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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不作声的刘老太太霍然冷了神色,朝儿媳李氏道:“潘家姑娘受了惊吓胡言乱语,将她带下去歇息吧,等外头封街令一除,快些叫她家人来接她回去,我们这里乱糟糟的,莫耽误了她医治,且潘夫人白事在即,我们怜惜潘姑娘留她在这里,虽是好心,却耽误她尽孝了。”
一番话正话反说,将潘芩的赖着不走说成是刘家的怜惜,全的是双方颜面,实际的赶人之意却是不客气的。有长辈出头,如瑾不必为自己辩解什么,且潘芩这等伎俩实在是恶心了一些,她做辩白反而自降身份。
李氏向婆婆应诺,转身出去叫了下人进来,口中道:“潘姑娘吓着了,你们好好伺候她下去歇着,莫要让她一时神志不清伤了自己。”
进来的两个婆子都是李氏用惯了的,知道轻重,纷纷应了,伸手去搀扶潘芩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老太太和李氏表态如此,两家结亲已是没有可能了,潘芩哪里肯就此服软,举着短剑架在脖子上哭道:“我一生清白尽丧于此,你们如此对我,就不怕遭天谴么?九泉之下化为厉鬼,我也要去阎罗殿上哭一哭!”
李氏微有慌神,想上前夺去潘芩手中的利器,奈何她护得太紧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刘老太太紧皱眉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朝着那两个有点畏首畏尾的婆子喝道:“还不带她下去!”
老太太平日很少对下人这么疾言厉色,两个婆子未免一惊,寻思了一下,觉得反正有上头主子担着她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于是横下心来,上前就朝潘芩扑了过去,一人按手,一人夺剑,三两下制住了她,然后一左一右拖了,不顾潘芩哭喊不已,快步将她带了下去。后罩房附近很少有人过去,潘芩就算哭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搭理她的。
她这里一走,哭声渐渐远去了,李氏朝着如瑾有些尴尬的笑道:“让你受惊了,伯母也没料到那丫头是这样的性子,真是对不住你。”
她是在为潘芩方才污蔑如瑾的话道歉,又不好明说,如瑾便微笑着扶了她坐到椅上,只道:“那夜刀光血光的,她一个深闺小姐怎会不被吓着,又亲眼见着生母惨死,是以才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我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这两天家祖母给府上添麻烦了,我还没给舅祖母和伯母道歉呢。”
李氏叹口气,拍拍如瑾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
刘老太太看着如瑾的目光充满赞赏:“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听你伯父说,那夜你提点了他好几回,舅祖母还没感谢你,你可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您老人家这样说,真让我无地自容了。是大伯父自己想得明白,哪里是因为我的浅薄言语呢。”如瑾赧然一笑,知道潘芩一走老太太婆媳两个定要商量善后的事,于是便欠身告辞,“伯母,雯姐姐找我不知有什么事?我去那边看看她,一会再过来陪舅祖母和您。我家祖母睡在里头,劳烦府上的姐姐和妈妈们看顾片刻。”
刘老太太和李氏便点头:“去吧,你祖母现下睡得安稳,你且放心。”
如瑾告辞出去,自去寻刘雯相处。出得门口看见刘衡海正在外头,如瑾上前行了礼,低声道:“侄女不自量力胡乱说一句,看今日外头肃街调兵的情形,不知京城会起什么变化,我家堂姐进了永安王府,虽不受人待见,总归是在那里。潘家小姐目睹官兵杀人之事,恐怕还要想个法子遮掩过去。”
刘衡海点头,郑重道:“伯父晓得。”
如瑾欠身离去,朝刘雯那边去了。刘衡海看着她的背影目露赞赏,在原地默了一会,转身进屋。
刘雯将如瑾接进耳房里坐着说话,说起方才的事情,如瑾将潘芩的言语简略说了一说,刘雯惊愕之后便是恼怒,“她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平日我便看她不着调,惯会做表面样子,却也没料到她敢如此。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如瑾摇头笑笑,想起自己家中那几个姐妹,哪个又是好相与的,说起心性,和潘芩也不相上下了。刘家府中一团和气,妯娌姐妹之间十分亲厚,刘雯在这种家庭里长大,自是会对潘芩的言行感到惊讶。
