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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宁不知道钩渊会和蚌天成具体说些什么,但等他回到书库时,迎面而来的除了有鲤阿七这几个书库管理的吏员,还有一个意料之外却有情理之中的人也来了。
见到林子宁,五禽散人笑脸盈盈,右手摸着上唇的胡须,说道:“王公子真是年少有才,一日不见,便得了检阅使的差事,真不知道王公子日后能有怎样一番作为。”
看到这干瘦的脸上堆出的笑容,林子宁有些瘆得慌,心道:“虽然我已做好你会找上门来,但是只隔一夜,便急匆匆找上门来,你就不怕钩渊有什么看法吗?明明昨日是说‘他日若是得闲,可以相互切磋一番。’如今你是挺闲的,可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呢?”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固然五禽散人的笑脸实在难看,但是一来他是钩渊的贵客,二来他年岁又长修为也高,林子宁倒真不好直抒胸臆。
将五禽散人引导书库的一间茶室,林子宁吩咐了下人上茶,便和五禽散人落座叙话。
林子宁知道五禽散人这么迫切来找他,必然是想要以自己的身份来拿捏自己,故而他也不说话,只等五禽散人图穷匕见。
五禽散人看着林子宁老神在在,暗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倒还有几分气量,就不知道等我把你的底给抖出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这样气定神闲了。
二人还没说什么,就听到外面有人求见林子宁。
难怪说是个男人得做官呢,林子宁新官还未上任,前来拜见的人就是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知知道等他新官上任、把令来行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求上门来。
五禽散人要说的都是隐秘的话,见有人来找林子宁,便说道:“王公子要务在身,不要我这个往外之人,不知王公子下值后可有空闲,与老道说上几句话啊?难得在斗湖水府见到有才情的同族后辈,鄙人还真有几句体己的话想要和王公子好好说说呢。”
一个昨天才见了两次面的人,哪来的体己话?若是你五禽散人真有这么好的心性,那你早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江河上下姊妹多了。
林子宁心道:“你这鸟人,左右不过是欺负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罢了。你真道你家林爷爷是个傻子不成?世上哪有什么好心人,遇到同族的后辈就要上杆子来说几句体己话?若不是昨天钩渊已然赠了天魔大法与我,指不定就要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林子宁已经在心中骂了五禽散人不知多少遍,但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只见他一脸微笑,说道:“散人不仅是修道的前辈,更是见多识广的能人,乐成不才,能听到散人的几句体己话,实在是三生有幸。等我下值了,一定前往群英楼拜访前辈。”
群英楼是斗湖专门用来接待外来宾客的住处,像林子宁这样没有来历也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族,根本没资格入住。
五禽散人和林子宁约定好会面的时间与地点,便起身告辞、不再多待。林子宁亦是起身将他送到书库门外。
前来求见林子宁的不是别人,正是鲤二九,他刚得到消息,自己竟然被林子宁选中,进了检阅使的队伍,成了一个传令官。
说实话,鲤二九不知道这个检阅使是个什么职位,管多少人,又做些什么事。但是既然是被君候信任重用的王书吏来调自己,自己这个传令官定然是个不错的职位,再怎么着也比自己的巡逻兵丁的职位要高一些,俸禄要多一些吧?
每个月能够多领一两颗珍珠,也好攒些珍珠娶媳妇啊。鲤二九没有多大的野心,没有开启灵识时当然是东游西荡吃些小虾米啃些嫩水草。
等到恍恍惚惚悠悠转转之间突然开了灵识,看到湖底还有一座城池,那些成了精怪的鱼虾化作人形,在里面走来走去,便觉得那样的日子也不错。于是乎,每日里除了吃睡,便是修炼。
等炼通了穴窍,修成了人形,鲤二九才真正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他的想法也简单,攒些钱,娶个好姑娘,二人男主外女主内,自己在外认真当值,老婆在家用心操持,再生一窝小鲤鱼,轮到休沐时,便带着老婆孩子去上湖吹吹夏日凉风、看看月亮星星,不也很快哉吗?
