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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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的先生宋夫子年轻时，前朝还未覆灭，宋夫子在前朝做过文官，后来诸侯起战，天下分割，宋夫子为活命而向元国国君投诚。

元国国君打着既想宋夫子为元国效力，又不想给他官职，防备他逆谋的念头，放了宋夫子一马，但不许他入朝为官，也不许他离开元国王城。好在宋夫子也一把年纪，似是没了入仕的想法，便在王城中做了个私塾先生。

前些年被徐夫人看中，重金请宋夫子入府，这几年来虽然他总是被几个顽劣的公子小姐气得头疼，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教导好他们。

谢迎夏带着楚央央坐进学堂，学堂里面只摆放了十张坐席，其他八张都已经坐满了人，最后两张坐席便是留给谢迎夏和楚央央的了。

府中到了念书年纪的小姐加上谢迎夏，只有四位，其他的都是别的府上的小姐，她们的目光都看向楚央央这个新来的人。

“迎夏姐姐，她以后要和我们一起念书吗？”谢迎夏刚坐下，坐在前面的是谢家的一位庶女，忍不住转头抬袖掩唇，悄悄问着谢迎夏。

“应该是吧，你可以直接问她呀。”谢迎夏坦然道。

谢家妹妹余光看了一眼楚央央，又害羞地移过眼，说道：“我怕惹她生气……”

谢家妹妹说着，又有些怯生生地看向外面站在杏花树下呆呆的阿春，他们都害怕谢灵玉和阿春，所以现在这份恐惧也牵连到了楚央央的身上。

就在谢家姐妹小声说话的时候，楚央央正大敌当前般地看着桌上摊开的书，根本没功夫去理会周围对她的议论。

终于，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襦衫的老者拿着书走了进来，学堂里一下子便没了声。

“夫子好！”

众人起身，向宋夫子行礼。

完全不懂礼数的楚央央左右看了一下，比别人慢了一些，然后连忙起身，照着谢迎夏的模样躬身行礼。

不过行礼慢人一步的楚央央还是显得突兀，宋夫子看向楚央央，眼底划过一抹暗芒，又转瞬即逝。

“今日学堂有一位新的同窗加入，今后要好好相处，互相学习。”

虽然徐夫人有提前与宋夫子说过楚央央的身份，不过宋夫子并未因为她的身份而对她有所宽待，也没有因为谢灵玉的原因而苛待她。

但是严厉也是真的严厉，一开始上课，宋夫子便叫楚央央起来，问楚央央现在在读什么书，认得多少字……

楚央央表面淡定，但是捏紧的小手里还是在冒汗。

“在……在读三字经，已经会认一百个字了。”不，一百个字都还勉强，可楚央央还是要点面子的。

但是对于学堂中自小念书的谢府小姐们，楚央央这点学识还是不够看，而伴读看向楚央央的目光嘲笑轻视之意更是毫无遮掩。

宋夫子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说道：“三字经不仅要会读，更要会背，今日回去还请央央姑娘尽快背熟，明日老夫检查。”

犹如当头一棒，但不等楚央央提出异议，宋夫子就叫楚央央坐下了，然后叫大家拿书出来，带着识文断句。

教完以后，宋夫子又出了题目给她们做，做不完的人要留堂。

楚央央不出意外地和谢迎夏一起留了堂，谢迎夏是因为调皮，所以宋夫子留她下来让她长点记性，而楚央央是单纯的不会。

“好啦好啦，夫子这会儿不在，你快些抄，抄完以后我们去武场玩。”谢迎夏把自己写的作业放到楚央央桌上，让楚央央抄她的答案。

楚央央皱紧眉头，说道：“这样不好吧。”

谢迎夏眨了眨眼是，忽悠道：“没关系，大不了你今日抄了，明日再认真学不就好了。”

楚央央觉得有道理，提笔就开始抄起，但是里面有不少字她都还不认识，所以只能照葫芦画瓢。

屋外长到窗子边的杏花树枝的影子映在宣纸上，像是染了一副水墨画一般，若是再配上几行诗文，那便是可遇不可求的景象。

可惜楚央央的字还是破坏了这副美感，磕磕绊绊地抄完以后，谢迎夏都不等宣纸上的墨迹完全干掉，就拉着楚央央往学堂外面跑。

在外面等了很久的阿春正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直到一片落叶从树枝上被吹落，扫过他的鼻尖，阿春憨憨地打了个喷嚏。

“阿春阿春，帮我拿！”楚央央一出学堂，念书的烦恼也瞬间抛之脑后，她把自己装了书的布包挂到阿春的胳膊上，仰头对阿春道：“以后你只要把我送到南院就好了，不用一直等我。”

“啊啊……”阿春蹲下身，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点幽怨，仿佛是在委屈楚央央抛弃他。

楚央央歪了歪脑袋，伸手摸了摸阿春的脑袋，说道：“不是嫌弃你呀，只是觉得你累。”

“啊！”阿春摇头，像只呆呆的大狗狗一般。

一旁的谢迎夏来回看了看阿春和楚央央，一时间竟是看不出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无障碍交流的。

