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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郭西川的声音一阵阵传来:“那支笔是她的精神支柱,那天情况紧急,我只能拿了一支假的,摔了点裂痕,伪造成真的。其实我想告诉她,但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顾初听见江渐容倒抽了口凉气:“那支真笔去哪里了?”
郭西川:“在韩鸣那里。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我估计是修不好了。”
顾初的眼皮迅速闭紧了。
不可能!
真相就像无情的龙卷风,席卷而来。她一时感觉愤怒如烈火,一时感到如坠冰窟,冰与火同时在她的心上蔓延。恐慌与惊诧交替着在她的内脏处铺天盖地。她几乎又一次陷入晕眩,到最后,一片废墟之上,无尽的欢喜占据上风。
原来,她有潜力写出真正的好作品吗?不需要依靠任何外物。
不可能。顾初告诉自己,如果她可以写好作品,为什么当年她一口气失去了那么多的项目?那么多制片人说过她能力不行,这些话仿佛一道无形的障碍横亘在心头。她一时不敢跨过去。不可能。
只听见江渐容又问:“那她为什么还会晕倒?”这正是顾初想问的。
等了一会,郭西川沉沉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想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顾初一直没有睁开眼,直到他们的话题结束后,才睁开眼睛。两人惊喜不已,顾初故作镇定,没提刚才那件事。
顾初找到机会,从医院偷偷溜了出来,又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她拿出那只钢笔,翻来覆去看。上面的划痕依然清晰。
为了验证这支笔的真假,她在店内买了笔记本,开始写。才刚写了两个字,她就感觉指尖发热,那种熟悉的灵感又从笔尖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了……
她不管不顾,继续投入强烈的写作热情,一笔一笔写下来,一页一页翻过去。
谁知道,就这么写了一会,笔尖突然不出墨了!顾初一腔热情骤然变成了冰山,几乎拖着她坠入深渊中。
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不断地晃那支笔,在纸上拼命地划,也只多了几道透明的划痕而已。她筋疲力尽,不得不承认,这支笔的墨水是有限的。
她当即走到柜台。然而,柜台上只卖本子和笔,没卖钢笔墨水。她抓住一个店员:“我要买墨水。”
“啊,我们没墨水,东西都在架子上了。”
顾初:“为什么你们不卖墨水?”那店员打量着她,见她神情难掩激动,追着她要买墨水,有点慌:“我们又不是文具店。”
这话提醒了顾初。顾初迅速结了账,又去附近的文具店,然而她的钢笔型号太旧了,没有配套的墨水。别人劝她买别的,顾初也不听,直接离开了文具店。
一天下来,顾初将整个区的文具店都跑了一遍,没找到。她倒是在网上找到了配套的墨水,找了好几家。店家都说要调货,就算发了顺丰,估计三天后才能收到。三天?她还有时间。
顾初松一口气:“三天也可以。”她反复叮嘱店家:“一定要尽快。”
她刚松一口气,望着郭西川和江渐容发来大堆未读微信,她一条也没看。她不用看都知道,肯定又是劝她不要用那支笔,问她是否平安之类的。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用这支笔写完她的新大纲。
没想到晚上王导突然来问进度,顾初只好谎称:“差不多了,在收尾阶段。”这话听得王导十分满意,当即发来一个国际电影节创投会的简介资料。
王导:“参加过创投吗?”
只有新人导演才会参加创投会,吸引业内制片人和投资方的注意,通过阐述电影项目的初始概念,拿资金。像王导这种有名气有地位,根本不需要去创投会。
王导:“刚办的小创投会,找我热场子。我没那功夫。我帮你们安排好了,去讲讲吧!不要有压力。”
她打开资料看,发现这次电影节规模一点也不小。它邀请的评委主要是业内知名电影人、制片人和出品方。加上一批知名演员,现场直播,便成了一场比较有影响力的盛事。她算是听明白了,她和章燕将直接塞进决赛,作为同一类型来对比。搞不好,就是公开处刑,全网嘲。
参赛日期刚好就是四天后。也就是说,她拿到笔以后,只有一天时间写完大纲。不要有压力?顾初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当晚顾初没回去,随便租了一个酒店先住着。隔日一大早,她打了一辆车去隔壁城区。她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城市,找不到能用的墨水。
当她再一次失望地从某文具店走出来时,一辆车停在她的面前。有人降下车窗对她说:
“韩鸣先生想见你。”
顾初被请进车内。在颠簸中,到达了目的地。当她摘下眼罩的时候,眼前是一个五星级酒店奢华套房。
韩鸣从她进门以后,他的目光就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顾初一抬头,他就笑着说:“用这种方式请你来,没吓着你吧?”他抬手,让其他人先下去。
“你也回来了!太好了……”
当顾初激动地朝他走近了两步,却惊讶地看到他毯子下的轮椅。她惊愕地抬起头来,见韩鸣整个人消瘦得几乎见骨,脸色是她没见过的苍白。几乎是瞬间,顾初的笑容消失了。他得经历多少折磨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韩鸣……”她在韩鸣面前蹲下来,见他干瘦的手背上布满了疤痕。她一开口,听见自己的嗓音都颤了下:“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韩鸣低头打量自己:“我现在不好看了,是不是?”
