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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府北门之北,国卫营南门之南,巷与路纵横交错,宽阔的街道上封云所领淮南王别部正两面拒敌,浴血奋战。一面迎战相府卫夔安所部,一面抵挡南宫卫和左都卫的功伐。
封云的任务是截断相府北面,完场淮南军对相府的包围。夔安则是刘曜留在大营整顿兵马的主将,遮护相府北门的任务,刘曜也一并交给他。至于南宫卫和左都卫是听闻兵变,起兵加入相国司马伦一方的。
“长枪在前!刀手在后!杀了他们!”营尉夔安高声呼喝,在他的呼喝声中,上百人的方阵再一次跨过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徐徐而前。
地下尸体大约五百具上下,多半都是相府卫一方遗下,同时遗下的还有武器铠甲。夔安一面指挥上百士卒列阵进击,一面组织士卒在尸体上收集兵器。
“快点,拿上那口刀!”,“搭把手,把这件甲扒下来!”,“别磨蹭,那件头盔捡起来!”——士兵们弓着腰纷纷在尸体上翻捡武器装备,这就是没有占据武库的弊端。相府及北营只有四千兵马的武器,却召集了五千兵马,夔安不得不组织人手从阵亡者身上收集武器来装备士卒。
“狗日的夔安!”封云骂了一句,他也看见对面从尸体上扒装备了,谁让对面人多呢,呐喊声从身后传来,“狗日的北宫卫和左都卫!”他又骂了一句。
“弟兄们,我们已经被两面包围,现在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报效王爷厚恩就在今日,跟我上!”封云一声大吼,双手各提一支阔刃短枪率先杀出。
“稳住!”夔安高声大喊,前列的士卒立刻停止前进,放平手中的长矛,一支支闪动着寒光的锐利枪刃笔直的指向前方。
“杀!杀!杀!”——封云身披鱼鳞甲挥舞着一对短矛横冲敌阵,双手短矛尚未接战就舞出一片枪花,锋刃划出寒光道道笼罩遍身,十数步间甲叶赫赫作响,整个人卷起一阵激烈的枪刃风暴,爆烈之极的撞入敌阵当中。
第一声‘杀’里,封云左手枪斜击第一支刺向他的矛头,他身形微微侧过。第二支刺向他的矛刃先中他左肩甲叶,‘用枪刺鱼鳞甲可不是这么刺的!’——他心中冷笑,脚下毫不停留,‘嚓!’一声响矛刃在圆滑的甲叶上滑过。
然后是第三支刺向他的矛刃再中他右腿,他右腿微微侧过继续跨步向前,‘嚓!’又一声响矛刃顺着甲叶的凸凹弧度滑走。然后封云右手中的阔刃短枪迅如雷霆般向前一刺,枪刃准确的切入扎甲甲片的缝隙,殷红的血立刻涂抹在甲片上。
第二声‘杀’里,封云右手拔枪,大蓬的血从甲叶间的创口喷出,他左手收枪曲肘蓄力再一次出枪如电一具扎入面前敌兵的左肋甲叶间的缝隙,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第三声‘杀’里,封云借着连杀两人的威势,纵身猛冲撞击在先后中枪的两名敌兵身上,手中短柄阔刃枪从两人的间隙刺出,然后又是一声利刃贯透甲片缝隙的摩擦声,枪刃没入又一个敌兵的身体。三枪杀三人,封云贯甲突杀之威一至于斯。
战场的另一侧,不足百人的淮南战士正在阻击两三百北宫卫、左都卫的攻势。飞舞的长矛,闪动的刀光,左右遮挡的盾牌,一切交织在血肉飞溅的一线,喊杀声不绝于耳。尽管北宫卫和左都卫人多势众,然而淮南锐士精锐非常,列成战阵据守,虽然险象环生,却始终牢牢的挡住了三倍于己的敌军。
封云暂时杀退了对面的一轮攻势,他回头看一眼身后阻击人马,忍不住又是一声骂,他一声虎吼:“分一半人跟我来!”
