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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气复苏前夕,神州壬寅年,农历二月二十八,晚上十一点。
一场春雨刚停,雨水顺着牌匾滴落。
山海小馆门前,灯红酒绿,照得地面水洼灯光迷幻,人来人往间,各色雨伞反射霓虹,光怪陆离。
夏勉打开车门,塞进去最后一个喝醉的熟客,一边付钱招呼司机师傅详细地址,一面付钱。
“呜呜呜……说好一辈子,毕业就把我甩了……呜呜呜……”张相海脸贴着车窗,伸出手,嘟嘟囔囔,“喝,继续喝!夏师傅的手艺……没别的……真地道……”
看着后座三人烂醉如泥,四仰八叉的躺着,夏勉无奈,把他的手塞进去,和司机师傅打声招呼,出租车拐弯,进入堵车行列。
夏勉将围裙解下,伸伸懒腰,深深一吸,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厨子长相一般,面色萎黄苍白,唇爪淡白,脸上总是挂着淡然笑容,对谁都乐呵呵的,可惜很快就看不到了。
都说人在生命的最后,喜欢回忆过去吗,夏勉最近就时不时的回忆之前的日子。
小时候不好好读书,逃课回家练武,在大太阳底下被罚蹲马步,那时候的太阳好白啊。
入伍做刺头我们,围绕操场看着夕阳西下,那时候的太阳好红啊。
再就是现在,太阳落下,夜幕升起,仰望星空,月朗星稀。
夏勉目之所及,霓虹闪烁,水汽未消。
天桥上,人上人下,天桥下,车走车停,好似海市蜃楼,那么真实,又如此虚幻。
霓虹水汽交融,电子水母一般,触手伸向四方,抚摸黑暗。
身在其中,不知是电子水母体内,还是体外。
夏勉回店收摊,刚转身,旁边纹身店的小老板提着食盒走来。
纹身店小老板贺嫣嫣,披肩短发,大眼胖脸,总是梨涡浅笑,上身蓝色衬衫,卡其色外套,下半身白色牛仔裤,完全不是印象中的纹身师模样。
夏勉接过食盒,笑问道:“怎么样,新菜式好吃吗?”
贺嫣嫣踮踮脚,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唉……”
然后笑颜一展,“可太好吃了,夏勉哥,哪个南炒鳝好吃,姐姐还和我抢,为老不尊,还得长皱纹。姜醋生螺,挺好的,下次别做了。”
贺嫣嫣一一点评。
夏勉打开食盒,“嚯,够干净的哈。”
贺嫣嫣气鼓鼓,轻捶夏勉胸口,“你才是狗,我没舔盘子,是姐姐舔的。”
夏勉微微一笑,揉揉她的脑袋,“知道了,行了,都快半夜了,快去休息吧,明天上课又要起不来了。”
贺嫣嫣把他的手甩开,挥挥手离开,“晚安,夏勉哥。”
夏勉开门进去,贺嫣嫣又急忙忙跑来,说道:“忘了说了,姐姐让你抽空给修一下吊灯,最近一直闪。”
“行,我知道了,明天就去。”夏勉说道。
然后关门,贺嫣嫣拦住,又说道:“哦对了,还有,姐姐还说,后门街上监视器好像也坏了,最近有黑影出现,我说是虫子,她看错了,她就要在我脸上纹个小乌龟,太坏了。”
“我都怀疑她不是我亲姐姐,肯定是我爸妈抱错了吗,我跟你说……”贺嫣嫣竹筒倒豆子,张嘴就停不下来。
挺漂亮一姑娘,可惜长了张嘴,碎的很。
“还有吗?”夏勉坐在门前,耐心询问。
“还有,还有……”贺嫣嫣提起衣服袋子,说道:“这是你之前的破衬衣,姐姐缝好,让给你送过来。”
“替我和你姐说谢谢。”夏勉接过去,然后问道:“还有吗?”
“应该……没了吧……”贺嫣嫣脑袋左摇右晃,然后一摆手,“想起来再说!走了,夏勉哥。”
“小心脚下,嘴怎么那么碎。”夏勉叮嘱道。
贺嫣嫣又扭头,快速说道:“还有,你脸那么白,不会是肾……吧?”
