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单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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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初心口一滞，唇角绷成一线，朝那人缓缓走去。

更近后，他看到她鬓发散在耳侧，脸庞白净不复，丹唇不见血色。

他在她面前驻足。

柳如颜抬眸，四目相对。

沈晏初望着她，看清了她眼底的神色。

就像是冰封的湖面，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最终，埋藏了整整一个寒冬的激流冲破冰层，所有的坚强和隐忍，在这一刻，也化为虚无。

“晏初——”她哑声唤，眼尾泛起了红。

她从未想过沈晏初会千里迢迢地赶来，会在这里相遇。

平生素爱讲究的他，衣袍染了尘土，眼下透着乌青，不知奔波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只为赶路。

她看到他坐在面前，抬起手，替她拢好鬓发，柳如颜只觉得胸腔之间一阵阵的发苦：“国破了，家亡了，城也没能守住……”

沈晏初看着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

这一路南下的经历，她心知九州战乱多年，收复河东早已成定局。天下分分合合，唯有一统才可止戈。

但对于夹缝中生存的芸芸众生，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过一些平淡的小日子。对于柳如颜来说，九州一统，更是她国破家亡。

战败归降，说起来确实容易，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却忍不住的恨。

恨城池沦陷，战火无情。

恨敌军剽悍，刀剑无眼。

恨她期待已久的太平盛世需献祭无数亡灵。

恨这世间没有两全法，恨她负尽了苦命人。

尘归尘，土归土。

想守护的家未能守住。

想守护的人未能护住。

最终仍是一场空。

“往后你想去哪？”沈晏初扶她坐起。

柳如颜摇头不语。

“不如，随我一同去大理，既有我在，大理就是你家。”

“也好……”她想了想，又接着说，“不过去大理之前，还有件事需要终了。”

“何事？”

柳如颜压低声线：“空净法师扮作腿疾，其实望风楼背后的金主，另有其人。”

这一点，沈晏初也是始料不及。

“所以我想调查此事。”她捧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落字，“只要玄坤印还在我这儿，那人迟早会现身。”

“好，依你之计。”

“这一趟回大理，当年的谜题可有解开？”

“有所眉目。”沈晏初反转过手，以指为笔，“前不久已查出苍冥派混有奸细，这些年来追查无果，竟是有人暗动手脚，让我误以为凶手藏在宫里。”

柳如颜诧异，指尖比划道：“所以线索是在宫外？”

“没错，若不是这趟亲回大理，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他沉下脸，“躲在幕后的人与望风楼有关，手段诡谲，是位白族。”

柳如颜吃了一惊，莫非她要找的，与沈晏初调查的乃是同一个人？

“到时若抓到人，便能知晓。”他看出她的心思，缓缓落字。

小镇贫瘠，没有客栈落脚，沈晏初带她去城池。

一同上路的还有白芷、董轻弦、公输宇，以及苍冥派的属下——凌云。

凌云备好马匹，把马驹牵给这位女郎君时，心里直犯嘀咕。

起先，他只当尊主与女郎君相识一场，有些渊源，所以让他留意女郎君的动向。

后来晋阳战乱，凌云才得知女郎君便是赫赫有名的千颜公子。

柳如颜与苍冥派有旧仇，与沈晏初更是夙敌。但凡见到此人，决不轻饶！

是以，当尊主来信询问她下落时，凌云秉着邀功的心情，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切，信中结尾，凌云还好心描述她救民的义举。

凌云暗想，这位女郎君为人透彻，也算是无意中助了他出城，倘若落到尊主手里落得个死无全尸，他反倒还成了罪人。

依照尊主的脾气，轻者断其手足，重者炼作傀儡，像柳如颜这般在主子头上蹦跶还未入土的，旷古烁今，绝无仅有。尊主既要留她，定是有所图谋。

凌云曾想过一千种下场。

可当他看到沈晏初对人家嘘寒问暖，甚至一人一马并驾齐驱时……

凌云揉揉眼，他居然看到自家傲骨天成、冷情寡淡、不苟言笑的某尊主，正冲旁边的姑娘一个劲儿的笑？

还别说，笑起来怪好看的。

再看看那位女郎君，对尊主面不改色，连个眼白也未给。

凌云在两人之间直转溜。

难不成，他家尊主情窦初开，还是单相思！

凌云被这个想法给惊住。

论起来，沈晏初十岁入苍冥，十五岁断情绝念，连带着派里的兄弟也跟着清心寡欲，戒酒，戒色，戒情，戒欲。

外界闻风丧胆的魔门，内里妥妥的一个和尚庙。

但凡经沈晏初之手，烧毁的足有八百五十三册，外加各色美酒。美人则更不用说，想一想也是触犯门规。

所有门徒行走在外，须心无旁骛，目不斜视，黑纱斗笠那是标配。

可如今，绝情第一人的尊主，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那姑娘身上。

凌云手执马缰，轻轻咳嗽两声。

沈晏初睨来一眼，脸如覆冰，眼含杀气。

凌云打了个哆嗦，夹紧尾巴赶紧闪人。

——尊主，属下知错了，您单相思这件事，属下绝对会守口如瓶哒！

有凌云在前方开路，很快就打点好一切，寻到客栈落脚。

客栈一楼大堂有饭食，席间，沈晏初问向白芷：“你们这一路过来，她一直都是如此？”

白芷瞥向柳如颜，低声道：“晋阳之事对她打击甚大，秋四娘身死，更让她自责不已。这些天来郁郁寡欢，许久未与人言语。”

公输宇凑近前，同样悄声道：“我本想逗她笑一笑，可谁想，强颜欢笑时，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董轻弦叹了一声：“逝者已矣，且让她静静吧。”

饭毕，柳如颜搁下碗，对面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来。

她垂眸，转身上楼：“晏初，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沈晏初落下碗筷，也随之走向楼梯。

公输宇摸着下巴：“总感觉她对沈大哥有点不一般呐。”

凌云悲痛万分：“确实不大一般。”

董轻弦与白芷略一点头，心里表示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