随着封云的一声令下,淮南锐士自发的分了半数出来,既不需要整列,也不需要将官点兵,这是真正的劲旅。然而封云还没来得及反身支援他背后阻敌的人马,夔安竟然卷土重来。
“长枪在前!刀手在后!杀上去!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夔安的高呼远远的传来。在他的呼喝声中,又一个上百人的方阵被组织起来再一次跨过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徐徐而前。
封云再一次回头看一眼死死抵住数倍敌兵的背后战线,咬牙说:“各位!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先随我击破了当面这批贼兵!”
此时的封云不无后悔,他暗中恼怒:‘当初相府的南门、西门都留下了一百人遮断道路,如今看来是错了。’然而不留下兵马又无法遮断道路,说到底还是手里牌少、兵马不足而已。
就在封云率部死战、两面拒敌的时候,一支铠马披甲的劲旅在大道西侧的尽头处出现。
“呵,他们在缠斗,”屯骑校尉孟平远远看着正在激斗的漩涡,嘴角弯起弧度,脸上的神情难以抑制的愉悦起来。
孟校尉头戴玄色兜鍪,上插三缕红翎,身穿黑色明光铠,左腰挂二柄横刀。马亦全身披甲,马首套在甲叶片片里,一面圆形铁盾悬在战马右侧,而角弓箭壶则挂在战马左侧。孟平身后是更多具装骑士,一个个全身甲胄、人马披甲,上百骑士停下马蹄驻足,阳光打在铠甲上熠熠生辉。
“吹号!”——孟平高举长槊,向列于身后的屯骑营骑士纵声狂呼。
“呜呜……”角号中,孟平一马当先,率领骑兵直冲前方激斗中的北宫卫和左都卫背后。战马奔腾,一百具装骑士在前,一百轻骑在后,蹄声如雷霆炸响,轰鸣向前,地面上烟尘四起、飞扬激荡。
“是骑兵!”“怎么回事!”“快看!骑兵!骑兵!”——此起彼伏的惊呼在北宫卫和左都卫的队伍里响了起来,具装骑士甲叶上反射的光点清晰地射入这些士兵的眼中,让他们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一回轮到他们被夹击了,而且来的是骑兵。
“快散开!”、“向两翼展开!”“北宫卫向左!左都卫向右!”——各式各样的叫喊声在北宫卫和左都卫里纷纷攘攘,然而空有叫嚣罢了,两军纠缠在一起,此时想要脱离战阵又哪里是那么容易。
转眼间那黑压压的一片玄甲铁马逼近百步,隆隆的蹄声滚滚而来,北宫卫和左都卫的士卒几乎窒息了,他们眼睁睁看着钢铁洪流逼近,那密集的马蹄声让他们全身毛骨悚然,无可阻挡力量必然将他们碾为粉碎!
孟平握着马槊的手骤然用力,“杀!”他纵声狂呼,“杀!!!”甲骑们一起怒吼起来,一排排的长槊放平,槊刃绣着晨光笔直的指向尚未反身列阵的敌军。
片刻间杀声冲霄,铁蹄践踏败兵如捣烂泥,长槊挑杀溃卒犹破新竹,首当其冲的第一排步卒只一瞬间便没入铁蹄之下,然后是第二排,再然后是第三排,惨叫声密集的交错在一起。
在淮南战士眼中看来,眼前的敌人一瞬间便一扫而空,马蹄肆意践踏着鲜活的生命,一支支长长的马槊挑着惨叫的人在半空中飞舞,这就是具装甲骑的威力。
“是我们的骑兵!弟兄们杀呀!”封云大喜,淮南战士无不士气大振。
“给我上!缠住他们!不要让敌人的骑兵有冲锋的机会!”夔安怒吼,但吼声里有掩不住的不安,左都为和北宫卫的下场可是近在眼前。
封云所领淮南战士极为精锐,此时没了腹背受敌的后顾之忧,原本阻击的人马也投入缠战,不到三百人的战士背靠具装铁骑士气百倍,无不奋勇冲杀,直杀的夔安手下新兵纷纷伏尸遍地。
战不多时夔安便不得已扔下数百具尸体亡命而去,直到这时一直拼杀在前的郎将封云才扔了双枪去拜会一锤定音的屯骑校尉孟平。封云来到孟校尉的马前抱拳说:“孟校尉,这一次封某人多谢相助,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旦凭吩咐。”
孟平也不下马,他挂着一脸从容的笑听完封云的话,然后直接在马上抱拳回礼说:“封将军,前面战事未知,我这就要率兵前去相助淮南王殿下,待得胜之后,你我再置酒高歌喝个痛快!”
