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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萧仪见二人满脸迷茫的走出大殿,上前问道:“可授予你们什么官职了?”

包元乾二人茫然地摇摇头,他们看着白玉阶下来来往往的“衣冠禽兽”,正端奉着卷宗抄册不知往哪些殿去。

方才他们在殿内对着那黑衣和尚献出了那方传国玉玺,那和尚把看片刻便将玺收下,旋即便让他们起身离去,不咸不淡告诉他们待择日听封。

包元乾注视着四周踏着碎步的太监宫女,他陷入了沉思。这入宫面圣好像与他想象中的有那么“亿点点”差距。

他原以为是像后世剧里那般在三大殿中宣召,在百官侍立中自己长身缓步拾阶而上,在一众文武官员的瞩目下跪在陛前,然后突然献出玉玺,满堂哗然,金銮殿上的朱棣龙颜大悦大手一挥便是一气呵成!

然后...便是功成名就,百官相贺,这是他梦里梦到的。可是...如今他们入宫面圣却是低调至极,别说百官了,那春和殿里除了个和尚就没别人了,这圣没面到却面到个来头极大的黑衣和尚。

入宫前兄弟们一身白身,却豪情万丈。出宫时满腹疑惑,却仍是白身。

萧仪安慰道:“无妨,也不急于这一两日,且随我出宫静候便是。这天大的功劳,任是谁也忽略不了的。”

二人点点头,只是不知回去该怎么和一帮脖子伸长的兄弟们解释。

................

“少师,你怎么看?”

春和殿内,一处巨大的龙凤屏风之后,一个四十余岁身着黄袍曳撒,苍劲长须垂于胸前,肤色略黑的健壮男子把看着手中的玉玺,不目旁视问道。

他目光炯炯,耳大如扇,阔口宽鼻,一副不怒尚自威,怒则流血千里的模样正端坐位中。而他所问及之人正是那一旁的黑衣老和尚,一代妖僧姚广孝!

“回圣上,他们所交待的倒是与我们所查的大差不差,可以说身份来历不是问题。”姚广孝病恹恹地模样,朱棣问他话时也不起身,“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身怀秦皇玺,又在塞北杀了一大圈南归,实在是匪夷所思。就是不知...这玉玺,是真是假。@·无错首发~~”

朱棣方才并非是龙体欠安,而是躲在了春和殿的龙凤屏风之后,让少师姚广孝在明自己则在暗,听着包元乾二人的说辞。

朱棣将玉玺置于一旁案几上,目光沉思道:“其实真假少师心头已然有数,他们既敢献玺就不会让自己走上绝路。只是过场还是要走走的,一会儿把这块玉玺拿去让礼部翰林院那几个废物鉴赏鉴赏,观摩观摩。看看是真...是假。”

姚广孝点头称是,心道圣上在后半句时颇为玩味,直呼礼部与翰林院为废物。尤其是那句是真...是假,言语间颇有三分得意之色。

他心知显然圣上对于这块出现及时传国玉玺极为满意,却兀自不动声色。只让礼部与翰林院那些文官过过眼,验验真伪。

这玺九成九的真,任何人来验都假不了。而朱棣的目的当然不是真让两部文官验真伪,而是借此天人感应之道,来堵悠悠文官之口。

他奉天靖难虽然荣登大宝,百官归附,天下归心。但是初掌大权,万象更始,许多人是阳奉阴违,口服心不服。

这些人表面万岁万万岁,私下则是杀千刀的燕逆。他入应天后杀了一大批,流了一大批,但是他不可能将朝廷百官部杀光,女干臣榜上也只诛杀了前几个首恶,他杀人只为了政治目的立威而不是泄愤。若是杀尽百官,国家运行机构便立时崩溃,自己这得之不易的天下也要大乱了。

况且镇守边关的武将尚能里应外合勾结异族,别说这些靖难时跟自己唱反调的文官集团,指不定私下结党营私,不定多时背刺自己。

他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虽然心中痛恨这些文官,但是却不能不仰仗文官。

如今借着自己登基不久,失年的传国玉玺便飘然归来。在崇尚儒学,天人合一的明代,这是个不容置疑的奇象,彰显着谁主沉浮,谁才是天命正统!

