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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问有没有靠谱的游侠可以介绍给你?”风瑜听到诸邑公主有些期期艾艾的话,顿时有些惊讶,是什么给了诸邑公主一个错觉,觉得自己会认识什么游侠?
这年头所谓的游侠,放在后世就是社会不稳定分子,现在当然也是,风瑜这个人立场很弹性,如果是在那种个人武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抗衡国家暴力的世界,她是不介意跟这些人打交道的,但是在这种无魔的世界,国家暴力足够推翻一切,风瑜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需要给自己找个白手套,真要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吩咐下去,下头的人很快就能给你解决,这种正大光明的手段不比用那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噬的游侠强吗?
风瑜沉吟一番,问道:“靠谱的游侠,妹妹这边是真没有,不过,姐姐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如说出来,可以让妹妹参详一番!”
诸邑公主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没有隐瞒,不过,在她口中,就是朱安世得罪了她,偏偏这是个小人,真要是要官面上的力量去对付朱安世,说不定他就能反口诬陷自己一把,没得到时候就沾染一身腥,所以,她打算找个游侠,直接将人给解决了。
诸邑公主明白,这一番话,算是将把柄给了风瑜,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有着这样一个把柄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自然会变得密切起来。而且,对于一个公主来说,找人杀掉一个得罪自己的游侠,就算是说出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被申饬一番,罚上一笔钱财罢了,撑死会削掉一些食邑,对于诸邑公主来说,只要能够干掉朱安世这个不稳定因素,这就是可以承受的损失。至于以后公孙敬声犯了案子,想要用什么弥补,那就不是诸邑公主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一听诸邑公主打算解决掉朱安世,风瑜就知道诸邑公主是什么想法了,朱安世如今其实也就是阳陵那边游侠中的小头目而已,还没到几年后那种声势,但是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了几年后,刘彻亲自下令要将朱安世捉拿归案!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游侠都希望让朱安世做大哥的,这些游侠头子是有着很强的地域观念的,像是郭解,真要是跑到齐国刀间的地头上,未必能吃得开。当初郭解算是跟剧孟是一个时期的人物,但是实际上,这两人几乎就没照过面。所以说,一个地方的游侠头子,就相当于这个地区阴暗一面的无冕之王,就算是被官府抓住了把柄,也有一帮手下争着顶罪。所以,即便是官府,一般也拿这些游侠头子没有太好的办法。自从郭解因为得罪了一个县尉被报上了迁移茂陵的名单后,这些游侠头子对地方上的官员也谨慎了许多,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真要是逼着你放弃自己的基本盘迁移,那可是个极大的损失。不过,朱安世倒是不怕这个,他家本来就是从其他地方迁到阳陵的,阳陵与茂陵也没距离太远,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风瑜觉得诸邑公主根本就是进入了一个误区,什么叫做用官面上的力量会引起对方反诬,难不成你堂堂一个公主还要亲自去对付朱安世不成?对付朱安世这种人,实际上并不困难,只需要找个人,在刘彻那里敲敲边鼓,让他派出几个酷吏,将关中来个西汉版本的“严打”,朱安世十有**要倒霉。
风瑜这般一想,便直接给诸邑公主出了个主意,说道:“姐姐你是想多了,这等游侠,难不成还得姐姐放下身段去托人不成?实际上,这些游侠能够横行无忌,背后多半有人庇护支持,若是姐姐不嫌麻烦,找到他们背后的支持者,递个话,对方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若是姐姐还觉得不放心,不如找御史上奏,只说如今关中游侠横行,多有不法之事,然后自然有人为姐姐分忧!”
诸邑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风瑜,一时间觉得对方头上是脑袋,自个头上的就是草包,她当下起身,对着风瑜就是一礼:“多谢妹妹解惑!”
风瑜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姐姐不必这般客气!”
