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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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的眼睛转来转去，真像个人……”

男孩稚嫩的声音犹在耳边，妙法想起来了，这就是十八年前对自己有口封之恩的臭小鬼。

他们九命猫一族和后天修行的九尾妖狐不同，生来便有九条尾巴，一条尾巴一条命。妖力强盛，不少九命猫都修成了猫仙，唯独妙法，贪玩偷懒，无心修炼。

一百年了，连个人形都没有。实在是看不下去的族中长老给了她一颗据说是从清泉观偷，啊，不，拿出来的丹药把她踢出了家门。

一颗丹药下肚，妙法只觉得妖丹疯狂转动，拼命吸收着月光和草木的灵气，她感觉自己不需要太久就能变为人形了，就在此时她走到了那个村庄，遇到了那个臭小鬼。

小鬼顺口一句话，就让她化出人形，这口封之恩妙法只能被迫受了。

哼，明明不需要臭小鬼自己没过多久也可以化形的……

“啊！可恶的臭小鬼！！！”

妙法睁开眼。

“真是豪放的梦话。”

耳边不轻不重的嘲讽，妙法不需转头也知道身边是无过。

她努力翻过身体，撑着软绵的脚站起来，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不仅没有起到清醒的作用，反而越晃越晕了。

“你伤得不轻，需要静养。”

无过按住妙法的脊背，将她轻轻往下压到床上，强迫她休息。

“我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了……？”妙法皱起眉。

“是贫道之过，以为可以帮你拔除魔气，没料到魔气如此霸道，抱歉。”

妙法缓慢的转头看无过，无过也正略带歉意的望着自己。

互看了好半天，就在无过以为妙法又要发火的时候，妙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那张猫脸里窥到了一点烦闷无奈的情绪。

她并未责怪自己，反而让无过更加难受了，但他不擅长哄人，甚至不擅长聊天，只能木讷的坐在床边的小几上，沉默，还是沉默。

“算了，感谢你的好意，下次不用了。”

“嗯，好。”

“但你必须补偿我。”妙法抖了抖一侧耳朵，耳朵尖上有一撮细长的毛跟着颤了颤。

无过松了一口气，这样反而更好。

“贫道知道，定要帮你……”

“就现在，快点来摸我。”妙法毛毛虫一样蠕动到无过手边，用脑袋顶了顶无过的手腕。

见无过傻愣着不动，又加大力道顶了顶。

“这……不合规矩。”

结束发愣的无过烫到般缩回手，不仅缩回手就连人都从小几上站起来后退两步。

妙法重重的皱起眉，如果猫咪能皱眉她还能嘟嘴，怪就怪她现在没有妖力化出人形了。

“你什么意思！我是洪水猛兽吗！叫你摸摸我都不愿意还说想帮我！”

面对妙法的责难，无过只是摇头，不发一言的坐到就蒲团上双手合十，开始打坐，他是整个清泉观里最没有慧根的，师父也总训斥他心性难定，此生定要因此吃些大亏。虽然进了道观入了梅林，却并未正式收他做弟子，只让他一个人独自住在一个小院，将心法经书悉数给他，至此成仙成人，全看个人造化。

“究洽洞极七竟，以类次书文使相得，灾悉灭亡，致洞极之吉文……”

白团子踱着步子慢悠悠的来到了身边。

“其大也则洞至无表，其小也则洞达无里……”

白团子小爪子轻轻地搭在了大腿上。

“尊则极上，卑则极其下……”

妙法直接跳到了他的双腿上，小爪子试探性的踩了踩衣袍下的大腿肌肉，看起来对这温度和弹性相当满意，径直坐下了。

“臭道士，别念了，你先摸摸我，摸完再念不耽误多少事儿。”

长长的尾巴软毛柔柔的扫在裸露出的脖颈皮肤，无过不动如山，佛经没有停顿的继续念诵。

“念得我好困啊。喵啊……”妙法打了个哈欠，“你真的不想摸摸我吗？我可是九命猫一族里裡最舒服最柔順的毛，从不給人摸的。现在大发慈悲的给你摸，我劝你别不识好歹啊。”

无过不理他，兀自打坐。

一人一猫无声对峙许久，妙法迟迟等不来妥协，尾巴都气得耷拉下去了，一下一下重重的拍在无过的膝盖上，手臂上。

就在无过以为妙法差不多也该放弃之际，妙法竟直接站了起来，故技重施的把小爪子搭在无过肩膀上，无过心中警铃大作，但转念一想这只名为九命猫的猫妖并不厉害，躲开的话反而显得自己认输了。

于是无过泰然自若的阖上眼，挺直腰板坐好。

紧接着他感受到细软柔顺的毛拂过，重重的磨蹭着自己的下巴。

妙法撑起身体，用脑袋左一下右一下的蹭着无过的下巴和脸颊，柔软无骨的耳朵遇到高挺的鼻子便顺从的折叠，翻开，回弹，等再一次蹭过来的时候不断重复。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妙法才不关心无过在躲什么，反正自己一痛乱蹭，蹭爽了就心满意足的窝回道士的腿上，不仅坐了还眯起眼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声。

稳如泰山的无过睁开双眼，至上而下的看腿上那只嚣张的猫妖，不过短短半天她已然一副这个小院主人般自在自如了。

“你生病了？”