最后还是楚央央叹了口气，对阿春摆了摆手，说道：“那好吧，我明日把小马扎带来，你坐着等就可以了。”

出了南院，谢迎夏想拉楚央央去武场玩，但是楚央央想到下午徐夫人还要她去账房，就先拒绝了谢迎夏，和阿春一起回了墨竹苑。

墨竹苑门口，庄棹第不知道多少次走到门口张望，终于见到了楚央央的人影，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这才上了一个上午的学，感觉小姐脸都瘦了，念书真是太辛苦了，所以小人今日特意给小姐做了全鱼宴！”庄棹对楚央央很是殷勤，这是他以前在王宫里养出的性子，这辈子恐怕都很难改掉了，但是对楚央央的关心和心疼也是真的。

“全鱼宴！”楚央央一听全鱼宴，立刻又满血复活了，瞬间精神抖擞，突然感觉书也不是那么难念了。

但是等下午去账房的时候，徐夫人认真地教楚央央算账，教了两个时辰，看到楚央央依然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许是因为曾经教过谢澜之这样的神童，所以这会儿教楚央央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巨大的落差。

楚央央也很敏感地感觉到徐夫人的几分情绪，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她难道真的很笨吗……

她开了灵智后不久便有了奇遇，化出了人形，可还没来得及学习要怎么做个人，就穿越到了这个书中的世界。

被系统绑定的那五年时间，系统只教会她怎么完成任务，她依然保持着身为妖怪的习惯，她几乎没有朋友，也没有想要亲近的人，就这样孤单潦草地过完了短暂的第一世。

而重生的这一世她足够自由，也有了朋友，有了可以亲近的人，也隐约感觉到了凡人所谓的七情六欲。但是作为凡人该有的学识，无法像感情一样只靠领悟和感受，而是需要花费很多精力才能学会。

而楚央央的外表已经是十四岁的女孩了，现在十四岁该懂得的学识要让楚央央一下子都学会，就好比她前一天出生，后一天就要赶着她会说话一般。

一天下来，楚央央身心俱疲。

晚上，楚央央坐在床榻上挑灯夜读，一边等着谢灵玉回来，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终于等她快要扛不住睡着的时候，谢灵玉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你身上臭臭的。”楚央央拿被子捂住鼻子，声音闷闷地盯着几步开外，想要过来抱她的谢灵玉。

“这种宫宴真是够麻烦的。”谢灵玉见楚央央眼里的嫌弃，索性站在原地，把身上的官袍直接就脱了下来，丢在地上。

“你喝了很多酒吗？”楚央央问道。

“我就喝了三杯，身上的酒味是一个不要命的女人拿着酒盏往我身上撞时沾到的。”谢灵玉虽然凶名在外，但他的容貌和他明郡王的头衔依然值得不少妙龄女子为他倾心。

“我不喜欢你喝酒。”楚央央坦然地说道，“酒味会把你身上的香味掩盖掉。”

“香味？”谢灵玉还是第一次听楚央央说他身上有香味这件事。

楚央央点头，笑着道：“你身上有花香。”

谢灵玉抬袖闻了闻，除了酒味，什么都没闻到。许是他自己也嫌弃这一身酒味，很快就去盥室沐浴了。

因为谢灵玉回来，所以楚央央的瞌睡暂时走开了，她继续翻着手上的三字经，认真背着。

谢灵玉从盥室出来后，听到楚央央还在背三字经，走过来问道：“今日在南院怎么样？那个姓宋的老头有为难你吗？”

楚央央顿了一下，心虚地没好意思说自己今日就被留堂的事情，只是嘴硬道：“当……当然没有，我学的可好了，下午在徐夫人那里，徐夫人……徐夫人也夸了我呢……”

楚央央紧张得抠了抠锦被上的祥云绣纹，然后把脸埋进臂弯里，趴好之后又抬了抬小腿，说道：“唉，你别问了，我会努力念书的。”

楚央央不会说谎，尤其是对着谢灵玉，一说谎就败下阵来。

谢灵玉看着趴在那里没什么精神的楚央央，伸手拉过锦被，身子压在楚央央的身上，把锦被拉过头顶，把楚央央也一起裹进了黑漆漆的被窝。

“学不会也没关系，别被人欺负就好。”

谢灵玉的声音就在耳边，楚央央呜了一声，说道：“我是不是很笨啊？”

“谁说你笨了！你不过是还没习惯人创造的文字而已，如果他们教不会你，以后我来慢慢教你，你总有会的一天，这不过是时间问题。”被子下，谢灵玉的脑袋和楚央央的脑袋靠在一起，“以后谁要是说你笨，你就让阿春打他。”

“谢澜之说过，他说不念书脑袋会变笨。”楚央央小声告状。

“叫你少听他说的那些鬼话。”

“哦。”楚央央应了一声，白日里生出的那点小委屈此刻烟消云散，她贴着谢灵玉蹭了蹭，闻到她喜欢的花香，又道，“谢灵玉，你以后不要喝酒了。”

“好。”谢灵玉突然有些喜欢楚央央说“以后”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