夏勉嘿的一声,贺嫣嫣扭头跑,“是我姐说的。”
“你姐会说这些?”
贺嫣嫣朝他吐舌头,“爱信不信。”
夏勉挥挥手,嘴里念叨:“黑影?”
沉思片刻,开始打扫餐桌。
夏勉一俯身,雨滴玉坠显露出来,和以往相比,玉坠更加圆润,其中那一道星海更加真实,更有一张空白画页上下飘浮。
夏勉起身看到玉坠,不由想起它的来历。
玉坠是在夏勉当兵时,在炊事班墙角发现的,当时看起来就一鹅卵石,是老班长从外面捡来压咸菜的,夏勉看见了,爱不释手,和老班长打报告,老班长也没多寻思就给了他,不过条件是把伙房的菜刀都给磨一遍。
夏勉也不含糊,七十二把刀,无论新旧,都磨了一遍,刀身丝毫没变,杀气内敛,吹毛断发,切菜的刀变成了杀人器。
旁人没看出来,老班长却将七十二把刀收了起来,并将此事上报,本来夏勉会被上面注意,开启兵王之路,可惜,参加测试,除了理论知识,其他的一概不合格。
之后,夏勉的气血开始流失。
从那天开始,他身体的各项机能下降,最后不得已退役。
离开军队的那天,鹅卵石龟裂,雨滴状的玉石显现出来。
退役后,他去了不少知名医院求诊,从里到外检查一遍,没有任何异样,最后得到的所有结果都是气血不足。
寻常补气血的药物,收效甚微。
因为气血不足,行炁运功之时,心口还莫名疼痛。
求医问药过后,医生也只是说普通的心绞痛,得到的医嘱也是大同小异。
可他知道这绝非简单的心绞痛,从他开启内景,开拓泥丸宫,钓取人体活性之后,再难以患有寻常灾病。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心脏在萎缩,心乃气血泉眼,活水源头出了问题,命不久矣。
他试遍了能试的法子,最后都是失败告终。
夏勉也猜到了或许与莫名玉石有关,他也曾将其丢掉,可离身不过五米,夏勉便魂游阴曹一趟。
初得玉石,以为美玉,沾沾自喜,没想到竟是祸石,真是捡小便宜吃大亏,这个大亏还是要拿命来填。
三年来,无常哭丧棒缓缓靠近,自己却无力抵抗。
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真真难受。
为此,夏勉开店之余,还通读各类医术,甚至是传说神话典籍中记载的药草也有所了解。
这么多年下来,小病小灾,自己抓两服药也就好了。
心思一下就飘远了。
夏勉归置好拖把,打眼望去,小店内光洁如新。正要坐下喝杯水,电话响起。
夏勉无奈苦笑,看向墙上的钟表,十一点五十九分,不用猜就知道是房东。
拿起手机,房东刘成林的声音传来,“我说小夏呀,房租可到期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拖了。”声音很小。
夏勉打趣道:“刘叔,声音这么小,又被王婶儿赶出来了?”
“去去去,别扯这些没用的,别忘了,明天……”刘成林被打断,王婶儿的狮吼响起:
“刘成林,大半夜的不睡觉,给哪个狐狸精打电话呢?!”