封云心下也知前途尚未明朗,当即说道:“孟将军速去,我这里还要稍稍整顿,随后再去与你们汇合。”
孟平领着两百骑辞了封云不疾不徐的前行,不是他孟校尉心宽,而是他派了一队队斥候前去探战况。斥候轮流以梯次派出,以至于相错于来往的道路上,所以虽然孟平统兵行进不快,但战局却始终未脱离掌控。
探马早早就探明了刘曜在后路上布置了一批人马看护。这批人马大约三百人上下,钉在相府的东门处,用于看护南北两条通路,防止淮南王的兵马从这两个方向截断他退入相府的后路。
不过刘永明并没有派出精兵强将来护持后路,被派去的士卒多是之前几轮激战后战败逃归的散兵。作为屡次溃逃成功的败兵,李存幸自然也入选了这支后卫,而这支后卫的指挥是都尉刘会。
李存幸抱着长枪和身边一个叫做须勇士兵说:“淮南来的人太凶了,太可怕了!要是他们再打过来,我才不和他们拼命呢!”
边上那叫须勇的当即愤怒的反驳说:“跑?跑什么跑!背后就是大军退路,我们跑了,那么多战友怎么办?”
李存幸嘿嘿一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跑了,你和我硬气个什么?”
须勇再次愤怒的反驳说:“那是打败了,当然要跑。你这是还没打呢就要跑了,那能一样?”
李存幸嘴上没有继续争辩,只是在心里鄙夷的骂:‘反正都是跑,装什么勇士?’忽然间他们感到脚下地面震动,刚刚有几分奇怪,视线的尽头处,一支全身铠甲的骑兵转出了街道的拐角。
“是骑兵!”“是敌是友?”“你们看!骑兵!”“列阵!列阵!”——这支后卫队伍一瞬间就慌乱了起来,本来就是败兵成军不足以言勇,此时还没看清敌人的模样就已经乱了。
“弓箭手上前!射箭!”
“快!变阵!列成矛阵阻击!”
“后队都上来加厚阵型!”
“后队退回去保持纵深!快点!”
——临时授命指挥的刘会手忙脚乱的一通指挥,本就散乱的阵型更是彻底乱了。
混乱里,李存幸混在后退的队伍里,远离的临敌的第一线。他一边撤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傻傻的矗在第一线的战友须勇,心里更是暗暗嘲笑:‘傻瓜,你就顶着吧!’
孟平骑在马上,他能感觉到胯下战马的喘息。这一路上根本来不及卸甲,人马披甲四百斤上下的重量,再是良驹也要吃不消。‘不过也足够了!眼前之敌只要一个冲击就够了!’他心里默默的说。
马蹄声再次炸响,反射着晨光的漆黑洪流再一次滚动,具装甲骑先是小跑,再是加速,最后是冲锋。虽然战马早已疲惫,但刘会指挥的败兵连一个像样的阵势都列不成,自然是不堪一击。
惨叫声不绝于耳,夺路奔逃的李存幸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个叫嚣着要迎战的须勇已经不出意外的淹没在马蹄下,李存幸暗道一声‘幸好自己有见识’,然后继续向相府大门狂奔。
跑在李存幸前面的是都尉刘会,刘都尉先一步抢入相府大门,他立刻高喊:“快!快!快!快关门!”看守在相府大门的士兵纷纷看着这位刘都尉。
“等等我!别关门!”听见刘会叫声的李存幸在奔跑中嘶声竭力的喊道,眼看着守门的士兵已经开始关闭大门,他拼着小命奋力冲向大门,终于也在大门关闭前抢入了门里。刚一进大门,李存幸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大声说:“快!快关门!”
李存幸看着门外修罗场,刚刚还在和他并肩的一个鲜活的生命被马蹄践踏,被雪亮的刀锋砍杀,被长槊挑飞在半空惨叫,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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