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辟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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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您怎么屈尊来我这儿了？”

沈七弃一骨碌坐起身来，熟练地抄起她的破碗。

弓着身，哈着腰,一副熟练的乞讨姿态。

“来都来了，赏点吧？”

凤归年微微垂颔，看着这黄毛小乞丐。

“你刚才……应了我。”

沈七弃眨了眨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疑惑：“我就是听到有人在说话，所以随便应了下……刚才大爷您喊的什么啊？”

她一脸茫然。

他的嗓子有些发干：“凤秋，是你吗？”

凤归年确实早就忘记了他的凡人女儿,若非雷劫威胁，他也起不来再寻一个凡人的念头。

他前些日子见过沈七弃,他一心想要寻找持有凤家印记之石的女儿,他将这不堪的小叫花子踩在脚下，碾着她的指骨。

只是没想到意外重重,凤家印记之石不见了，凡人女儿可能早就身死。

出于修仙之人的直觉,他觉着凤秋没有死。

没有死的凤秋，无论如何不该是这副样子。

他对于沈七弃的代名词：没有骨头，任人蹂/躏,卑贱不堪，肮脏泥泞。

没有一个,是他曾经想要给女儿的。

他还有另外一个小女儿凤鸾，他赋予她的代名词,都是美好的、高贵的、纯洁的。

他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凤秋？

凤归年的沉默落在沈七弃的眼里。

若是她真的是这一世的凤秋，她当然要大声的告诉他,她就是凤秋。

她会满怀雀跃地投进凤归年的怀抱里，喊着他爹爹,听凤归年的话，遵从他的地位，按照他的路走下去……

可是她不是，这样的眼神她前世见了太多次。

她亦是知道这眼神最后会变成什么丑陋的样子，呵斥、憎恶、丑恶、厌弃、敌对、厮杀、冷漠……

甚至到最后看到她就想吐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与凤归年和冷烟雨走到最后一步。

她竟然会变成那样忤逆不孝的女儿。

沈七弃的脸上浮现出了笑，那笑容满是地痞流氓的无赖和油腻：

“凤秋，你那个死了的女儿吗？”

“大爷，我真的是凤秋！快带我走吧，我想要吃香的喝辣的，谁想在这儿当个乞丐啊！”

凤归年脸上的些许动容与迟疑不见了。

他头脑中的些许冲动，让他来到了这里看凤秋。

凤秋的这些话，让他明明白白知道，这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乞丐。

为了钱与利益，他们什么都能做。

他深吸一口气，“不，你不是。”

……

沈七弃急了：“我真的是凤秋，大爷……哦不，我是不是该喊你爹啊！”

她熟练的上前抓住凤归年的胳膊，瞬间便把他奢华的衣衫染上黑色：

“现在就带走我吧，我要去享福去啦！”

凤归年随手弹出一道灵气，将贴上来求荣的小乞丐推到地上。

他看着小乞丐狼狈滚在地上，缓缓走近一步，眸子里满是杀意：“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凤秋？”

地上的小乞丐微微在发抖，然而她抬起脸：

“不是，不过如果你需要女儿的慰藉的话，我也未尝不可以不是。”

“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沈七弃的眸子里是凤归年无法捕捉的意味深长。

自由心证，要看他的心。

凤归年的心底涌上一股烦躁，他从前看到这小乞丐毫无波澜，现在却被她动摇了心性。

若是能强大到足以抗衡仙都玄家，从黑宝阁问出凤家印记之石源头，便能得出女儿的下落。

可是现在的他不够格。

这一天不会太久。

凤归年微微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清明。

他恢复了从容淡定与高不可攀，他随手怀中掏出一枚灵石，施舍一般扔进沈七弃的破碗里。

“当啷”一声。

灵石在破碗里打着旋，发出清脆的声音。

“拿着。”

沈七弃捧着碗，高兴极了，“谢谢大爷赏赐！”

凤归年拂袖离开。

……

凤归年并未离开。

瓦子里热闹非凡，他隐藏在暗处，看着赌场门口的小乞丐。

小乞丐沈七弃熟门熟路点头哈腰的乞讨，被人推搡，被人唾骂依旧噙着笑脸。

看着她破破烂烂的衣衫，看着她卑躬屈膝的模样，想到她这废柴五灵根……

这等泥土卑贱的人，不应该是他女儿。

他想起来他曾经将这乞丐的喉咙掐在掌心，她如此执拗肤浅，日后也不会乖乖听话。

凤归年扭头离开。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相信她是凤秋，还是不敢相信她就是凤秋。

现在，这个废柴小乞丐，不该是他的女儿。

不是不是。

而是，不该是。

当凤归年的身影消失的那一瞬，满脸嬉笑的小乞丐停下了乞讨的模样。

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云烟一样，缓缓消散，最终冰冷到可怕。

沈七弃抬头，看着凤归年消失的方向。

她想，这辈子，她便是死在外面，也不会跟所谓的爹娘，再有半分牵扯。

她说到做到。

当天的夜里，筑基不久的沈七弃灵气不稳。

……

沈七弃没想到自己竟然要突破境界了，然而她筑基期尚需稳固，这么快的突破境界对她而言并非好事。

沈七弃突破的时间过短，她甚至来不及给自己准备丹药。

睡梦中她痛苦万分，无数飘渺的画面涌进她的神识海，她浑身都在发抖。

然而如今的丐帮已经盖起房子，她单独一间房子，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破碎的神识海里，是最极端的痛苦。

