的心意。也得亏如今用的人不敢再乱伸手,不然老太太的压箱银子花尽也未必够。行了,你们在家好好说话,需要甚么只管去要……”

听这话音儿,贾母忙道:“你要往哪里去?这样的好日子,难得阖家团圆,你也往外跑?”

贾蔷道:“你老当我愿意奔波?这不是宣镇的献俘军卒到了么……我若不去,要不让宝玉去?宝玉若去了,二太太说不得一高兴之下,还能多吃两碗饭。”

说罢,不理面色骤变的诸人,哈哈笑着扬长离去。

等贾蔷走后,气氛却仍有些尴尬和凝重。

迟疑稍许后,元春还是问道:“老太太,太太如今,到底如何了?我在宫里,隐约听说,母亲被苛虐之极,饱受羞辱几不能活……”

……

神京大都,九座高门。

或走粮道,或走煤道,或走水道……

而其中,将帅出征走德胜门,班师回朝,则走安定门。

此为出征得胜,归来天下安定之寓意。

今日,宣镇大捷之军进京,隆安帝并文武百官,就在安定门城门楼上,受凯旋之师献俘!

大燕宣府一战覆灭草原八万控弦铁骑,斩获无算。

是自太祖、世祖皇帝后,大燕数十年来最大的战果。

缴获金帐汗旗、国相金印并草原左贤王之金剑,另外,各式万户旗、千户旗亦各有十数面。

足以让大燕宣诸武功,威加海内!

无数京城百姓在此元宵佳节之日,齐聚安定门外,一览大燕之盛世武功!

而原本作为此次受降检阅的绝对主角,贾蔷却因为狂悖恣意,殴打天子近侍,而被剥夺了万众瞩目受人敬仰的机会,只能站在安定城门楼一众君臣大佬的边缘,看着宣镇军卒并朱雀营赵破虏老将军,接受数以十万计的百姓的欢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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