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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东暖阁内。
再次见到这标志性鸡冠头发型的蕲春年,崇祯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恨不得手里多出一把剪子,给他咔咔剪几下,直到顺眼了为止。
“陛下,我脸上又没什么东西,你如此看着我干什么?”坐在软椅上,蕲春年有些奇怪的问。
“大胆!”
朱由检火冒三丈,用力拍打椅背,指着蕲春年的鼻子道“朕想问你们许家庄想干什么?朝廷大军去围剿流寇,许家庄却跟着捡了便宜,蛊惑官军堕落,掳掠朕之百姓五十余万,你们许家庄胆大包天,究竟意欲何为?!”
面对皇帝的雷霆盛怒,一般人只怕已经体若筛糠,下跪求饶了。
蕲春年却淡淡的道“许家庄耗费上千万银元,购买这么多的流民百姓去矿上工作,能有什么坏心思,当然是为了挖更多的矿了,若许家庄投入上千万的资金,用于扩军备战,那才是值得陛下担忧之事,现在不过是许家庄在商业上的一点小动作而已,陛下何必大惊小怪?”
“你——”
朱由检被这种直白且无耻的回答给惊到了,细细一想,逻辑上居然没什么问题,但又马上把这种想法甩出脑外,脸色阴沉的道“你们勾结引诱朝廷大军,掠夺奴役朕的百姓子民五十余万,这居然只是一点小动作,你们还要肆意妄为到何等程度,朕才需要大惊小怪?!”
崇祯话里透着无尽的冰冷,可以说已经动了杀心了,若蕲春年再说一些让他不满的话,那别想完好的走出这个皇宫了。
“确切的说,是63万7千多人,青壮约占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蕲春年换了个轻松点的坐姿“许家庄也不是把他们当作耗材奴役,矿山上的工作是辛苦了些,但收入绝对比种地高的多,而且旱涝保守,长期稳定,抗风险能力比种地高太多,许家庄给了他们一个更有前途的职业,更杜绝他们再次变为流寇的可能,陛下,许家庄自己掏钱,为朝廷解决如此大的隐患,得不到半个谢字就算了,却换来如此猜忌,许家庄视陛下为重要合作伙伴,双方合作已带来巨大利益,可陛下之举,让许家庄颇感寒心啊。”
“闭嘴,休要强词狡辩,倒打一耙!”
朱由检鼻子都快气歪了,狠狠瞪着蕲春年道“朕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务必遣返所有太行山百姓,以后不得与朝廷武将私下勾连,若置之不理,后果自负!”
崇祯放狠话了,下达最后通牒,虽然这种强硬通牒,不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但为了大明的利益,皇权的脸面,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软弱妥协。
摇头。
蕲春年却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其一,许家庄为招募这些流民百姓,花费一千多万银元,这些钱会有人退回来么?其二,六十多万百姓全部遣返,没有钱粮安置他们,只会再次沦为四处破坏的流寇,陛下难道要毁了太行山大捷带来的大好局面么?陛下,此事是木已成舟,不可挽回了,不如视而不见,不了了之。”
他又开始劝皇帝躺平了。
“来人,将这大胆狂悖之徒,拖下去杖杀!”
朱由检站了起来,红着双眼,说出令人大吃一惊的话。
当即就有几名高大魁梧的金吾卫走进来,就要把蕲春年给拿下。
怒了。
崇祯真的怒了,蕲春年小命危在旦夕,若他现在赶紧服软求饶,不再说刺激皇帝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陛下,蕲某小命不值一提,随时可杀之,但也请陛下思虑一番得失,值不值为了教训蕲某这个小人物,坏了与许家庄的关系?”
蕲春年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根本没有半点害怕。
朱由检却迅速冷静了下来,陷入到纠结犹豫中。
跟许家庄彻底翻脸,取消一切合作,此后就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为此带来的代价他能承受么?
每年近两百万钱粮的税赋全部没有了。
皇店通过销售许家庄商货,每年上百万两的利润也没有了。
还有《皇家农庄计划》上的合作。
皇宫在医疗方面对许家庄的依赖。
以及借款方面的需要——许家庄可是他的大债主。
等等等等。
就因为一时意气,跟许家庄来了个彻底的脱钩,到底会是谁损失更大?
想到这里,朱由检脸色阴晴变化不定,既有点后悔,也有点恼羞成怒,偏偏他不可能开口收回刚刚的话,不然他皇帝的威严往哪里放?
“住手!陛下只是一时气话,岂能真对蕲代表动手?”
好在旁边的方以智及时开口,帮忙找了个台阶,制止了几名金吾卫的行动,金吾卫们面面相觑,又看到皇帝那一脸纠结憋闷的样子,便听从方以智的劝告,暂时退了下去。
而经历这场有惊无险的蕲春年,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点嘚瑟了,伤了皇帝的面子,便放低姿态,走到崇祯面前,拱手致歉道“陛下,蕲某刚刚失言,确有不妥冒犯之处,罪无可赦,幸得陛下宽仁,捡回小命一条,蕲某谢过陛下!”