她想要将一切毁灭，将一切斩碎。

她想到凤归年离开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她在梦中缓缓落泪。

筑基时候的不甘被她的泪水浇灌，她痛苦的挣扎，呻/吟声即将吐出，却被她死死咽下去。

撑住……

撑住啊……

神识海中，一道魔气骤然炸开。

一道混着黑色的青龙身影渐渐凝实。

青龙化形，是个瘦弱阴郁的少年。

少年青厌站在沈七弃的神识海中，看着山崩地裂，看着天地崩塌。

他冷漠隐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

“你这小家伙，尚且是个稚童，为何竟有如此强大的心魔？”

他抬起手，一道魔气凝聚成实体，向着神识海正中的人而去。

他喃喃低语：“心魔，还是要你自己来破。”

修士的心魔甚至可以伴随修士一生，它们会如同跗骨之蛆，随时能将人毁灭。

然而想要破心魔，只有修士自己才可以。

修士修的不仅是修仙之路，还是修心之路。

谁也帮不了她。

只有她自己站起来，才能活下去。

……

沈七弃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这即将被毁灭的一切。

天空中的浓云汇聚成两双眼睛，一双眼睛漠然冷视她，一双眼睛含情无视她。

她手无缚鸡之力，她被天地支配，被山海支配，被一切能支配她的支配……

她想要反抗，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武器。

她只能以毁灭一切的勇气去毁掉她看到的一切。

然而她亦是会随着崩塌的一切被毁灭。

便在这时，一道魔气冲破这即将毁灭的一切，沈七弃的世界里有了一道微弱的光。

尽管那道光，是黑色的。

“那光是神圣的、温暖的、炙热的、光明的……”

“可是不属于我，我觊觎白色的光，奢求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头破血流，卑微不堪，全都成空……”

“那光是不堪的、孤独的、凄冷的、黑暗的……”

“可是它就在我面前，我伸手能得到它，我能将它化为我的铠甲，野草求生，命运多舛，向死而生……”

她下意识地张开手，魔气落在她掌心，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剑。

“为什么？”

她死死抓着剑柄，饶是这剑面对这世界弱不禁风，可是她有了武器。

她支着黑色的剑，缓缓地站起身来。

“凭什么？”

她站在虚空里，一剑斩向心魔。

天际的眼睛支零破碎。

心魔褪去，神识海重塑。

经脉灵气流转，辟谷期已至。

……

沈七弃辟谷了！

在九岁筑基之后，被称为废柴的五灵根沈七弃，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踏入到了辟谷期。

大师兄沈灯高兴极了，一大早便拉着沈玩前去买菜买肉庆祝一下。

沈七弃想到昨夜的黑色之剑，想到那道在神识海中一闪而过的青龙身影，她迟疑了一下，进城前去找欧阳寒。

欧阳寒听沈七弃说了带她去找青厌之后，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你怎么还对青厌念念不忘？你别以为你们在一起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七弃：“……”

她懒得理欧阳寒，“带路不？我的九袋长老？”

欧阳寒的脸色臭了起来，“带！我带还不行吗？”

他怎么就上了丐帮这条贼船了！

欧阳寒一直觉着自己够纨绔了，没想到沈七弃一个男子竟然非得喜欢男子，还追求上了！沈七弃才几岁啊！

沈七弃很快便见到了青厌，他就像是早就预料到沈七弃来找他，等待在了一条必经之路上。

欧阳寒骂骂咧咧地走了，给两个人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青厌随意抬了抬手指，一道淡淡的灵气笼罩住一片小小的空间，打下了禁制。

“凤归年奉命照看我，他就在不远处，现在我们可以说话了。”

沈七弃看着青厌。

他依旧阴柔俊美，眉眼里满是阴郁，似是笼罩着化不开的愁云。

她说：“昨夜是你救了我。”

青厌摇头：“是我之前在你神识海打下的禁制崩塌，我才知道你有危险，我不过是觉着有趣，先往你神识海瞧了瞧。”

少年的身影瘦削而薄弱。

他倚靠在栏杆上，懒懒道：“不过是顺手而已。”

先前两个人合作，青龙给沈七弃打了禁制，若沈七弃背叛合作，便会身死魂消。

没想到，昨夜沈七弃神识海崩塌，竟然鬼使神差，青厌救了她一命，

沈七弃抿了抿唇：“不论如何，多谢。”

“还有……”

“你夺舍了青厌，原本的青厌被你杀了？”

青厌笑起来，他的笑容有些古怪，有些讥讽：“不，我就是青厌，青厌就是我。”

沈七弃有些迷茫了。

她初时以为青厌便是那条魔龙，然而后来她以为青厌被魔龙夺舍，现在青厌告诉她，这条青龙便是仙都青家的青厌……她无法理解。

魔龙与青家青厌，分明是同时存在的，为何青厌说它就是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看到了凤归年寻你，我想，不久之后，我们会在仙都见面。”

“你监视我？”

沈七弃的脸色不好看，她忽而不确定青厌在她身上还下了什么禁制。

他无视了沈七弃的脸色变化，继续道：“等你来仙都，你会发现更多有趣的事情。”

“不管是凤家，还是青家。”

他懒懒道：“其实昨夜你神识海中的禁制没有被你毁灭，也会被我毁灭。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

沈七弃的脸色变了，青厌说的毁灭，那是连她的神识海都被毁掉，他要杀了她灭口！

“只不过昨日，我发现你很有趣。”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你的神识海，比你展现出来的要有趣多了，我忽而很好奇，你若是活着，还有什么惊喜给我。”

青厌抬手，将隔音禁制撤去，转身离开。

沈七弃眯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抹红色，那是凤归年的红衣。

凤归年代替青家照看青厌，说是照看，实为困囚，难道青厌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青厌最后的话残留在沈七弃耳边：“现在的你，还不够格知道我的秘密。我很期待你来仙都。”

“小姑娘，凤归年没那么简单。你骗不了他。你以为你能摆脱凤家？”

“你会来仙都的。”

“对吧？我的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