“？？臭无过你什么意思，忽然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你肚子里一直咕噜咕噜的。”到底道士都是善良的，深怕妙法伤势加重或者生病，故而中断打坐特地询问。

“你…………”

猫脸上呈现了一种类似于无语和震惊又有点痴呆的模样，短暂停顿后妙法一字一顿问：“你真的不知道吗，这是猫很……”

话音戛然而止，无过探寻的低头，她反而逃开了他的视线追逐，低着头，掩饰什么般用爪子洗了洗脸，发出了无意义的两声喵喵叫，主动从无过腿上跳下来了。

“猫的什么？果然是伤势加重了吗？”无过站起身追上去。

“喵呀！你别跟着我！”

话痨小猫咪一反常态的回避，更加坚定了无过的想法。

“妙法！”他略微抬高声调叫她。

妙法立刻被踩到尾巴似的猛地转身，一爪子挠在他小腿上，隔着衣服根本勾不到肉，只是能感觉到轻微的刺痛。

“说了不许这么叫我！”

可惜抗议无效，无过捏住妙法的后颈，直接将她提了起来。骤然升空和四肢无法着地露出肚皮，让她不安的挣扎了几下。

“没病没病！伤势没有严重行了吧！快点放我下来，这样好不舒服！”妙法这次是真急了，伸出指甲不轻不重的撩了一下无过的左脸，左脸上立时出现一条浅浅的红痕。

无过没有理会伤口，只是探手摸了摸妙法的肚子，检查了一下魔气，确认没异动后才将她放下来。猫爪子铺一落地便飞也似的逃了，两三下钻到被子里，只剩一根白尾巴露在被窝外不耐烦的拍来扫去。

无过从前没有养过猫，自然不知道猫是如此喜怒无常，傲娇任性的生物，而成精的九命猫更甚。倘若他提前知晓，当日在雪地里，便……罢了，他低叹一声，即便是提前知晓也还是会选择将受伤的妙法带回来。

问题是，自妙法来已经滴米未进许久了，只喝一点茶水，任凭肚子饿得咕咕叫就是不啃吃东西，就算无过没有养过猫也知道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当下，又是劝小猫咪吃饭的日常。

瓷碗是青菜粥，不知道是什么青菜熬煮后散发着独特的菜叶香，就连粥也变成淡淡的青绿色，旁边还有两个玉米窝窝头。

这就是今天的晚饭，和今天的午饭早饭差不多，妙法隔着碗都能感觉到纯纯的敷衍。

她嫌弃的撇开头。

“妙法，你总该进些东西，不然饥饿会比魔气更先要你命。”无过将青菜粥推到妙法身边。

青菜的气味让妙法不适，她换了个方向撇头。

“罢了，随你吧。”无过拿起一个窝窝头，自己吃了起来。

妙法悄悄偷看无过，道士进食的仪态优雅，动作不慢不紧，妙法说不出这是怎样的感觉，从前她也在族中大长老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气息，是那种周身都散发出宁静安定的光芒，只要知道他在那里就能让人心绪宁定。

“嘁，窝窝头有什么好吃的。”

妙法抽了抽粉色的鼻子，养眼是一回事，肚子饿是另一回事，没听过谁看个帅哥就能把自己看饱了的。

“喂，臭道士我要吃肉！鸡肉，鸭肉，牛肉！”说着粉色的薄舌头舔了舔嘴的周围。

被点名的臭道士垂着眼细嚼慢咽玉米窝窝头。

“喂，你听到没啊！”

无过咽下食物，“食不言寝不语。”

“……”妙法翻了个白眼，继续耍赖：“我要吃肉，听到没！肉肉肉！猫是肉食动物！！！鸡肉鸭肉牛肉兔子肉！！！”

“龙肉你吃吗？”无过冷不丁的打断她。

妙法兴奋的拉长瞳孔：“那，那敢情好啊，吃了我就能立刻升仙了。”

龙，传说中最强的妖物，离登仙只差一步之遥的存在。但凡有些修为在身上的若是吃点龙肉，基本都可以立刻飞升。

这次换无过默然了，他表情空白片刻，慢悠悠道：“你倒是很敢想嘛。”

“看你的意思就是没得商量咯？”妙法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无过默认。

只听“啪”一声，紧接着又是几声脆响，妙法优雅的舔了舔爪子，仿佛刚才一爪子连碗带窝窝头拍到地上摔个稀碎的不是自己。

“好了，现在都没有吃的了，我要吃肉。”她固执的提出诉求。

无过没有半点被激怒的意思，望着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没有怒意，只有无尽的平和。

半晌，他伸手，妙法没由来的缩了一下，但她敢用自己的一条尾巴发誓，这可不是怕被臭道士责难！她眯起眼，尾巴低低垂下，不安扫动，但身子硬僵着没动，维持着天下第一漂亮可爱艳绝四方的九命喵做派。

而无过只是越过她将粥端离开她身边，随后起身捡起地上的窝窝头拍了拍灰，放到粥碗旁边，再出去寻笤帚打扫一地碎片。

临走还嘱咐妙法：“不要下地，仔细被割伤。”

妙法抿紧了嘴，表情逐渐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