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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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郎君。”
程烟跟以前一样不讲规矩,既没有呼他殿下,也没有行礼。
萧衍似乎很疲惫,就那么杵在假山旁看她。
许是白事的缘故,她的衣着也是素雅单调的,双丫髻上只有简单的两朵珠花,一双眼清澈明亮,透着与世俗格格不入的纯良。
“我有些饿。”
程烟愣住,他这是来讨吃的?
她后知后觉叫仆人去备早食,萧衍自顾进了屋里,程烟连忙跟上,并狗腿地把她喜爱的蜜饯给他,说道:“萧郎君尝尝蜜饯,可好吃了。”
婢女端来铜盆供他净手,他取帕子擦净后接过尝了尝,甜得发腻。
把那颗蜜饯勉为其难咽下后,萧衍坐到椅子上,说道:“近些日我要忙着阿娘的葬礼,多数都在宫里,阿烟独自在府里怕不怕?”
程烟摇头,试探问:“我能出去吗?”
萧衍看着她,严肃回答:“不准。”
程烟撇嘴。
萧衍缓和表情,“待我忙完这阵子便带你出去看看,如何?”
程烟点头。
萧衍继续说道:“京中不比乡野,处处提防大意不得,你可明白?”
程烟摇头,“不明白。”
萧衍:“……”
故意气他呢。
没隔多时庖厨送来早食,萧衍的胃口似乎不太好,并未用多少,程烟又嘴馋地捞了几个小馄饨。
见她饱足的样子,萧衍觉得心情稍稍好了些。
他喜欢她身上的纯良天真,无辜且无害,跟她相处内心能得到安宁,也能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
在这只小白兔面前他从来不会展露出自己的阴暗腐朽,怕把她吓着。
她是那么的柔弱,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尽管她来自乡野,没有规矩,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更不会讨人喜欢,可是他却乐意跟她呆在一起,把她视为这个世道最后的一片净土,愿意竭尽所能去呵护。
之后萧衍在这里坐了许久才离去。
宫里头需要他守灵,诸多事情需他打理,回府的次数愈发少了。
不过他还是记得程烟说过的话,她说她喜欢金灿灿的东西,于是大大小小的金饰被婢女一一送来。
有完整的头面,也有花钗珠翠,但凡是京中时下流行的,女孩子喜欢的,她的房里总少不了。
程烟是个俗人,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金饰,贪心地坐在铜镜前一一佩戴。她在脑海里同系统009八卦,说道:“009,我能把这些首饰都带回去吗?”
系统009:“宿主你想得倒挺美。”
程烟“啧”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摆弄手里的花钗,一本正经道:“能在楚王府等死也挺不错,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撑腰。”
系统009也觉得这波业绩稳了,说道:“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任务量宿主就能回去了,我在此提前预祝宿主顺顺利利。”
程烟:“这吉言我收了。”又道,“回去了我一定要先吃顿火锅过过嘴瘾儿。”
想到现实世界里的灯红酒绿,她扬起嘴角,心情大好。
目前皇后大丧,举国哀悼,京中禁娱乐。
沈氏一介贱商之女,能追封为皇后,成为时下最热门的八卦,不止民间热议,宫里头也有宫人小声议论。
在守灵期间,萧衍免不了要同温氏母子相处。
那温贵妃已是四十多的人了,却保养得极好,银盘脸上有一双会说话的杏眼儿,皮肤白皙不见皱纹,好似岁月把她给遗忘了一样。
要知道她在年轻的时候可是京中第一美人,又有户部尚书的家世背景,且与天子萧乾安有过婚约。
这样一个门楣显赫的家世背景,情操涵养自然要比商贾出身的沈氏高出许多。
只不过她的运气不好,明明有一桩好姻缘,却因萧家出了变故,反让沈氏捡了便宜成为正妻,她却落了个妾室的命。
心高气傲的温氏自然是不服的。
现在沈氏死了,把后位挪了出来,天子又偏袒自家儿子,日后总有机会上位。
温氏跪在灵堂里,一副娇弱凄切的哀婉,我见犹怜。
萧珂怕她受不住,欲言又止道:“阿娘若是乏了便去歇会儿,这里有我和二郎守着。”
温氏拭了拭眼角,偷偷瞥了一眼跪在前面的萧衍,说道:“明日姐姐就要上山了,我对不住她,能多陪一阵儿就多陪陪吧。”
萧珂不再多言。
旁边的萧衍直挺挺地跪着,不言不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跟木头似的,不知在想什么。
稍后天子过来上了一炷香,见温氏脸色疲惫,便让她回去歇着。
温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萧衍,谨小慎微的模样激起了萧乾安的保护欲,朝她说道:“宜兰先回去歇着,晚上还要熬夜,万不可把身子弄坏了。”
温氏欲言又止。
萧乾安吩咐道:“大郎送你娘回去歇着。”
萧珂起身把温氏搀扶走了。
萧衍用余光瞥了他们一眼,瞧那一家三口,夫妻恩爱父慈子孝,这样的一家子就该整整齐齐的。
下锅。
萧乾安的手忽然落到他的肩膀上,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阿娘明日就要上山了,许多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吧。”
萧衍缓缓仰头看他,看这个一身威仪的男人,一字一句问:“儿还未及冠阿娘便没了,以后父亲会像她那样爱护儿吗?”
萧乾安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那张脸昳丽温雅,气质孤高清冷,像一匹形单影只的幼狼。
他很好的继承了沈氏的样貌,眉眼里透着几分内敛的清俊婉约,跟老大萧珂比起来毫无王者威严霸气。
到底是商贾出身。
看着那张流淌着沈家人血脉的脸,萧乾安的瞳孔收缩,仿佛看到了沈焯带给他的烙印。
他的岳丈,那个马贩子,既是他的造就者,亦是他痛恨的操控者。
两种复杂的情绪同时汇聚到了这个嫡子身上,滋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惧怕与厌恶,因为每每看到他,就不禁想起他的外祖沈焯,那个野心勃勃,算计且贪婪的贱商。
是的,贱商。
在他的眼里,沈家人都是卑贱的,连带这个嫡子也是那般上不了台面。
辛辛苦苦熬了二十多年,总算摆脱了沈焯的操纵,萧乾安一点都不想再去回顾以前在樊城的窝囊日子。
他只想摆脱沈家人,就好似他们是烙在他身上的耻辱那般,唯有彻底摆脱,才能让他堂堂正正站立起来,成为真正的帝王。
父子看着对方,也不知过了多久,萧乾安才虚伪道:“虎毒不食子,你是我的儿,再有不是之处,终是为父心头的一块肉。”
这话似把萧衍哄高兴了,他缓缓笑了起来,眼里露出的纯粹令萧乾安不敢看,“父亲说的话,儿都信。”
萧乾安俯视他,他今年才十八,还未及冠。
这是他的嫡子,未来会继承皇位的儿子,只是他并不想把帝王宝座让给沈家人。
不配。
温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萧衍的脸庞,萧乾安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灵堂。
萧衍跪在原地看他走远的背影,已经明白,自己是无法活到行冠礼的,也就是二十岁的成年仪式。
他的老父亲既然能容忍妾室斩杀嫡子,那再杀一次又何妨?
想到这里,萧衍的视线默默地落到棺椁下的油灯上,开始用衣袖擦拭方才被萧乾安拍过的脸。
一遍又一遍。
直到脸颊被衣袖擦得发红发肿,破皮出现血丝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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