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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哥,你怎么还没睡下?”
包布同被隔壁窗户“吧嗒”一声吵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包元乾房间。他定睛一看却见自己哥哥一身鹅黄布衣,穿戴整齐地合上窗户。
“夜半无眠,便也不想躺下了。”包元乾应付了一句便道:“你快些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包布同,包元乾目望四下无人再次跳上床榻,轻轻推开窗户望向姜为房间半晌。见他紧闭窗户,包元乾凝视片刻方才心思重重地合上。
他们今夜做的事虽惊天动地,可也算是为民除害。他不久前怒上心头,为了解困便一枪搠死了国公之子。那时他灵台清明,浑身本事凝于一点,赫然出手精力沛然不竭,一枪之威无人能挡倒是大快人心。可如今事后平静下来,肾上腺素退却倒自觉有些后怕。
这淇国公丘福,乃是靖难第一功臣,深得朱棣宠信。自张玉阵亡后,这丘福便是当之无愧的靖难武将的领军人物之一。
这也解释了为何这丘岳敢在应天府内作威作福,视王法为无物。可如今丘岳陡然身死,恐怕带来的连锁反应不会小,他自觉与姜为二人并没有留下任何马脚。
他们方才早便将两件染血的夜行衣化为灰烬,后将小蓝带至卢刚锋住所安顿,这才掩人耳目蹑手蹑脚地自酒楼屋顶翻回房内。
但是让他捉摸不透的是,那另一批黑衣人究竟是谁?难道他们也是这些被掠女子的亲属?又或者说是行侠仗义的侠客?
他念及此处兀自摇头否了,他们方才逃走虽然短暂同行却也疲于奔命,并未交流。行至路口便各自奔东西而去,包元乾眼神极为敏锐,他只一眼便见到了他们腰间的飞爪挠钩。
这批黑衣人便是借着这些工具轻易地翻上墙头,这些飞爪挠钩制式精致不像是粗制滥造的民间之物,倒像是军中物什,他在肃州卫便见过。不过肃州卫的飞爪与这些人的飞爪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由此断想,这几人当与京营或是亲军卫脱不了干系,只是他可不认为这些京营与亲军卫的好手是自己良心爆棚,仗义出手。若不是如此,那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厮往日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死于我手倒是恶有恶报!”包元乾喃喃自语,倒是稍稍安慰了自己澎湃激荡的内心。
果不其然,与他料想的不假。那临水别院早就火光冲天兵马司的官兵早就往那处涌去。不过片刻便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淇国公的少子被一群黑衣人所杀!
这还了得,那丘福乃是新天子之宠臣,谁敢得罪兵马司会同应天府尹的兵马连夜便开始搜索城,只是这百多万人口的应天府岂是一两日可以搜遍的?
加之百姓们深受这些恶少权贵的荼毒,听闻丘岳蓦然被杀都多有消极不配合,使得进展极为缓慢。百姓们表面都痛骂着刺杀丘岳之人,但暗地里都偷偷议论直言这厮该杀,死的好!真不知是哪个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敢于舍生犯险!
一连两日,城戒严。
兄弟们倒是听了不少花边新闻,在客房内议论纷纷。包元乾与姜为二人就当无事发生过,谈笑自若。_o_p> 他们此处本是官营洒楼,任何入住之人都是与朝廷有关系的,光使钱是进不来的。可丘岳身死,事关重大。饶是此处乃官营酒楼,自那夜开始也来了三四批兵马司的官兵盘查。
不过包元乾几人皆是听召之人,在籍在案被盘问几番后也就没了大碍。兄弟几人第二日得知小蓝寻回,直道这萧舍人本事神通广大。
只是后来又蓦然听得国公之子被杀,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照理说这两件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只是他们也很难想象光凭自己这几人中,能有人能越过重重护卫去刺杀权贵之子,实在有些天方夜谭也就没往那处考虑。
到了第三日时,那紧张的风声戛。
然而止,搜寻刺客的官军也没有再奔波于街道之上。
包元乾几人还心中好奇,别不是屈打成招拉了几个替死鬼结案了吧?怎么这才搜了两日就草草结尾了?
这日一大早,包元乾在客栈便等来一人,中书舍人萧仪。
萧仪满面红光走入,房中便拱手含笑道:“恭喜诸位,贺喜诸位。天子圣驾已然过江行来,便于今日回宫。我想约在近一二日,定会召见你们。”
包元乾作揖还礼道:“这倒是新年伊始的好消息,有劳萧大人来回奔波这些时日,为我等之事操劳过甚,实在感激不尽。”
他表面客套,心中却明白了为何这搜索刺客一事停歇了下来。到底还是他丘岳再大大不过朱棣这位天子,朱棣自凤阳回京,别说丘岳要让步。就算是他老子淇国公丘福被杀,也得给天子回京让步。
萧仪笑道:“哪里哪里,诸位实在是客套了。日后皆是一府公办之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唤我大人,萧某实不敢当。”
萧仪处事圆滑,包元乾几人还未受赏便已经以同僚相称拉近关系,自然也是知道这几人官职再低恐怕都将会比自己七品高,自然反过来想巴结几人。
姜为道:“萧大人此来,不只是道喜罢?”