顾初噙着眼泪:“怎么会?”
“好了,你以前可不是爱哭的人。”韩鸣笑着,又重新将黑色手套戴上了,似乎不甚在意地拨了下膝盖上的毯子:“都是小伤,没事的。你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
顾初趁他不注意,蹭掉了眼泪:“挺好的……你怎么回来的?”
“阿熬帮了不少忙。”尽管韩鸣轻描淡写,但顾初能听出这一段有多不容易。韩鸣抚摸着黑色手套的边缘:“办完了这些,我会去自首。我以前读法律的,从没上过法庭,终于有机会为自己辩护。我还挺期待的。”
顾初仍然记得那天韩鸣在车里跟她说,如果牺牲一个人,可以成全大部分人,挺好的。哪怕他要遍体鳞伤,要亲手将自己送进监狱,被万人唾骂,无人理解,甚至从头到尾没人知道他做了多少伟大的事。他将这些苦一点点尝了过来,最终变成了他现在嘴角上的笑意。
顾初听得都忍不住心疼,强笑着说:“你还期待把自己送进去?”
韩鸣笑了下:“不能因为我做了一些好事,坏事就一笔勾销了吧?”他拉开窗帘,窗外是日光落在城市海上,波光粼粼。他转过头来,拿出一个棋盘来:“再陪我下一次棋吧。”
顾初:“你这是什么口气,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面了。”
韩鸣望着棋盘,笑而不语。
一局棋匆匆结束,顾初笑说:“又是我赢。”
“还是这么厉害。”韩鸣将棋盘收起:“那天,我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创投会终选名单上,不愧是我看中的编剧。”
提起这个,顾初有点烦恼:“别提了,大纲还没写完,那支笔突然没墨水了。等会我还得去找墨水呢。”
韩鸣沉默了一会:“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以你的分辨能力,你应该知道那支笔是假的。你是在骗自己吗?”
顾初强笑说:“你在说什么?那支笔是真的。我在咖啡馆亲自试过……”
韩鸣温声跟她说话,却字字如刀:“你觉得,郭西川可能偷得到我的笔吗?他偷不到的。就算他偷到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笔,还能这么完好无损吗?他拿了一支假的骗你。而你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怀疑,那支假笔就能变成真的了吗?”
顾初仓促站起,只觉得一下天旋地转,终于抬起眼看向韩鸣:“好,我不跟你争。你把真笔还我。”
韩鸣:“你问问自己,那支笔,真的有魔力吗?”
顾初皱眉:“我说,还给我。”
韩鸣:“我不忍心看你继续摧残自己了。不管它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丢了它吧。我是为你好。”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顾初终于生气了,回头就走,走到门口还是被人拦下:“你又要拿出缅北那套对付我吗?”
她回头去看韩鸣:“你救过我,我感激你,也欠你一份人情。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接说吧。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只见韩鸣的眼里迅速充盈了一些顾初难以看懂的浓烈情感,他望过来的眼神,让顾初觉得他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他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只笑着说:“算了。”
顾初望着他的眼睛,见他漆黑的瞳孔里浮了一抹光,没等她看清楚那是不是眼泪,就见他转过轮椅,背过身去,随意地摆了下手:“走吧。”
顾初怀疑韩鸣还有什么事瞒着她。见韩鸣仍背对着她,不想多说的样子,她临走时,将颈脖上的项链取了下来,丢在桌上:“这个还你。”她甩上了门,走了。
隔着窗,韩鸣望着顾初上了出租车,很快消失不见。
阿熬从身后走进来,见到桌上那条项链,稍微迟疑,忍不住开口:“韩先生,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今天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你难道要带着遗憾走吗?”
韩鸣笑了:“算不上什么遗憾。我今天挺高兴的。”
出租车上,顾初降下车窗,任那微凉的风吹乱她的头发。她还想着韩鸣那句话,到底是那支笔真的有魔力,还是她自己确实能写出来好东西?
她必须弄清楚。
如果几天前,谁跟她说她会去探监她爸,她肯定觉得那人疯了。而现在,她正坐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她要去市找她爸爸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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