刘叔躺在客厅沙发装睡,呼噜声震天响,片刻后,王婶儿也不说话了。
“别忘了,”刘成林捂着手机,小声说:“哦对,还有,借叔点钱,明儿吃个早点。”
夏勉一听乐了,之前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下来,“okok。”
手机抢夺声传来,王婶儿气足神满,狮吼功梅开二度,夏勉偷乐着挂断。
随后吃了药,回储物间也就是卧室,休息。
后院很小,几步就能走完,还有颗柿子树,隐约间能看到冒出的绿芽。
树下拴着一只小山羊,蜷缩身子睡着了。
夏勉开了后院小门,左右打量,后院小道窄而长,东西向,隔着一栅栏,再后面就是小区了。
小道上就俩路灯,一个在他门口,一个在东边街十字路口。
夏勉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向西边不远的纹身店后门,安装的监视器,红色小灯有规律的闪着。
测量好监视器能照到的极限距离,在能借力的地方撒下不少自制粗盐。
带有异香,常人难以嗅到,倒是夏勉,嗅觉灵敏,旁人沾染到粗盐,他便能闻到,也就能寻到黑影迷踪,这也算是第二手准备,而且夏勉不愿意动用。
第一手准备则是,等明天一早把小山羊溜到后街,跟着粗盐的痕迹走,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后街乱窜了。
夏勉转身进屋。
开始练功,夏勉家传老农功,分为桩功和睡功。
桩功在打,睡功在养。
神秘玉石窃取夏勉气血三年,而夏勉还能安然无恙,便是睡功的功劳。
夏勉这家伙学习差点意思,却是个练武奇才,十五岁便可观内景,误打误撞开启泥丸洞天,于洞天中钓取人体活性。
这才让他五感敏锐,即便气血流失严重,还能如正常人一般,可这也使得玉石窃取气血更加肆无忌惮。
无常哭丧棒落得更快了。
夏勉为了活下去,必须另想他法了。
凌晨两点,山海小馆门前,已寂静无音,只有附近门店上的霓虹灯光无声闪烁,只是不时有狗吠猫叫,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寻不到方位。
小店门紧闭,与夜晚融为一色。
“嘭嘭!”
两声,敲打钢化玻璃门声音打破寂静,一双猩红眸子紧贴玻璃门,看向黑暗的店里。
猩红眸子突然升高,一个猩猩轮廓出现在门外,尾巴灵动修长,很是奇怪。
眨眼间,消失在原地,店门前恢复寂静。
凌晨两点十分左右,一道黑影落在路灯上面,撒下影子,猩猩轮廓。
它鼻子微动,白色双耳招风,很快锁定纹身店后面。
一声羊叫,随后无声。
数分钟后。
夏勉屏气贴在后院红墙,眼神微眯,透过墙缝,看到地上的猩猩轮廓的影子,神情疑惑。
夏勉心想:猴子?还是妖怪!?
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嘛!
今个儿给我遇着了?明天可以去买彩票。
夏勉压下心底的不解,翻身上墙,伏低蹲下,看向砸门的狌狌。
“咔嚓”钢化玻璃窗破碎。
霓虹映照下,白耳灵动,灰色毛背有刀兵伤口,还有焦黑斑点,好像刚逃脱围猎一般。夏勉有了初步判断。
突然猩红眸子扫来,夏勉翻身下去,右手拉住墙檐,左手摸到腰间,握住匕首,蓄势待发。
狌狌蹙眉四处张望,猩红眼瞳闪烁,一只黑猫跃上墙头,叫了一声,绿色竖瞳好似玛瑙,莹莹闪烁。
狌狌稍稍放松,而后捡起脚边的玻璃,“嗖”的一声,直指黑猫头颅。
黑猫惨叫倒地,摔下墙头。
夏勉握紧匕首,喉咙颤抖,心想:怕不是妖怪?!
狌狌跃入纹身店后门。
夏勉蹲伏墙头,犹豫不决,但看到纹身店,想起贺家姐妹平日对自己不错,她们赖以生存的小店遭到破坏,不能不管。
然后他打了一个报警电话。
手持匕首,偷摸翻到二楼,钻进没关的窗户。
纹身店内,几盏长明小灯散发微弱光芒。
小店有两层,一层分前后,二层储物间。
狌狌四肢着地,环视房间,四下都是女子用品,沙发上坐着等人高的熊玩偶。
狌狌打眼一看,猛地一跳,像猫一样,抓着天花板不下来。
细看之下,原来是死物,狌狌恼羞成怒,将熊玩偶撕得粉碎。