姜为心思活络,若是道喜大可等天子回宫后再来道喜,他如今匆匆而来自然还有他事。
萧仪道:“不错,天子即将自正阳门回宫。按照规制,听宣之人需要与随百官与正阳门外迎接圣驾,我此来便是领着你们前往正阳门而去。”
“我们几人都去?”
萧仪摇头笑道:“那吴侯上书之上提及二人便可,无需悉数前往。”
包元乾点点头,看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这是自己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第一次照面,说实话他虽然在史书上对于朱棣已然再熟悉不过了,可是真当遇上本尊时那句伴君如伴虎还是萦绕心头。
任何一个历史人物,都绝非是史书上那般扁平化,一个活生生的人总是有多面性的,很难用寥寥几句去概括。
在他印象里,朱棣几乎是李世民与杨广的超强结合体。朱棣因为篡位而登大宝,急于做出功盖千古的大业将自己塑造为千古一帝,从而洗尽自己反贼的身份。
所以他在任何事上都显得很急切,颇为不惜民力,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恢弘要大气。无论是营建北京城,还是开挖北段运河,或是修撰永乐大典漠北。..
这些哪一件都是惊天动地,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业。但是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是千万黎庶的血泪,是无数黎民百姓用性命与妻离子散的结局堆叠而成的永乐大业。
这与杨广不惜民力的三征高丽、兴建东都还有开挖运河如出一辙,他们二人在这一方面有着神似之处。二者皆是好大喜功,任何工程事物都要纵贯古今,只有突出一个大字才能体现他们千古一帝的恢宏事业。@·无错首发~~
所以当山东河北百姓饱受靖难战争的苦难后,旋即又承担了开挖大运河的苦差。经年累月之下,苦不堪言。这才酝酿了白莲教唐赛儿起义,若大明真的处处是盛世,这山东起义为何在永乐年间如此频繁?
那夏原吉屡屡进言劝阻朱棣停止北征,因为穷兵黩武的北征已然劳民伤财,整个国家负荷到了极限,这才是为何仁宣之治需要与民休养的根本原因。
但是朱棣与杨广又有根本区别,朱棣好面却不自负,残忍滥杀却不似杨广无罪而诛,能听得进旁人建议不似杨广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生生将国家与他个人绑在一起,坠入深渊。
再者朱棣的军事天赋,与太宗李世民极为相似。这也是他避免了国家像隋朝末年那般陷入农民起义的烽火,他将国内矛盾转移屡屡取得对外作战胜利。这一点是他为自己好大喜功一面兜住了底,避免了明朝陷入对外军事失败,对内剥削民力陷入两难。
的困境。@*~~
可朱棣究竟是残忍嗜杀,还是英明神武。是千古一帝,还是与杨广那般不惜民力,好大喜功?这一切都即将在自己眼中揭开谜底,念及此处他也不由得心潮澎湃。
他在思索中便与姜为随着萧仪往正阳门外而去,三人赶至正阳门外时城门两侧外早已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宗亲勋贵站在为首两侧,衣冠禽兽的文武百官紧随其后。无数的亲军卫甲士分列内外两侧,戒严整个正阳门外。
而更多的应天府百姓则被挡在数百步外,遥遥地垫着脚,像蚂蚁一般挤着,扯着脖子想看看天子仪仗。
这正阳门极为奢华高约七八丈,其上城楼乃是规制最高的重檐庑殿顶。飞檐气势恢宏,伸出城墙之外仿佛遮天蔽日般。其上鎏金拱瓦,一对螭兽高高翘起。朱漆丹抹的城墙,其间雕龙画凤,祥云流滚。
其间乃是宽约数十丈的御道,只为天子一人仪仗而行,两列迎驾人马相距一百多米,几乎快看不清对方。
包元乾二人跟在萧仪身后,随着百官而站。二人穿布衣与周围锦衣华服的官员格格不入略显滑稽,但是众人却也心知肚明能站在此处的布衣,已然不是寻常布衣。
不过他们倒是早早到了,可这朱棣圣驾却迟迟未至。只见中和桥上空无一物,倒把他们晾在寒冬里,瑟瑟发抖。
包元乾揣着袖子,左瞧右看。他本就目力过人,易骨伐髓之后更是如虎添翼,对于他而言倒是将远处的宗亲勋臣与另一侧的文武百官脸上神情尽收眼底。
“咦?”