和刘雯随意聊些家常,如瑾想着自己方才对刘衡海说的那些话,看刘衡海的神色想必是听进去了,应该会妥当安排。蓝如璇的关系摆在那里,刘家也拐弯抹角和永安王府沾了关系,若是此时刘衡海站出来指责太子妃,那可就值得人玩味了。如今潘夫人和带来的两个婢女都在混乱中身亡,封住潘芩一个人口,大抵不是难事。
此时的刘老太太屋中,母子三人正在说话,商议如何处置潘芩,以及刘家和潘家的关系。
李氏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先表态道:“潘姑娘这样的心性老爷也看见了,现在看来,即便日后她家宣扬起来,咱们也不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了,接这么一个媳妇进门,以后家里可要怎么过。”
刘景枫是长房长孙,以后要挑大梁撑家族的,娶什么样的媳妇关系着日后刘家的兴衰,婚姻之事该当慎之又慎,李氏所言非虚。刘衡海点点头,方才在窗外听了潘芩所言,他也已经打定了主意,“封街令一除我就再派人去潘府,务必要让他们接女儿回家,刘家不能不明不白的养着别人家的姑娘。”
“若是潘家和潘芩心思一样呢……”李氏不放心的追问。
“我们刘家是不愿与人结怨,可也不是任人拿圆捏扁的。”刘衡海冷笑。
刘老太太道:“潘家在外头的关系你留意一下吧,若是对垒起来,不要不经意得罪了旁人,事先有准备,也别吃亏。”
刘衡海点头称是,老太太又道:“枫儿的婚事你们若早些留意,也不会让潘家这样的钻了空子,等这阵子事情一了,着紧定下来才是。”
刘衡海夫妻连忙躬身告罪,刘衡海道:“是儿子疏忽了,原想着咱们家行伍出身的,枫儿要走仕途,功名上还没有眉目的时候议亲,高的未必能攀上,低的又委屈了孩子,因此这两年耽搁着,只等明年春试看结果再说。母亲吩咐,儿子这就着手办着。”
李氏踌躇一会,试探开口道:“说起议亲,老姑太太家的瑾丫头也是个好的,虽然相见时候不长,但这两日看她行事说话都很有方寸,难得的是既知书达理懂规矩,关键时候还能有主意,遇事也不慌不闹,在青州那地方长大,可大概京城里许多名门小姐都不及她。不说别的,就说前夜那场乱事,连大人都吓得吃不下睡不着,她不在家养着,还能出门来照看祖母,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听说她也没有议亲,再有一年就及笄了,不知会是哪个贵门有福气娶了她。”
她一开口刘老太太已经明白了,沉默一会,说道:“瑾丫头是不错,只是当年因为蓝家削爵的事情,你们姑母怨怪你们父亲不帮衬蓝家说话,芥蒂了这些年,如今还看我不顺眼。也怪我当年年轻,不擅长处理姑嫂之间的关系,一来二去就僵到了现在。你们姑母的脾气是最争强好胜的,她必定要给嫡亲的孙女许一个好人家。”
婆媳两个都没有把话说明,意思也都在那里了,李氏不免有些泄气。之前女儿刘雯去威远伯家做客,回来曾经和她说起过蓝家的三小姐,言语间颇为赞赏,李氏向来信服女儿,最近又亲眼见了如瑾,深深觉得这个小侄女很妥当,模样又好,行事又稳重,也不失机灵聪慧,因此便稍稍留了心,将之作为了准儿媳的备选之人考量着。今日说起此事,又有如瑾对待潘芩污蔑的态度在先,李氏对她好感大增,便顺口提了一提。
见婆婆提起姑母,李氏朝屏风扫了一眼,那后头昏睡的蓝老太太不时打鼾,动静不小。李氏轻声道:“姑母她这个样子……”
后头的话不是她这个侄媳妇该说的,也就住了口。她是想说蓝老太太神志不清了,未必会有力气干涉孙女的婚事,刘老太太明白,便道:“到时再说吧。”
刘衡海想了想,沉吟道:“蓝家现在的处境颇有些尴尬,蓝泽表弟掺和到晋王的事情里头,触了许多人的敏感之处,原本皇上是给他面子的,然而最近让他闭门思过,这点面子也有些虚浮。他家侄女又在永安王府里,听说其中还有太子殿下的作用,内里比较复杂。”
刘老太太和李氏都沉思起来,她们对外间事虽然不太懂,但也明白这里头的麻烦。蓝家这个情况,如瑾再怎么好,娶她进门也相当于卷进了一场麻烦里,任谁都要好好考量思虑。
然而刘家和蓝家的关系摆在那里,就算不娶如瑾,恐怕也是摘不清楚,想到这点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最后是刘老太太开口道:“毕竟是亲戚,能帮衬咱就帮衬些。瑾丫头是好孩子,那夜又帮了咱家,咱们不能因为怕惹祸上身就摒弃人家。枫儿的亲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定的,先处理了眼前事再说吧。”
内室门外,二房的少爷刘景榆静静站了许久。外间虽有丫鬟守着,但他不是外人,刘衡海进屋时又没有刻意吩咐旁人回避,因此丫鬟没有拦他。站在帘外,刘景榆将屋内对话听了十之**,十五岁的高大少年脸上不断变换神色,时而涨红,时而皱眉,最终握了握拳头,朝着门帘子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在发狠做什么决定,将外间门口侍立的小丫鬟看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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