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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本来还咬了三咬的秋老虎全然没了踪迹,有些萧瑟的西风突然就刮了起来。
卷不起来帘子的西风,吹起来些许细碎的草叶,打着卷儿扑到人的脸上,略微有些沁人骨髓的凉意,就伴随着四散的黄花的瓣儿,铺陈了许多秋意出来。
赶去幽州请卢家家主出山的陈子昂昨天晚上到了营州,只不过因为李重润开完会就睡了,没有见到自己的这位年轻的上司。
不过出于待客之道,陈子昂就陪着卢家那位并不算年长的卢家家主住在了原本的府衙里面。
虽然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的,陈子昂总觉着这府衙里面有股子胡人的骚味儿和淡淡的血腥气,一直消散不去,再加上府衙隔壁的军营昨天晚上发生了营啸,实在是有些吵闹,所以陈子昂一晚上并没有睡好。
一大早醒了过来,陈子昂出门就看到同样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的卢家的现任家主。
陈子昂赶紧上前见礼的功夫,发现这位卢家的家主似乎隐约有些怒气,就连回礼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好在早餐很快就送了过来,虽然只是清粥小菜,不过粥的火候把握得很好,用来佐粥的菜干也是腌制得恰到好处,虽然缺了王府里早餐常见的煎鸡子儿,不过一碗熬煮得非常浓厚的豆浆,也足以慰藉空虚了许久的肠胃了。
没见识过王府手艺的卢家家主倒是大开了眼界,心说自家虽然也算富甲天下,若是论起精致来,确实是要比这位年少成名的王爷家的厨房来要差上那么些许的。
吃了一顿略微心满意足的早餐,卢家家主本来阴沉得都快下雨的脸色终于松快了一些,跟陈子昂闲聊了几句原来神都大名鼎鼎的大观园的厨子都是出自王府的厨房之后,也就停住了嘴。对于前去拜会临淄王的事情只字不提。
陈子昂见对方已然开始指挥下人在树下布置上香案准备焚香诵经,也就识时务地告退,只说自己会在宴席开始之前来请。
对方只是清风抚柳一般的摆了摆手,摆了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出来,示意陈子昂自己离去便是。
陈子昂出的门来,暗戳戳地啐了口唾沫,揉了揉因为一直陪着笑脸而有些麻木的颧骨,随手薅了一个正在满世界溜达的身穿灰布军装的小孩子,问他王爷现在在哪儿。
被李十一指使着正满世界传令的张三郎很郁闷,心说今天可算是把这柳城给跑了个遍。
不知道为何王爷派了这么多人四散在这柳城各个重要的关卡之处,只不过刚一睁眼,还没来得及填肚子,就被李阿兄喊过去给十六处地方的兄弟们确认是不是已经到岗,人肉打卡的工作实在是有些累人。
这不是天还没亮就已经跑起来的他,已经将将跑了一个时辰,竟然还只是跑了十二个地方,还有城北的四处没有跑到,就被一个长相非常潦草的大叔给拦了下来。
不过大叔虽然长得跟个猛将一般,穿着打扮却又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说话又文绉绉的,还带着一股子关内的口音,张三郎知道这位大爷应该不是普通人,也就忍住了发飙的冲动,很警惕地问他是谁,找自家王爷何事。
听到张三郎的口音,陈子昂才知道这是刚收的厂卫军的小弟。见对方还算是机警,便有些哭笑不得地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位长得颇为潦草的猛将书生自称是王府的军师大人,张三郎很狐疑地瞪了陈子昂一眼:“说书的说,军师大人都是手拿白羽扇的文弱书生,瞧你这样子只怕比李阿兄还能打,拜托你就算是想来刺探军情的探子,也伪装点靠谱的人行不行?我虽然小,可也不是傻子。”
陈子昂哭笑不得的拿出自己的文牒,好在自己随身带着此物,只不过又在张三郎那里讨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咱不识字,你随便写的东西我也看不懂。你且在这里呆着不要走动,我去唤人过来。”
好在负责看护府衙的黑骑头领是见过陈子昂的,知道这位潦草的大叔是真正的王府长史,王爷身边的军师,这才证明了他的身份。