他就是要让这帮阳奉阴违的书呆子瞪大眼睛看看,然后借他们的口一传十,十传百,便在不经意间闹地朝野皆知,继而整个京师整个天下都家喻户晓。

届时他再顺水推舟,举出传国玉玺,宣告自己的正统合法性,那时谁还敢质疑?百官可以质疑天子,却质疑不了老天爷!

姚广孝道:“这邓平虏与李承恩二人...如何处置?”

“那李承恩是九江的堂弟吧?”朱棣淡淡道。

“是。”

朱棣长吁一声,手指敲着桌案道:“一个是边疆柱石老将,一个是九江的堂弟...他们虽私下媾和瓦剌,却非失城通敌。这肃州卫三面环敌,唯邓平虏尚能应付。如今靖难初定,边境不宁若是草草处置他恐不是时候。”

他沉思片刻便道:“朝廷如今还用得着他,且让锦衣卫给他记上这一笔,切记莫要打草惊蛇,日后若有他事再犯数罪并处也不迟。”

“如此甚好。”姚广孝点头,“那曹国公的堂弟...”

朱棣一摆手道:“九江有迎立定策之功,乃是朕亲表的勋臣之首。如今不过数月若是牵连到他,便是朕朝令夕改,法度不严。草草处置了便会让朝臣人心惶惶,且与那邓平虏一般记上一笔,召他回京述职便是。”

帝王心术便是如此,你犯了错甚至犯了罪。他第一考虑不是先处置你,而是处置你后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若是利大于弊,便即刻拿下。若是弊大于利,那帝王也会帮你遮掩错误,而后记上小本本伺机等把柄。一旦被握住把柄,时机成熟,须臾小事也能致人死地。

许多功臣勋贵往往因为一些小事便被处死,局外人不了解直言帝王薄情寡恩。实际上这小事只是一个导火索,而这些被处死的勋贵在之前不知犯了多少滔天大事,皇帝平日不便动他们,一旦时机成熟便是算新老帐一并算!

他处置完两人忽然记起什么,掸了掸下摆问道:“朕听闻前几日那丘福的小儿子被人杀了?”

姚广孝淡笑道:“不错,刺客来历不明还未抓住。”

“兵马司那些人都歇歇,抓不着就莫抓了。”朱棣冷冷道:“那厮平日作恶多端,我念及其父功劳往日少有追究。如今死了倒是件妙事,省的朕再寻由头惩治他。@*~~”

姚广孝满是皱纹的老脸一笑道:兵马司与应天府尹的人早便了案了,据我知这主导结案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淇国公本人!”

“哦?”朱棣听罢直起身子,饶有兴趣道:“丘福这厮能有这气度,自家儿子被杀了却不深究?”

姚广孝哈哈一笑,拂着白髯道:“他乃所谓靖难第一功臣,自然是知道功高必然妨主的道理。圣上用了个淇字,不就是在以前朝凉国公敲打于他么?”

朱棣指了指姚广孝,少有地露出笑容道:“还是少师懂朕,不言自明!”

洪武朝的蓝玉,本该因功进封梁国公,却被朱元璋暗做手脚,将梁改做凉。一字之差,却相隔甚远。..

古时封王封侯皆以单字王侯为尊,双字王侯次之。而单字王侯中又以秦、晋、齐、楚、梁、赵、燕重(zhong)号爵为尊。

可朱元璋给蓝玉封公了,却偏偏不给他梁这个重号公爵,反而用了个凉字成了杂号公爵,用意不言而喻。朱棣靖难后也学了老爹这一手,本该给第一功臣封齐国公,却将齐字改为淇。重号爵名顷刻成了杂号,用意也是一般无二。

两个老男人默契相视,不由得大笑几声。

“如今旁的说罢了,这献玺的几人...”姚广孝言犹未尽道:“圣上可要如何安置他们?”

朱棣缓缓起身,负手道。

:“如今文武党争激烈,这几人乃是江阴侯所举,尚未涉及党争...朕想援以为己用,恩威并施。只是,不知少师如何想的?”

“那日袁珙曾替他摸骨,直言此人乃治世能臣,乱世枭雄,乃是一把两刃剑。”姚广孝沉思道:“圣上若要用他们,便不可以献玺之功赏赐,而是要以军功封官。”

“哦?”