玩偶熊的眼球跳到楼梯上。
狌狌发泄完,猩红眼眸闪烁,鼻子耸动,朝前店走去。
躲在二楼拐角的夏勉暗中看到一切,轻手轻脚的下楼。
快要走完,一不留神踩到玩偶熊的眼珠,一着不慎,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夏勉连忙躲到衣橱之中,屏住呼吸,透过缝隙看向半掩着前店门。
面露焦急之色,警察叔叔怎么还没来啊。
不是把自己逼到绝境,逃无可逃,实在是没地方躲了。这都四更天了,附近除了他和那只妖怪,也就是些猫猫狗狗了,也就盼着警察能赶快赶到。
夏勉心想着,狭窄的空间内,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就这么盯着那扇门,寂静无声。
心想,牠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只妖怪好像消失一般,夏勉稍稍松口气,正要掏出手机。
突然,猩红眸子出现缝隙中,四目相对。
夏勉深吸一口气,紧握匕首,眼神凌厉,蓄势待发。
几秒后,猩红眸子离开。
夏勉轻轻呼出一口气,就在此时,衣橱晃动起来,高举一甩,连带着后门,重重摔在墙上,长明灯微颤了一下。
衣橱破碎不堪,凹塌大块。
狌狌猛地跃起,踩到衣橱门上,正要一脚踩断,一支匕首兀的刺向狌狌小腿。
狌狌冷笑,单膝跪地,错开方位,躲过刺击,下一秒面露惊恐,瞳孔中玻璃碎渣的模样逐渐放大。
狌狌后仰跳开,落在后门。
夏勉掣出匕首,撞开衣橱门,跳了出来,匕首反握,横陈胸前,摆出防御姿态。
乌云散去,月华皎皎,狌狌露出真容,长尾卷起,倒挂衣架,猢狲模样,低矮瘦小,白耳夹花,四瓣花朵掉了一瓣,毛发灰黑凌乱,后背草根隐现,四肢有黑炎云纹。此刻右眼紧闭,刀痕滴血。
夏勉这一下的确伤到了狌狌,也同时惹怒了牠。
打眼看去,夏勉惊诧不已,一股子蛮荒气息扑面而来。
狌狌嘴里冒出几个音节,“咕嘶咭噜!”是山海界鹊山地界的方言,大致意思是,杀了你!
夏勉听不懂,看这架势也能猜个大概,咧嘴艰难微笑,“都是误会……”
狌狌咧嘴呲牙,恼羞成怒,拿下耳朵上的三瓣花,手一抖,三瓣花化为玉剑,一招刺剑朝他冲去。
夏勉脸色大变,高喊:“听不懂是吗?现在学来得及吗?学费香蕉怎么样?”
夏勉语无伦次了。
狌狌快如闪电,眨眼间冲到夏勉身前,赤红玉剑一撩一划,直取夏勉头颅。
厨子慌忙躲开,喉咙被划出一道血痕,自脸颊朝耳朵皮破血流,疼的夏勉直咧嘴。
狌狌一剑叠着一剑,速度一下比一下快,力道也是成倍增加,夏勉被动防御,毫无招架之力,身上数道剑痕,尽皆渗血。
狌狌冷笑,玩腻猎物后,突然变招,杀机陡现,就在牠以为一剑灭之的时候,夏勉竟主动迎上去,看准时机,以肩头抵住赤玉剑,右手紧紧握住剑身。
狌狌难以拔出,夏勉正持匕首,桩功立成,脚掌坚实踏地,匕首直刺,演化咏春,如处子描眉,轻柔绵软,一抹一收,却有雷霆之势,竟能赶上狌狌的速度,直逼其脖颈,意在一击毙命。
狌狌毕竟是山海界异兽,又有天速神通,以快打快,按理说没人能快得过牠。可夏勉这突如其来的极速抹杀,令其亡魂大冒,速度再提一个档次。
狌狌长尾笔直,暗藏杀招,快如闪电,自上而下,同样是上刺夏勉脖颈。
就在牠以为快夏勉一步,直取其性命之际,长尾触碰到夏勉脖子上的玉坠,狌狌大惊,玉坠闪烁星芒,巨大的吸力将其真灵吸入其中,原本猴子模样的肉身,竟变成猪身(《山海经》所见狌狌,有三种形状:其一,为白耳猴形(‘其状如禺而白耳’《南山经》);其二,为人首猪身(‘狌狌知人名,其为兽,如豕而人面’《海内南经》;其三,为人形披兽毛),倒地不起。
夏勉额头冷汗混着鲜血留下,惊诧不已,瘫坐在地,玉坠灵光一闪,破天荒出现小孔,狌狌尸体被收入其中,而后飞进泥丸宫。
夏勉脑袋剧痛,昏睡过去,衣物破烂,胸前还有女式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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