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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这一日,正逢着天气微暖,恍了一会儿太阳。李家正办清雅的出阁宴,厅堂宾客盈门,贵人列坐,来的大多是女方这边的亲戚,什么小姑高家、表亲张家、远亲哒家、舅辈乌古论家,形形的官士眷亲将宴厅的门槛都要踏破了,似是都要沾个什么喜气一般。
皇帝也早早将远在辽阳的清安寺的李洪愿给接了回来,还有一个时辰便到李家。
——这李洪愿,乃是完颜雍亲母,先王完颜宗尧的次室夫人,于先王逝世,不愿接受收继婚姻制,便在辽阳出家为尼,逢着儿子与侄女喜事,便随着仪仗迎接回了京城。
前院满客正喝着喜酒吃着喜宴,后院内厅满坐两家人,正等着为李洪愿接风洗尘。
李石与完颜雍正于对坐着两把交椅上,侧下便是国妃铭璇、恭人、夹谷檀檀和奎可以及清茹,献可便拿着小书坐于小墩子上教允恭咿咿呀呀的识字,厅堂唯独不见清雅。
李石拿着热茶盏放也不是,端也不是,捏的手心都出了汗了,眉宇间的那份喜悦最是难得。
「禄儿,七年不见你姐姐了,老夫激动的连茶都喝不下!」
完颜雍将他手按下来道:「舅公,不必如此紧张,姐姐依然如旧时模样!」
「好好!」听了他一番话,石才拿了茶盏喝茶。
「阿家于辽阳也是思念舅公的,前些日子寄的家书,满满些的都是问候舅公舅母,可见阿家也想回来瞧瞧您俩!」铭璇便轻哄着怀中的允辇,一边笑言。
李石听后点点头,捂着胸口道:「怕是快到了,老夫心有灵犀,莫樱,你快去绣楼,催清雅快些!」
今日出阁宴,按照大金习俗,家人应当一同吃了一餐饭,新娘子因当盛装出席家宴,听长辈嘱咐,只因了李家和雍国王是表亲家,便索性将两家人一同聚在一起,正好也算作为李洪愿的洗尘宴。
这时的清雅正逢喜事,穿了完颜雍为她准备的衣衫——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衣边刺有百朵姿态各异的合欢花,顺身而探,乃是一裾小散花水雾绿草八裥裙,腰上环琳琅佩,依旧系有两层银丝攒银叶,隔几处以铃铛点缀。
她未曾束发,以前片发盘起,后片密作小编,再在两耳后绕两个小垂环,点缀攒丝珠玉,再戴了副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孔雀口正衔了两颗珍珠。
这样华丽的装束,她第一次穿,行过廊间时,众人纷纷围叹她的美丽。
可她,步子一慢再慢,最后索性却步不前了,站于廊上发呆。
「姑娘,主君要催了,咱们快些吧!咱们还要迎接太夫人呢!」
她依旧不动,轻轻扶了这满头翠华,坐于了廊间,望着手腕上的那璎珞圈出神。
「我明日便要嫁人了,他都未来寻我!是真不在乎了吗?」
「哎哟姑娘!」翠荷刚要说话便瞧了莫樱小跑了过来,神色焦急。
「姑娘,姑娘,太夫人要到了,主君说请你稍快些,莫要误了时辰!」莫樱喘息着,站与廊桥的阶上唤着她。
「莫樱姊姊先去吧!姑娘即刻便来,」翠荷扣手而答,冲其一笑。
「罢,罢!那姑娘快些吧!」她转身走开,还略有所思的回头瞧着清雅那端坐在廊上的姿态。
「姑娘,这不是玩笑时,您快走吧!晚些再想这些事,」
「我不想去,我不想面对她们!荷儿,我不想嫁……」她忽而坐于廊上啜泣了起来,路过的奴仆皆遥视私言。
「哎,姑娘,事已至此,无法再改了,往后……」
还未等她说完,她便梨花带雨的哭着,将眼角的妆都哭花了:「他是真不爱我了吗?便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别人,是他亲口说
的要娶我的,为何便不算数了呢!」
片刻之后,惜意上前来了,上来便问:「怎的还在这里?」
「姑娘她不肯走!」翠荷焦头烂额的在原地来回走动。
惜意一上前,便捏着她的手腕一把将那环取下来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念着他,李清雅,来,你看着我!」她将她肩头扶住。
「你自个说的形势大于人,如今你是铁打的雍国王夫人,圣上亲封的诰命,你再怎么念着他也无济于事,将眼下的路走好才是明智之举,」惜意有些激动。新
她再摇着头,摇了头过去看了廊外簧竹。
「你必须去!跟我走!」
这惜意是时常习武之人,身强力大拉着清雅便就朝了正厅的方向去了,纵使她再不愿,也得跟着走了。
行到廊外,惜意又扶着她的肩道:「进去之前将泪水擦干,莫要人产生了怀疑,记住,你是李家长女,是大家闺秀。」
她被翠荷搀扶着入了厅堂,整了整情绪勾起一抹微笑,走于李石面前行了个大礼:「爹爹,女儿来迟了!」
众人瞧了她华服而立,整个人与平日不同,格外显的大气端庄,扣在一起的大袖衣与她的自带的气韵交融在一起,确实一副贵家女的样子,完颜雍瞧的都挪不开眼睛了。