解决了心头大患,诸邑公主这才将心思放到了宴会上,风瑜这边找人将各种菊花修剪成不同的模样,争奇斗艳,将庄子点缀得生机勃勃,来客都可以选取一朵菊花,簪在发髻上或者是衣服上,宴席上许多食物也是以菊花烹饪或者是做成菊花的模样,颇为新奇。宴席上还有一些小游戏,投壶、射覆、猜枚等,另外还有酒令,虽说这时候还没那么多诗词,但是可以用《诗经》、《楚辞》中的词句行令,这年头,《诗经》算是必读的书籍之一,各家对于《诗经》的解读也分了很多学派,什么韩诗、毛诗、楚诗之类的,自从孔子搞了个什么微言大义之后,一大堆人在这些文字里头抠字眼。寻常贵族倒是对所谓的微言大义不感兴趣,但是,各种政治乃至社会活动都有着《诗经》的存在,所以,再不学无术的,也是知道不少篇章的。如今有了这么个有趣的活动,顿时一帮自觉自己还有些文采的贵族便玩了起来。另外,优胜者也有奖励,都是风瑜拿出来的好东西,而赴宴的人就算什么都没优胜,也可以在庄子里头挑选一盆喜欢的菊花带回去,有着这样的刺激,自然气氛就搞得挺热烈。
陈阿娇也是凑趣,她被一帮贵妇还有女孩簇拥在一起,顺手就将风瑜之前打造的菊花模样的金钗,华胜之类的拿出来作为彩头,顿时,一帮贵女也卷了起来,便是那些贵妇也蠢蠢欲动起来,毕竟,只要是女人,谁不喜欢这些流光溢彩的首饰呢?陈阿娇这些年在圈子里非常受欢迎,就是因为她手松大方,反正每办一次宴会,都要拿出不少东西作为奖励,大家乐得讨她欢心。毕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很有钱,许多人其实都是打肿脸充胖子,陈阿娇却是真的有钱,风瑜这些年来搞出的那些东西,虽说大头都给少府赚去了,但是少府亏了谁也不敢亏了她啊,因此,少府但凡是从风瑜那里得了什么赚钱的玩意,都会给风瑜一笔分红,这般以来,风瑜手里的钱财自然是越来越多,几乎真的能给陈阿娇造个金屋了,所以,陈阿娇撒出去的这些,那简直是毛毛雨啦!
诸邑公主看着陈阿娇母女的生活,也是极为羡慕,她虽说不缺钱,但是也没豪富到那个份上。诸邑公主不算讨刘彻和卫子夫喜欢,所以,每年能得到的赏赐其实并不多,她的收入主要是来源于汤沐邑的税收,另外就是自个置办的一些产业,这些能让她保持相应的生活质量,还能有一定的盈余,但是想要生活得更豪奢,却是不行!毕竟,她又不是一个人,下面还有儿女呢,等她死后,汤沐邑可不会直接分给几个儿女。隆虑公主能给儿子弄个封君的册封,那是因为刘彻对隆虑公主心中有愧,但是刘彻对她这个女儿可未必有这样的心意。公孙严这个封君的爵位本来也是白捡的,但是这等爵位却不像是列侯,是不能世袭的,如此,几个儿女要么就是能够得到刘彻的喜爱和看重,要么就得自己能干,否则的话,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问题是,刘彻那等喜怒无常又极为薄情的性子,诸邑公主还真不放心让自家儿女跟刘彻有多少亲近,至于说让儿女发奋能干,呵呵,这种事情真的是要看天分的,反正诸邑公主几个儿女,都只是中人之姿。
而且,因为那悬在头顶的利剑,想到上辈子几个儿女因为那件事被牵连,这辈子对于如今几个孩子,诸邑公主就比较宽容,甚至比较宠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如今瞧见陈阿娇母女的作派,她倒是不觉得这些钱财是刘彻所赐,毕竟,刘彻真要是时常赏赐,定然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另外,大家也都知道,洛邑公主素来经营有道,要不是她性子散漫,又有着公主的身份,那么数年就能成为有数的豪商巨贾,可惜的是,洛邑公主从来只跟少府合作,许多人想要跟洛邑公主搭上关系,都是徒呼奈何。
“朱安世?阳陵游侠?”刘彻有些奇怪,“诸邑那孩子怎么会跟这等人扯上关系?”
下面的绣衣使者也是默然,毕竟,他们也没查出来诸邑公主什么时候跟游侠有什么交集,刘彻并没有深究,只是轻笑一声:“看样子,那朱安世得罪诸邑得罪得不轻,要不然,她怎么会跟阿姝低头?不过,这等游侠,素来仗着有点武力横行不法,也是该整顿整顿了!”