他看着宗亲队列中站着一个身着丹红锦袄,下缀湖蓝马面百褶裙的女子正呼着热气搓着玉手。此女略施粉黛,小脸上冻起了两团酡红。
他一眼便看出了了此女便是那日惊象的郡主,此女虽为郡主却站在一干宗亲勋臣之前,几乎处于首列的位置,看来其地位颇为尊崇。
“皇上来了!!”
正当他在打量那郡主时,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突然身后不远处的百姓们突然开始人声鼎沸,都对着中和桥上议论起来。
包元乾举目看去,还未见人马便已先见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自桥对岸而来!
旋即便是最前方的由明盔明甲组成的方阵,他们手持丈余大旗迎寒风而动,一色的银甲寒光,威严无极。兵士们持戟缓行,分列两侧,神色肃穆。
“这是当先的豹韬卫,皆是千里挑一的野战精锐!”萧仪悄声遮嘴介绍道。
随着豹韬卫开道而过,锣鼓喧天随之而来盖过了百姓们议论的杂音。旋即而来的是左右两侧各不同甲色的骑兵方阵,左侧一色朱漆鱼鳞甲,右侧一色玄漆鱼鳞甲。
两支骑兵方阵拱卫着居中的一支方阵,这支方阵步骑混合,一色的山纹罩甲,头戴凤翅盔。甲士手持长柄金瓜,个个身高七八尺往上,身材遒健。威武雄壮,大步而来!
左列手持卤簿、伞盖。右列举持金鼓、旗帜。包元乾看着架势心道这应当便是随驾的锦衣卫了,果然与应浩他们那些久在边关的不同,真是个个威风凛凛,天子门面。
“左侧乃羽林左卫,右侧便是羽林右卫,居中的便是锦衣卫!”萧仪像是个百事通般,一一介绍。
只是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山呼海啸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只见四周百官宗亲早就跪地迎驾。
萧仪一惊赶忙跪下,示意二人一并跪着低着头不要张头乱看。
包元乾与姜为跟个土包子般,哪儿见过这种大场面,往日他在和林见马哈木排场已然不小,但与这朱棣比起来,那才是井底之蛙。
光是驶来的这部分人马,便过了三千之数。这还只是用作仪仗,若是四卫尽出怕是得有二三万人马。
还真是大丈夫当如是也,如此排场,天子车驾谁人不面喜大排场的性格不。
无关系,古人以九为极,他倒真取了个九极之数。
只是他还来不及过多感慨,旋即在那车架上看见驾马之人,顿时忍俊不禁。若不是此处庄严肃穆,他立时便要大笑起来。
因为在金车上驾马之人,正是纪纲!
这纪纲神色肃穆,不敢左右乱看,兀自驭着身前九匹白马,生怕有丝毫差池。
想那纪纲何等尊崇,锦衣卫二把手,行至哪处无不是赫赫的存在,公侯勋贵谁人不给三分薄面?没想到这厮在朱棣面前,竟然成了个谨慎谦卑的弼马温!
而车驾两侧,各有两个亲王服饰的男子。左侧之人骑着红鬃马一脸虬髯头戴翼善冠,而右侧之人则是面白如玉,骑了匹青灰色的良驹。也不知这二人,是朱棣的哪两个儿子。
朱棣的车驾自正阳门浩浩荡荡入门,只剩下后卫收尾的背影。公卿百官起身恭送,那萧仪这才缓缓起身揉着跪疼的膝盖,指着那后卫道:“这边是后卫...”
“飞熊卫。”包元乾凝视前方,淡淡道。
“你怎知?”萧仪疑惑。
包元乾指了指那飞熊卫旌旗上的图案道,“如此气势的飞熊之姿,除了大名鼎鼎的飞熊卫外还能是谁?”
姜为负手凝望道:“九马拉车相随。尊,所言不虚。”
包元乾心道这老姜倒是头头是道,这尊的道理顷刻便被他琢磨出来。正欲说话,却总觉一股眼神看着自己这方。
他这个感觉不知是自身的第六感,还是本就习练了武功后对于四周敏锐察觉。他朝着斜前方看去,只见与自己相距不算太远的宗亲队伍中,那个郡主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这方。
似乎像自己这样的草民,怎么能出现在百官的队伍里,颇为好奇。
方才百官伏地,宗亲也不例外。可是这个女子竟然只行半蹲福礼,着实奇怪。见到朱棣竟然可以不用行跪礼,实在是匪夷所思。
也正是因为众人伏地,她才发现了官员中还有两个布衣之人,留了个心眼待得包元乾二人起身后,踮脚看来竟然便是那日引走贡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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