铭璇即刻夸了句:「清雅穿这衣裙真好看,妥妥的命妇风范!」
「嗯,是不错!就是打扮起来费时间,」李石与完颜雍对视一眼。
「往后在王府里,每日都要如此,你也习惯吧!」恭人拉过她在面前细细打量着,弯着眉眼望着她。
「主君,大娘子!太夫人回来了!太夫人回来了!」一侍女又惊又喜甩着手中绢子,飞跑着迈着步子于金阑前禀报。
李石听后忽而站了起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然后他又扶了扶腰身道:「这椅子坐着腰疼,起来扭扭!」
众人谈笑自若,往庭院中走,迎面便拥上了一位身服青灰色「海青」的妇人,那衣腰宽袖阔,圆领方襟,比较其他衣裳肥大很多。再瞥其妇人的容貌,当初那为王府夫人时的富气已然褪去,满身觉散发着一股万事皆空的意味,眼神晕出丝丝红润来。
「姊姊!」李石见了她,两步往前一跪,老朽之泪瞬间滴落。
「石儿!」她连忙扶起他来。
「姐姐!」完颜雍与国妃皆跪下,众人纷纷随其后。
她那话语中的温柔,还是一丝都未改变:「不可不可,贫尼怎可受大王娘娘如此大礼,大王快起!」
众人拥其入正厅,她便与李石对坐,一个个侄女孙男依次拜见她,她眼中的泪光刷刷滑落。
奎可与檀檀前来拜:「侄儿(侄媳)问姑母安!一别数年,姑母可安好?」
「贫尼好着,好着!」
她站起拉着两人的手搭在一起哭着笑着哽咽不能语:「我走时,奎儿你才这样高,如今都成家了,长的这样康壮!」
「好好!」她轻抹了一把红泪。
再过片刻,清雅拉着献可,与清茹一同上前行礼道:「侄儿问姑母安?」
她见了清雅身着华服便拍了拍她的手道:「雅儿,如今不能再像幼时一般唤姑母了!」
清雅敛鬟望了母亲一眼,跪下长拜,极力挤出那几字:「小媳……,小媳问婆母安,在此一拜!」
「快起来,老身安好!」
清雅略带忧郁回交椅,瞥了一眼姑母与清茹说话的情景,开始回想着方才那句话,两颊不禁酣热滚烫,躲藏着众人的眼睛。
很快允恭便绕了李洪愿膝边,她怀里又抱着允辇逗笑。
「是叫允辇吧
!」她问。
「是呢!」国妃道。
「辇儿与恭儿便随了他爹爹,生下来健壮白胖,唯有中儿随沁漓,清瘦些!是不是啊!辇儿?」她携着指间一点温凉抚摸着婴孩的脸颊。
「他两人生时,真是把我折磨苦了,痛了整天,生了几个时辰,哎!完全没有生浥绡时那样轻松,」铭璇面庞上洋溢着笑容,扶了扶腰间。
「姑娘家身子骨小些,自然轻松些,我那时生禄儿也是疼的死去活来的!」
「哎,我听石说,瑶儿你也诞下了一子,身子可好些了吗?」她转了脸去正朝着恭人说着话。
她唤她瑶儿,清雅忽而有些耳熟,便立马摇了头来看着对面的母亲,想到什么又忘记了。在她的记忆中,从未听过母亲的名字,只知她是乌古论氏,是圣上封的诰命恭人,这一唤,让她略加有些思考。
恭人未曾在意清雅的目光而是迎下笑点点头:「好些了,家里什么都方便着,好的快!」
李洪愿轻拍着孙儿入睡,望着这厅堂满结红缔便深叹了口气:「时间,过的真是快啊!我总觉着入国府的时候还在昨日,今日便就儿孙满堂了,转眼,先王去世已有十三个岁月了,清雅都要成婚了!」
「我略记得那日先王出行前,瞧了一眼弟妹你的肚子,便道这胎腹圆润,怀的是个有福之子,当即指腹为姻,言道此胎若是女,便许与禄儿!」
她再将头摆过来,慈爱的瞧了清雅一眼:「瞧瞧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终要嫁给禄儿了!」
她语速放的慢些,试探的说着话:「你俩人,一个是我内侄女,一个是我儿,自小在我眼皮下长大的,前些日子……那事,我已然听了近侍说了!」她再瞧了瞧清雅的神情。
「雅儿,回了府了我定好好说你表哥,姑娘家这样的事……」
清雅见了她还要说下去,瞥了一眼对面母亲和铭璇那疑惑的表情,神色慌张起来,捏着一把汗上前长揖:「阿家,阿家,小媳并未觉得有什么,我与郎君生些小矛盾罢了,不足为提!」
「你当真不会怪你哥哥如此……」
「阿家哪里话,我与郎君深情厚谊,他待我事事周全,我怎会因此生了小人胸怀。」
李洪愿不知道前些日子清雅那事,正瞒着堂下两人,她以为全家人皆知,才随意一提。
清雅浅笑着捂住肚子,俏皮道:「这膳房的吃食必定能上了,不知姑母饿没饿?」
李洪愿瞧着她那俏皮的样子,便轻点了下她的眉心,溺爱的答了句:「便还和幼时一样,不练完字不许吃饭!」
「那如今可不成了,清雅一定要先吃饭!」
「哈哈哈,傻丫头!」
众人纷纷离座,言笑晏晏,往厅宴处走,两袖沾满这出阁宴的喜气,保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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