面对这一个的台阶,朱由检脸色终于缓和好看了一些,不再纠缠刚刚的小插曲。
只是双方的核心矛盾,并没有得到任何的解决,且双方也都没什么妥协退让的空间,只是因为利益上的纠缠,让崇祯不敢想象彻底闹翻的后果。
重新坐下喝了会茶,待尴尬氛围基本消散后。
在朱由检动了动嘴,准备开口说话前。
蕲春年以套近乎的语气道“陛下,其实许家庄跟陛下您之间,没有任何矛盾冲突,反而有大量的合作空间,最大的合作障碍,其实是那些天天抹黑造谣许家庄的文官,他们见不得我们跟陛下走近,就是要想法设法离间我们的亲密关系,这次的矛盾也是那些文官们搞出来的,他们自己没能力剿灭流寇,也无法管理好各地州县,避免流寇的产生,却不断制造问题,逼的百姓们杀官造反,捅出天大的篓子甩给陛下你去头痛,还贪污加重税赋但交不上多少钱粮……”
“可以说,一切的问题,都是文官们造成的,如果他们有能力让百姓安居乐业就不会冒出流寇;如果他们有能力让大明军事强大,就不会导致建奴坐大,丢失整个辽东;如果他们忠诚可靠,有能力辅佐陛下,把陛下交代的事情全部办好,这天下也不会变的如此糜烂糟糕……可结果他们是什么事都办不好,还甩锅到陛下头上。”
“这时候,许家庄出现了,不管陛下喜不喜欢许家庄,至少我们出现后,陛下手里的钱粮开始多起来了,手头变宽裕了,但这犯了文官们的忌讳,让他们感到难堪;现在许家庄又通过经济手段,解决了文官们永远解决不了的流寇问题,这得不到半点认可就罢了,反而遭到文官们攻击,受到他们的嫉妒和仇视,因为许家庄的存在,显出了他们的无能和多余,所以他们要诽谤,打压,要让陛下怀疑猜忌许家庄,破坏离间我们的关系。”
“可见问题的源头一直是文官,他们办事能力为零,坏事能力满分,他们嫉妒贤能、内心阴暗,是许家庄与陛下搞好关系的最大障碍!哪怕许家庄跟皇室在十个领域建立了紧密合作,文官们也能想出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的理由和办法来破坏这种关系,加深陛下心中的怀疑焦虑。”
“我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尽快立法!推出《对许家庄友好法》,以后有什么文官敢诽谤抹黑许家庄的,冒出一个杀一个,冒出十个杀十个!只要把这些坏事的文官杀光了,杀的怕了,以后陛下就听不到那些扫兴离间的声音,就如此次的太行山大捷,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喜事,生生被文官们搞成这个样子,这不是文官们的错还是谁的错?”
“陛下,不要再上文官的当,不要再猜忌怀疑许家庄了,许家庄建立之目的,只是想好好赚钱,只想过好点的日子,因为自古富贵难以两全,陛下虽富有天下,内帑中才多少银子?我们庄主追求的是富而不是贵,又以许家庄的实力,就是想建立一个新朝难么?吞灭大明江山难么?不难,真的一点都不难,但没意义,任何只为一家一姓而服务的皇朝,都走不出三百年历史周期律,这种改朝换代没意思,百姓却始终处于苦难中,所以庄主他想建立一个人人富贵的社会,同时在不产生冲突的前提下扶持大明,避免在王朝末日中,百姓受到太大的牺牲和伤害。”
“陛下,这些话,都是庄主亲口说过的,都是真心话,只是许家庄追求的富,会承担合理义务的富,虽对皇权没有半点损害,却不可避免伤害了文官士绅们的利益,这便是他们疯狂攻击诽谤许家庄的原因,也希望陛下明辨忠奸,不要把潜在盟友,推到对立面的位置上,那真是遂了文官们的愿,坏了眼前这一切的良好局面了。”
听完蕲春年说出的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语。
崇祯朱由检眼睛微眯,陷入沉思状态。
其实蕲春年前半段的话语,崇祯是当成屁话来听的,逻辑太感人了,就因为文官们指出了问题,只要把文官们干掉了,问题就不存在了,这是狗屁混账逻辑。
至于蕲春年后半段说的,许家庄那位神秘的许庄主,只追求富而不追求贵的理念,倒成功吸引了崇祯的注意,仔细听听似乎很有道理,且以许家庄的实力,夺了他的大明江山,确实没有太大的困难——这一点朱由检虽难以接受,但现实就摆在哪里。
而明明有这种实力,许家庄也只是在扬州建立一百多座的庄园,暂时没有大肆扩张,也没有建立帝王将相这套的统治体系,可见那位许家庄的追求中,或许是真对权利不感兴趣。
但……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谁又能够保证?许家庄的威胁不在于它的动机,而是在于其实力,只要那个强大的实力在,朱由检就永远感到坐卧难安。
除非许家庄自我解除武装,变成只有肥膘没有爪牙的肥猪,那他才能放下心来。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置可否。
故而对蕲春年说的一切,朱由检都只是附和的点点头,内心都不置可否,他难以消除对许家庄的忌惮,更不可能远离文官——即便蕲春年描述的对,文官无能且只会坏事。
不过经过这一番的交流后。
效果其实也是有的。
在反复权衡,以及方以智让他再忍耐几年的劝谏后,崇祯终究是做出务实的决定不再追究许家庄利诱朝廷大军,购买流寇人口之事了,反正那六十多万的人口中,大部分确属于流寇,不可放虎归山,不如任他们挖矿挖到死算了。
另外杨、王、邓这三位跟许家庄有染的朝廷总兵,和大名知府卢象升,他们的过错也不会受到朝廷追究,不会受到惩罚。
但赏赐是别想了!
不管他们立下多大功劳,就因为跟许家庄合作过,所以别想得到任何奖励,打入到永不重用、永不晋升的另册中,以警告后来者不要效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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