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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美娘有些不放心,问陈兴祖道:“要是翁舅和严姑问起这羊肉馒头哪里来的,我该如何回答?”
陈兴祖说道:“照实说便是。”
待叶美娘出去后,陈冰问道陈兴祖:“爹爹,刚才你说家里水缸养着两条白水鱼,还说以后怕是,之后你便没在把话说下去。刚才娘在,我不便问,这鱼是不是不方便送与牛郎中?”
陈兴祖叹气道:“这到不是,哪怕家里没鱼了,我去太湖捕也要捕来送与牛郎中的。只是今日我去了一趟县城,那鱼行的韩小四已经差人说通了吴家脚店的吴掌柜,让他勿要收我的鱼。无论我如何说,他都不肯松口,说到最后,那吴掌柜只说收也只能偷偷的收,不能让韩小四知晓了,价钱也只能是之前的一半,哎,我今日便只说明日答复他。而后我又去了一趟得意楼,那秦掌柜是明确的拒绝了我,他说得意楼的鱼一直都由鱼行提供,他也答应了鱼行,不收别人家的鱼。我别无他法,最后只得再去德贤楼了,没曾想那柳掌柜亦是同样的说辞。我之前一直是低估了鱼行这些人的下作手段,看来这次怕是很难讨的了好了。”
陈冰听后心中亦是激愤,寻思这手段颇有些逼上梁山的味道,心道:“鱼行这断人生路的手段就是为了逼你入鱼行。”陈冰沉默了片刻后,问道:“爹爹,这事情娘可知道?”
陈兴祖点头道:“美娘她知道的,我回来后便把这事情告诉了她。明日我再去次县城,同那吴掌柜再说说情,如若还是不成,为了能吃上口饭,说不得,也只能入鱼行了。”
叶美娘送过羊肉馒头回来后,发觉睡在地铺上的陈廷耀满头虚汗,面色潮红,而双目紧闭,呼吸又显得急促,有些不对劲,便摸着他的额头,忙唤道:“兴祖,你来看看,大郎这额头好烫。”
陈冰忙去外头换了一盆凉水,拧干白布,轻轻盖在了陈廷耀额头上,而自己的右手则悄悄搭在了陈廷耀的脉搏之上。
“这脉象急促虚浮但却有力,数脉主病,为热为虚,有力为实火,无力为虚火,浮数为表热,沉数为里热,哥哥这情形当为浮数脉了,更兼他盗汗发热,应当只是受了风寒。”陈冰心道。
叶美娘心中甚急,扶着陈廷耀关切道:“大郎,快告诉娘,哪里不舒服?”
陈廷耀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甚是虚弱,小声道:“娘,我浑身热,冒汗,嗓子痛,乏力,手脚酸痛,娘,我好难受,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叶美娘听了心中酸楚,今日已经为一个孩儿担惊受怕了一回,现在又要为另一个孩儿难受担心,她这心中滋味可谓酸涩难当,却也只能柔声道:“大郎莫要胡说,你不会有事的,只是小疾而已,我让爹爹去请牛郎中了,待牛郎中来看过了,饮上一副药后,我的大郎便会好了。”陈廷耀应了声后,重又靠回陈冰给他缝制的软枕上睡着了。
叶美娘见陈兴祖仍旧站在那里,心中恼怒,一只手推着站在一旁的陈兴祖,责怪道:“你还傻站着做甚么,快去请牛郎中来啊。”
陈兴祖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后,便欲出门。
陈冰心里甚是歉疚,若不是为了寻自己,哥哥也不会得了风寒,好在她把过陈廷耀的脉搏之后,心中甚为笃定,心道:“从脉象上看,哥哥应无大碍,今日所采的牛筋草加以金银花捣碎煎服,过的两三日便好了。”陈冰喊住了陈兴祖,说道:“爹爹,哥哥这病我看就是受了风寒,可把我今日采来的牛筋草加金银花煎水给哥哥送服,那草药是能治风寒的。”
叶美娘抢先道:“不行。二娘你又不懂医术,怎知道大郎得的是风寒?万一不是而又吃错了药可怎生是好?兴祖你快去,还得请牛郎中辛苦一趟了。”
“我懂医术。”陈冰寻思自己哥哥病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给他看治的,根本就无须顾及答应牛郎中的那件事情。因而这句话她想都没多想,便脱口而出。
叶美娘却有些生气的说道:“这你孩儿,这都甚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小小年纪,怎会懂甚么医术。莫要以为跟着牛郎中采了几回草药便把自己当做郎中了。兴祖,你怎的还不去!”