张三郎心里嘀咕着这位自己的大老板还真是有趣,怎么不按说书先生说的来找军师,脸上却又堆起来当初在酒肆里面学来的江湖笑容:“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军师大人原谅。”
陈子昂倒是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觉着这少年着实有趣,便随口问了几句这少年的姓名,便急匆匆地按他说的王爷所在去寻李重润了。
李重润此时正在城南布置的宴席场所安排宴席的事情,见到陈子昂的到来,心情好像好了许多,尤其是听陈子昂说,那卢家家主似乎并不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时候,眉头紧皱的程度便更加舒缓了许多。
“不放在眼里好,人家好歹是世家大族的族长,跺一跺脚天下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若不是怕我在这柳城发现了他们卢家什么把柄,别说是我这个小小的郡王召他前来,就算是陛下传召,人家称病不出,陛下想来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不过此时陈子昂的注意力却被宴席场所那条长长的桌子给吸引过去了,并没有注意到李重润脸上浓浓的嘲讽的意味。
“王爷,这桌椅的摆放,似乎不怎么符合礼制。”
长桌对坐这几把椅子,为首是一个朝北向南的巨大木架,一幅当今皇帝陛下的官方画像悬挂在了上面,武则天面露微笑,龙睛微闭,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气势跃然纸上。
李重润常坐的一张交椅则摆在陛下对面的位置,中间对坐的六个椅子,还有几个小小的名牌摆在白帛铺垫的桌上,陈子昂依次看了过去,倒是胡汉分明地对坐。
一面是突厥的阿史那莫啜,契丹的孙万荣,还有靺鞨的大祚荣。
另外一面则是汉人,卢家的家主,驸马都尉武攸暨,还有一个位置居然写的是自己。
陈子昂说得没错,这确实不太符合设宴的礼仪,反而更像是谈判的摆法。
“所谓礼仪,只不过是强者强加给弱者的一种准则。”
李重润摆摆手,示意陈子昂的担心纯属多虑:“大观园之前有教坊司的老妈子教训武七她们喝酒的礼仪,斟酒要斟八分满,喝酒时不能面朝前方之类的废物规矩。说是什么宫里面的礼仪就是这般。”
李重润撇了撇嘴:“咱又不是没见过公主殿下喝酒,喝高兴了就会催着你倒的满溢出来才好,喝高了也骂街,哪里有这么多穷讲究。”
“所以说只要一个人足够强大,那么他做的事情就是准则。”李重润下了一句结语,“如今在场的众人,他们都知道我这里掌握了一支可以消灭他们的力量,所以我就是最强大的,所以我做的事情就是礼仪。”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本宫肚子里面掏出来的是武崇训那个丑货,我就真怀疑当初是不是孩子抱错了,怎么你这嚣张的样子更像是我亲儿子?”
公主殿下慵懒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了起来。
“姑姑你果然来了。”
“臣,陈子昂,见过公主殿下。”
不敢跟李重润一样随便,陈子昂赶忙行礼。
“这才多少时间没见,伯玉怎么就这么见外了?”伯玉是陈子昂的字,毕竟是自己的老下属,公主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随便。
不过跟陈子昂的寒暄也就这么一句,太平公主扭头就跟李重润开起了玩笑:“你小子设宴请我家夫君,本宫跟着过来蹭顿饭,难道不行?”
“姑姑大驾光临,侄儿倒屣相迎都来不及,哪里敢说半点不是。”李重润堆了一副笑脸出来,拍了拍手,几个厂卫军搬了一个雕刻了两个巨大狼头的椅子上来,安放在里武则天画像前面,椅子镶金嵌银的,看上去就很昂贵。
“这不是椅子都给你备好了,这是从那契丹王账里面搜刮出来的椅子,倒是和姑姑的身份相配。”
“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知道本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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