姚广孝意凛凛长声道:“玉玺乃是天赐之物,既是上天恩赐于天子,又怎能假经他人之手?所以圣上可以暗记几人献玺之功,引为天子心腹。而明面上却不能提及此事,且以平乱军功来赏赐几人即可。”

“这几人引为心腹倒是极好,有献玺之功又没有党争背景,用于我手正是顺手的紧。”朱棣若有所悟点点头,“只是,几人当赏个何职何位?”

姚广孝笑道:“圣上若是想引为己用,便不要封赏太过。我倒是觉得让他们磨砺磨砺既能躲开文武视野,日后积功扶摇直上,也会铭记圣上恩德。”

他的话再明显不过,升米恩斗米仇,若是封赏太满则会失去晋升的动力,从而自得自满被文武勋贵拉拢腐蚀。而欲扬先抑,反而能让他们知道是谁提携自己步步高升,从而引为己用。

朱棣有些犹豫道:“几人毕竟是取玺在先,平乱在后。若是太过打压冷落,倒是容易伤忠勇之人的热忱。”

姚广孝似乎早便知道有此一问,他笑道:“圣上大可加授几人勋位,职阶勋三者调用以安人心。他们若是聪明人定会明白圣意,话又说回来若他们只是群酒囊饭袋,只看眼前利益也不值得圣上引用,如此一来反倒能考验他们心志。”

“妙妙妙,少师非凡也!”朱棣鼓掌三声,又道:“可朕想以少师计谋为本,再添砖加瓦一番。”

“哦?”

朱棣捋须昂然道:“他们几人虽无文武党争,却是来自一处,虽无党却无形间自成一党。长此以往,颇为不妙。”

结党营私,素来大忌。

姚广孝似乎懂了朱棣话语间的用意,便道:“化整为零!”

朱棣点头道:“不仅如此,不是满朝文武都注视着么,那朕就稍加改动,看看这回文武又如何去拉拢他们?”他说罢便低身对着姚广孝一阵耳语,须臾姚广孝便听得啧啧直叹不已。

朱棣说罢双手粗犷地提了提腰间玉带,浓眉一皱骂道:“这回也轮到老子...咳..轮到朕看看这帮文鳖武蟹们如何办!”

..............

永乐元年,二月初三

包元乾入住的客栈便涌入了大批御林军,萧仪端端上举着圣旨庄重大步迈来!

客店小吏眼明脚更快,早早便上楼通知几人,等萧仪站在客栈说着“圣旨到!”时,兄弟几人早就在跪在门口候旨了。

包元乾二人提前入了宫还好些,客栈里几人可是等的磨皮擦痒日久。

如今圣旨来了,倒是一剂止痒猛药。@·无错首发~~

只见萧仪一声官服,严肃展开圣旨振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文绉绉的屁话,多是些平乱御寇等勉励赞赏的官话,包元乾也没往心里去记。

“.....有鉴于此,特封包元乾正六品国子监司业一职,散阶初授奉直郎,另特赏赐武勋位,骁骑尉!”

萧仪念到此处...也略有些停顿之意,他宣读了这般多年圣旨似乎这一份最为特别。

“特封姜为正七品南城兵马司副指挥,散阶初授忠靖校尉,另特赏赐文勋位协正庶尹!”

“特封应浩为从六品锦衣卫南镇抚司坐堂试百户。”

“特封包布同为正七品太平府按察司经历。”

“......钦此!”

众人懵懵懂懂地听完,包括高守正,赵家兄弟几人都得到了封赏,不过都不在应天。

做官。在应天府做官的只有包元乾、姜为、应浩三人。

高守正去镇江做了断事官,赵家兄弟被派往苏州与常州做推官。他们官职大多在从七品至正七品之间,算不得多大的官,却也是足够让人羡慕的。

高守正原本就是个野七品总旗,大难不死如今又做了七品命官倒是知足了。赵家兄弟只是个小旗,如今来到江南做推官,也无异议,只是心里奇怪自己几人这般双重功劳,怎么只给了个六七品官做,就连包元乾也是六品文职,武。

应浩做到了寇石城的遗愿自然不敢奢望贪功,包布同对于官职大小没有概念,但是听着按察司便想起往日肃州卫按察司做官的任文增。

那任文增威风八面,想必自己这个按察司经历也不算遭。

姜为面不改色,而包元乾却泛起了迷糊,心道老子走南闯北取玉玺,平叛乱,退鞑靼你丫朱老四就给我个六品官?