阳陵是孝景皇帝的陵寝,这等人在阳陵那边胡作非为,岂不是影响了孝景皇帝的清静?刘彻素来对那些游侠殊无好感,准备这次一股脑儿全抓了,该杀的杀,其他的直接送去做苦役!
刘彻既然起了这个心思,下头自然有人会体察圣意,因此,回头就有人在朝堂上表示,这几年关中地区,游侠横行不法,骚扰地方,已经成为地方大害,然后就开始弹劾廷尉失职。如今的廷尉是杜周,这位在张汤死后,就开始担任廷尉,一向沿袭了张汤的风格,素来极为严苛,如今居然被人弹劾失职,一边出面请罪,一边已经将那些游侠给安排上了。
刘彻自然是将事情交给了廷尉负责,杜周回头就直接吩咐了下去,关中地区的廷尉立马就行动了起来,甚至直接动用了北军,近乎是大索关中。原本各地廷尉都会将那些游侠之类的人记录在案,如今直接按图索骥,将人一一锁拿,那些有门路的游侠自然想要跑路,可是,以前是朝廷没有动真格,如今连北军都用上了,盯上他们的人又是有名的酷吏杜周,哪里还能逃得掉,就算是他们背后的那些靠山,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跟廷尉对着干,毕竟,廷尉除了天子的话,那是有名的谁的话都不听,你敢去找廷尉说情,那么最可能的就是直接被廷尉一起抓进去。长安这些权贵,有几个真的清白呢,就算真的清白,但是张汤连“腹诽”的罪名都能发明出来,谁敢相信廷尉的节操。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个恨不得抢在廷尉前头先灭口,免得这些游侠被抓进去之后,就将自己牵连进去了。
朱安世作为被上头点了名的人物,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抓住了,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能自认倒霉。这位表面上讲究所谓的兄弟义气,实际上颇有些枭雄心性,说白了,到了绝路的时候,那是要不惜一切拖人下水的。朱安世又不知道自己这次倒霉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是有御史上奏,说是如今游侠不法,他也只能是自认倒霉,毕竟,他连是哪个御史在朝堂上喷的游侠都不知道。因此,他干脆就将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权贵都交代出来了。
但是负责审问的人翻来覆去地问,因为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心性,所以也没提诸邑公主,但是最后发现,他跟诸邑公主没有丝毫地交集,这就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了。
刘彻也懒得去猜,直接将诸邑公主叫了过来:“你去找你妹妹,想要对付那个朱安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诸邑公主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很是镇定地说道:“女儿之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豚化作豺狼向我扑来,醒来找人询问,说是朱安世对女儿命中有所妨碍,一个不慎,女儿就要死于他手。要不然,女儿日子过得好好的,干什么没事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游侠麻烦!”
诸邑公主这话说得有些不尽不实,但是刘彻居然还信了一部分,不过他觉得是有人与朱安世有仇,所以在给诸邑公主解梦的时候,就说对方是朱安世,毕竟,一个在阳陵厮混的游侠,怎么可能会跑来刺杀一个公主,除非是疯了!他顿时也懒得问到底是什么人给诸邑公主解梦了,这些游侠得罪得人多得很,寻常人想要报复,也唯有找这些权贵帮忙。
“行了,你啊,白白比你妹妹多活了几年,居然只想到要用游戏刺杀,实在是……”刘彻说着就摇了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诸邑公主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这会儿也轻松了不少:“女儿一向是个不成器的,父皇又不是不知道,的确不比妹妹聪颖!”
诸邑公主早就不是什么年轻气盛的性子了,所以,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度过那次死劫,那么,她是不介意多说几句好话,低几次头的,何况,如今这位是自己的父亲,可以决定自己生死的人物,诸邑公主跟谁要强也不能跟他要强,何况,她对风瑜的确还是很佩服的,起码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想到从朝堂上着手。
诸邑公主既然来见了刘彻,那么椒房殿那里就不得不去一次,哪怕私底下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但是明面上还得维持那段母慈女孝的关系。因此,诸邑公主在跟刘彻道别之后,便直接往椒房殿而去。
卫子夫其实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跟诸邑公主有关,打击游侠的事情跟太子宫没太大关系,毕竟,刘据也觉得游侠并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群体,但是,刘据却觉得廷尉打击面过广,量刑过重,原本如今天下就因为连年战争,以至于人口骤减,怎么能还随随便便就杀人呢?