本以为不知道何时才能得偿所愿,却不想今日被好运砸到了脑袋,得了消息的鲤二九自然是急匆匆跑过来,拜见自己的新上司。
看到兴奋而又懵懂的鲤二九,林子宁亦是所有感慨,不过,新官上任,林子宁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而且估计后面还有人要过来,也没有耽搁时间。和鲤二九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先让他回去交接了差事,明日再到书库当值。
好歹林子宁在四海货栈也做了一年多的大伙计,被高庆掳走前还升了主事,自己有看了不少书,再加上在兴元府清虚宫的见闻,自然知道凡是新设一职或衙门,办事之前,先得有坐堂的衙门、办事的差吏和经费。
简言之,只要是正经的衙门,办公处所、办事人员、薪资经费都必须弄的清清楚楚。不然还没有开始吧办差,自己家里倒先着起火来。
林子宁也不知道在自己走后,钩渊还会不会留着这个检阅使的衙门,不过既然不见他和鲶十七和自己题衙门放在哪的事情,估计这检阅使也就是个临时差遣,因事而设,事后关门。
如此一来,林子宁直接把衙门设在书库,反正书库一来离斗福宫很近,二来也免了将衙门设在斗福宫的尴尬。
思绪渐渐清晰,林子宁便摊开纸张,提笔行文。半个时辰不到,林子宁便将检阅使衙的章程写好,接着他便拿着章程前往斗福宫求见钩渊。
如今林子宁也算得上是斗湖的一号人物了,斗福宫的下人将林子宁引到会客厅,刚摆好茶,钩渊便出来见他了。等钩渊接过林子宁递来的章程时,看着上面的墨迹尚新,便问道:“你这章程是刚刚写好的吗?”
林子宁点头称是。
钩渊便一页一页翻开起来,一看完章程就叹了一口气。
林子宁还以为自己的章程写的有问题,忙问道:“君候,这章程可是有什么不妥?”
钩渊见林子宁误会了,便拿起放在书桌上的一叠信纸,解释道:“非也非也,我只是感慨水族之中能写出这样章程的怕是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而若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来,怕是一个也没有。”
林子宁忙道:“君候谬赞了,斗湖之中人才济济,若是君候愿意给他们机会,这些人才自然会冒出来的。若不是君候信任,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钩渊顿了顿,没有接话,好像在思考什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钩渊才开口问道:“若是让你留在斗湖做这检阅使的官职,不知道乐成可否愿意?”
林子宁倒是能察觉到钩渊对自己的欣赏,不过让林子宁留在这斗湖之中却是绝不可能。就算是钩渊愿意将斗湖君的宝座让与林子宁,林子宁也不会动心的。
不过此时听到钩渊明确邀请挽留自己,林子宁不仅陷入回忆与深思。
三年前白一先生送林子宁离开清虚宫便说了,非是他狠心,不愿意庇佑林子宁,而是不得不这样做。
雏鹰落崖,母鸟落泪;猛虎离山,王兽哀嚎。
但若没有独行闯荡的勇气与经历,又怎能有蓝天飞鹰、山野奔虎呢?
在见到林子宁的那一刹那,白一先生便知道这个孩子绝不会困守一隅、安居乐业的,因为这孩子没有一个平常人都拥有的心脏。
白一先生知道,林子宁的身上定然藏着一个惊天的谜团,而且他隐隐感觉自己猜到了几分。正是因为他猜到了几分,才知道把林子宁留在自己身边对林子宁来说有多危险。
不管是为了林子宁的安危,还是让林子宁去寻找自己身上的秘密,白一先生都得送林子宁离开。
林子宁离开清虚宫时,月色正迷离,白一先生赶着马车送林子宁离开了西都兴元府南郑县,此后千里万里都是林子宁一个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独自成行。
你说一个十五岁就赶着马车万里独行的孩子,他能够安安稳稳地待在这个不见日月的湖底之中吗?
钩渊不知道林子宁陷入回忆,但是他看到林子宁在沉思,也没有打扰,等林子宁回过神来,桌子上的茶已经凉了。
想不到自己回忆过往时,竟然把钩渊晾在这里这么久,林子宁难免有些惊慌,忙道:“君候恕罪,乐成想起过往,一时没注意......”
见林子宁手足无措,钩渊却是摆摆手,淡淡道:“不妨事,不妨事。好了,我们接着说这个章程吧。”
林子宁在回忆过往时,神色变化复杂,就在短短的时间里,钩渊竟从林子宁的脸上看到哀伤、绝望、欢快、担忧、忧愁、落寞等等情绪。
不用林子宁说,他也知道林子宁的过往一定很复杂,这也正常,若非有这样的经历,林子宁如何能在这般年纪就有如此的稳重于城府?
那么,像这样的年轻人,是一座两三千亩的湖泊就能留得住的吗?
不问也罢!
不留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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