陈兴祖没再多停留,拉开门帘便去请牛郎中。陈冰又替陈廷耀把了下脉,确定自己刚才把脉无误之后,说道:“娘,哥哥的确只是受了风寒。我真懂一些医术,这都是牛郎中教我的。”
叶美娘并没有把陈冰一再强调自己会医术的这件事放在心上,却是温言道:“二娘,刚才娘是急了些,说话也是冲了些,先跟你说声对不住,娘只是着急大郎,担心他的身子,望你莫要往心里去。”
“娘,我是你孩儿,你何须跟我说对不住这种话。这天下哪有娘会针对自己孩儿说一些不好的话语,你很是疼我爱我的,这些我清楚的很,今日我归来晚了,你开门的时候,我见你的眼圈是红红的,想必在家里也定然是偷偷哭泣过了,娘,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护,这些我心里都是明白知晓的。其实我心里更是过意不去的。将心比心,你对哥哥的爱和付出,也都是同样的。娘,你平日里就爱笑,而且笑起来很是好看甜美,可今日我回来至今就没见娘你笑过,我也是希望哥哥能快快好起来的,那样我又能见到娘那美丽大方又动人的笑容了。”陈冰一边说道一边把陈廷耀额头上的白布拿下,重又过了一边凉水后,又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叶美娘点了点陈冰的额头,说道:“你爹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你就是嘴甜会说话,尽知道哄娘开心。二娘啊,你和大朗都我的孩儿,我自然是要做到一碗水端平的。”而后叹了口气说道:“哎,我是绝不会如严姑那般,自己亲生孩儿竟也是如此的轻贱瞧不上。”
“娘,既然婆婆瞧不上爹爹,可为何翁翁也瞧不上?”陈冰问出了憋在自己心中许久的疑问。
叶美娘冷笑道:“哼,你翁翁在这家里可是谁都看不上的。在他看来,这世上熙熙皆为利,凡是有利可图之事他便会去做,凡是有利可图之人他便会巴结。打完安胥之后,这粮价达到了二贯一石,这些靠着太湖的村子还好一些,其他地方的日子可就无法过了,卖儿鬻女的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你翁翁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在他看来粮价终是会降的,而且二娘你长的也是标致,在最高的时候把你卖给李员外换成二十石粮是很划算的,因此他才怂恿你婆婆把你卖掉,而他只是在背后出谋划策,承担所有骂名的却都是你婆婆而已。”
“可这家里都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就不念一点点亲情吗?”陈冰对此颇为不解,在她看来,这世上亲情是要远大于所谓利益的。
叶美娘不屑道:“亲情?哼,在他眼里毫无亲情可言。有的只是利益,若是他讲亲情,他会把陈玉娘送去水口镇给五十岁的王员外做妾?那王员外到了五十岁还无嗣,便打起了纳妾的主意。他到处寻合适的女子,别人家一听是去给五十岁的人为妾,都是不愿意的。你翁翁原本也是不同意的,说是玉娘还小,只想许配给同村的人家,以后也好经常见着她,可当王员外把价钱出到五十贯时,他很爽快的答应了。哼,他说的到是好听,还不是用那些话语来抬高价钱。可怜玉娘嫁出去的时候只有十四岁,你爹爹很爱护这个妹妹,心中是万分的不舍,可那又有甚么用,儿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爹也无他法。”
陈冰忽觉恶寒缠身,她翁翁自从折腿之后几乎不出正屋内堂,陈冰便无甚机会接触到他,她头一次见着自己的翁翁还是除夕那日,翁翁生的慈眉善目,说话亦是颇为风趣,使得她对于自己翁翁的印象还算不错。她原本一直认为主张卖掉自己的是婆婆,和西屋不对付的亦是婆婆,没想到经过叶美娘这一番话的提点之后,让她猛然发觉翁翁才是婆婆身后的话事人,而这话事人也是打算卖掉自己的真正元凶。这如何能让她不感到震惊。
陈冰心中感慨,暗忖今后还须多留些心眼才是,免得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忽的对自己这从未谋面的三姑娘来了兴致,问道:“娘,那三姑娘嫁出去后可有回来过?她现在过的如何了?”
叶美娘摇摇头,叹道:“玉娘五年前回来过一次,我看她骨瘦嶙峋的颇为憔悴,想来过的也并不如意罢。之后便没再回来过了。哎,玉娘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陈冰叹气道:“三姑娘怕是要恨死翁翁和婆婆了。”
叶美娘却道:“自古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对女儿家而言这都是命,她便是有再多的怨言也只得认命。所以,以后二娘你的婚事,我定是要擦亮眼睛好好给你把关的。”
陈冰噘着嘴娇羞道:“娘,怎的说着说着就说到我头上啦,爹爹可是答应过我的,让我永远留在爹爹和娘的身边的。娘怎能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呀,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
叶美娘笑道:“女儿家的总是要嫁人的,你放心,我可不会把我的二娘就如此随随便便的给嫁出去的,一定要挑个称心如意的才好。就说那梅德才,他爹爹好吃懒做,还好关扑,甚是败家。虽说他梅德才肯钻营,木匠手艺也不错,也颇会持家,可小心思太多了些,为人不怎的踏实,我和你爹爹都觉得要找就找个踏实些的,所以便没看上他,他上门求过两次亲,都被你爹爹拒绝了。”叶美娘话刚说完便听见院门外开门之声,她给陈冰使了个眼色,贴着她耳语道:“嘘!今日我与你所说你翁翁和婆婆之事,你可莫要让你爹爹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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