不过,卫子夫对于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她只觉得诸邑公主跟风瑜凑在一起,是背叛了自己,因此,等到诸邑公主一来,卫子夫就忍不住兴师问罪:“本宫还以为你出了未央宫就准备去长门宫呢,原来还知道长秋宫的门往哪开呢!”
诸邑公主原本心情不错,还打算好好跟卫子夫说话,结果见到卫子夫这般,顿时也懒得装模作样了,她敷衍地行了一礼,然后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人家母女情深,互相扶持,女儿看着羡慕,那又如何?”
卫子夫冷笑一声,说道:“你倒是眼巴巴地凑上去,却不想想看,若是废后怀了忌恨之心,到时候利用你来对付本宫,那你又能如何?”
诸邑公主听到卫子夫这般言语,只想要笑出来,她之前过去的时候也担心陈阿娇刁难,哪知道陈阿娇看她跟看其他贵妇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而且看陈阿娇的模样,显然对于当年的事情已经不再介怀,结果受害者放开了,反倒是卫子夫这个既得利益者一直在耿耿于怀,诸邑公主一时间简直有些凌乱。人家陈阿娇对自己尚且和和气气,结果到了亲妈这里反而是呵斥怒骂,动辄得咎,诸邑公主愈发不满起来,她起身说道:“母后,你也将自己看得太高了,陈翁主若真的那般介怀,何必等到现在!”说着,她看着卫子夫,居然露出了怜悯之色:“母后,你真该什么时候去见一见陈翁主,陈翁主论起年龄,比母后你还要大好几岁呢,但是如今你们两个若是站在一起,只怕其他人只会觉得,你都要变成陈翁主的长辈了!”
诸邑公主这话又刺激了卫子夫,当年她才是正经的以色侍人,硬是将陈阿娇逼得近乎无路可退,结果到了自个女儿嘴里,人家都已经不介怀了,那这么多年来,自己又是在干什么?
卫子夫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愤懑,但是语气还是忍不住变得尖刻起来:“你得记着,你是我卫子夫的女儿!”
诸邑公主这会儿心情好,居然没有跟卫子夫吵起来,反而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为什么闲着没事,要到你这边来被你责骂呢?母后,你的脾气从来只会对我们姐妹施加,对太子,甚至对于那些命妇,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就没见到你有得罪人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只能忍受吗?”
这话却是戳到了卫子夫的痛处,卫子夫脸色一下子煞白,她看着女儿,整个人一时间都有些心虚,她用力咬着下唇,有些色厉内荏地说道:“养了你们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却都是跟我作对,早知如此,当初生你们作甚?”
诸邑公主这下忍不住了,她轻哼了一声,说道:“若是没有我们姐妹接连出生,那么,真的能轮得到母后你生下父皇长子吗?母后,你能有如今的地位不容易,如今舅舅不在了,我看太子未必指望得上,母后你还是好好想一想!”说着,诸邑公主也懒得继续跟卫子夫吵嘴,她从席上起身,口中说道:“母后,女儿府里还有事,就不打扰母后了,女儿这就告退!”说着,又环顾了一下那些垂着头,噤若寒蝉地宫人,冷声说道:“皇后娘娘春秋已高,你们可得小心伺候着,要是皇后娘娘有了什么不好,那你们就掂量着点!”说着,诸邑公主抬头挺胸,几乎是趾高气昂地离开了椒房殿,后面卫子夫却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以前的卫子夫,不管是什么情况下,她总是从容冷静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失去了这份从容冷静,很多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最重要的是,她对未来也愈发不确定起来。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下来,陆续经历了许多离别,她曾经最宠爱的长女,看着长大的外甥,还有一向在背后支撑自己的弟弟,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也让卫子夫越来越迷茫,唯有用皇后的身份来武装自己,可是,蓦然回首,身边的人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卫子夫这般想着,原本挺得笔直的背也佝偻了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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