还是什么国子监司业,自己又不是教书先生,这国子监司业一听就是个文官。他砍人还行,看书?还是算了吧!

不过众人还是叩头谢恩,毕竟是拿到官位了。

“诸位起身吧,不数日朝廷公文便会下来,诸位到时便能持公文勘合走马上任了。”萧仪脸色不似往日那般热情,倒显得有些不咸不淡。

想来也是,本来也是破天大功怎么也该是位极人臣,怎么也想不到最高也只是,还是个无实权的虚职。他念到那处倍感惊讶,也就失去了想巴结的心。

包元乾心思活络,见御林军正在整备,萧仪还未离身便起身拉住他,萧仪还未说话便电闪般塞入几贯宝钞到他衣袖内。

“萧大人,这国子监司业还有什么奉直郎,又有个武勋骁骑尉是何意?”包元乾几人都没做过官,自然不懂。

萧仪可以不看人情,却不得不看“元”分。

他收了钱自然也露出笑容道:“奉直郎有所不知,这国子监司业便是在国子监内当差,乃是你每日都需公干之处。那奉直郎则是对应之散阶,也是同僚称呼的名号。至于那武勋骁骑尉,我萧某宣读这么多年的圣旨,头一次遇见文官授武勋,这武官授文勋的情况,更别说越级授勋了。”

他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包元乾与姜为二人听了个大概。这勋位是授给有功官员的一种荣誉称号,有品级俸禄待遇而无职掌,而官职则是他们实际执掌的权力,散阶就是对应的称呼了。

包元乾一个后世之人好理解,大概就是自己干的是六品官的活儿,但是待遇却官,属于低职高配。姜为多年在衙门公干,也大概明白了其意。

只是包元乾一个边军,不授武职却让他去国子监当文官。姜为常年在衙门公干,不赏文职却让他去兵马司当副指挥做了个武官。

而包元乾做文官却赏了个武勋位,姜为做武官却得了个文勋位。这文职武勋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像是刻意为之的,也难怪萧仪会念到中途顿了顿。

怪异之处还不止于此,照理说勋官在时才会授予,两人一个正六品司业一个正七品副指挥,怎么算资格也不够,不够却破格提了几级成勋官。@·无错首发~~

如此他们领的俸禄便,穿的官袍,绣的衣冠禽兽的补子皆待遇。可不管如何,自己几人这么大的功劳,又有吴侯荐举,怎么算这官职都低了。

萧仪告辞后,兄弟几人倒是喜的喜,虑的虑。

包元乾还在想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小声道:“老姜,是不是咱们那日说万万岁,给这朱老四得罪了?”

姜为摆手,“若真的罪,掉的便是脑袋了。”

包布同几人倒是喜笑颜开,他激动地踱步道:“管他的,反正比在那肃州卫受欺负好便是!”

包元乾懒得理他,便拉着姜为道:“方才圣旨似乎未言及我等献玺功劳?”

姜为点点头道:“我倒是琢。

磨出几分味道了,圣上是在拿我们几人与文武官员博弈。文职武勋,武职文勋便是专门让文武两派为难的!”

包元乾点头道:“不止于此,这朱老四心思真他娘多!他把咱们几人拆散了不说,你我本是提名之人,他却故意将你挪为正七品与布同他们无二,所图为何?不就是想你与我们几人渐生嫌心?像那春秋时的二桃杀三士般。”

姜为笑道:“你只看其一未知其二!”

“哦?”

“他冷淡我们这般久时日又刻意压低了我等官职,可又让我二人破格越级升授勋位,其意多在安抚。虽不知其用意,但却非这般简单。”姜为低声道:“既然圣上不以献玺赏赐,我们便不能张着嘴胡说八道,惹火上身。”

他说罢便扬起下巴看了看兴奋的几兄弟,包元乾点点头,这些话必须得再三告知他们。@*~~

“奉直郎...奉直郎...”包元乾嘴里琢磨了几句,一拍脑袋骂道:“这不就疯子郎吗,这朱老四可真会给包爷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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