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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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厂长啊，你看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之前我们用你的产品我们也很满意，你们质量也符合我们的要求，可是你看这个季度我们用了深圳一家公司的产品，他们的质量和你们不相上下，可价格只有你们的一半啊，而且还免费先给我们用三个月，然后再结账。你也知道，我们的竞争也很激烈啊，要和很多企业的产品竞争，，，，，”，

李山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过去合作长达四五年的老秦厂长的话，一句一句重重的敲打着他的内心。

按照报价低一半的价格，李山显然做不到，刨去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还有百分之三十是净亏损，怎么能做到呢？厂里虽然还有稳定的订单在生产，可是这样的稳定已经开始逐步瓦解。

当全社会都在进行市场经济调节供需时，比的可就是实力了，而实力显然就是质量和价格，李山敏锐的感觉到未来市场竞争的残酷，而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和春晓姑妈一样来自农村的李山，家境贫寒，自幼勤奋好学的他早早地在七个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看着父母日夜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年少时的李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走出农村，做出点事情来。

1978年恢复高考，李山考取了整个县域地区第一名，让全村人目瞪口呆后便是一片沸腾。

众星拱月般的李山，没有想到自己取得的这一点成绩竟让全村人这般沸腾，就连老母亲都整日笑容满面，而老父亲常年驼着背的身材似乎都挺直了走路。

多少年来这个坐落在县城偏远一隅的小村从没出过什么学者状元，即使顺着历史的车轮往前数上几百年也未曾有过如此，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其间早已习惯了安分守己踏实务农，即使有跳出农门的有志者却也是一腔报复后被现实打回，回归土地维持生计。

如今李山跳跃出了人们的思维，沉默无奇几辈人的乡村还是有了文曲星下凡，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娃，那是本家的娃，那是他们不管从上还是从下从哪代数都带着亲沾着故的娃，他们带着真心的欢喜兴奋，带着对李山未来必会位居高位的判断，带着对生活突然照进了一束闪亮亮的光芒，纷纷涌进李山的家门。

李山被他们的热情包围，被他们的欢声笑语连绵不断的庆贺和期盼所感染，心里那份激情的火苗也如熊熊大火般燃烧。

然而，他不能如乡亲父母们那般单纯的喜乐，也无法一样的认同考上了大学就将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他还要面对的是即将离开的岗位，他为之付出心血和精力两年有余的岗位，他取得了成绩，从每年不断取得的表扬，从领导对他流露出毫无隐藏的欣赏，他的努力都得到了肯定。

他也深谙了底层人民的困惑和艰难，思想的狭隘，人性的束缚需要更高的思想或方式来解放和护佑，然而这一切他都无能为力。

他读完了整个《文选》，读完了《理论》读完了《思想》，他借着自己蹩脚的英文也翻看了新华书店里对国外农村的书籍，心里似乎有了更深的疑惑，更深的求知欲让他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为强烈的吸引。

他不禁哑然一笑，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人与人是多么不同啊，其最大的不同在于追求的不同，而追求的不同竟根植于思想的不同。无论出身背景，生长环境，还是个人秉性无不先天影响着个体思想认识的成熟，而后天的努力更是加速了思想追求的实现。

李山带着求知的梦想读完了三年大学，年年优秀，毕业后主动申请能回到家乡，于是被直接分配到家乡所在县城里最大的国营企业清清纺织厂做采购专员。

从上班的第一天起，李山心怀壮志，他要为自己找到社会价值的体现而努力，他也要为远在乡下的亲人和父老相亲为自己跳出农门的沸腾和雀跃带来的憧憬有实现的惊喜。

命运没有亏待付出汗水的年轻人。

五年时间，李山从采购专员到采购主管到采购部门经理级级跳跃,第五年成为了纺织厂厂长助理，全面分管厂里的各项工作，年轻的李山成为了近万人工厂中的一颗耀眼地星星，这在论资排辈的大型国营企业实属罕见。

惜才者纷纷为李山的才能心悦诚服，大加赞赏。此时的李山似乎无形中套上了圈圈光环，年轻有才有前途，虽不高大俊朗潇洒英俊，却也带着读书人的儒雅和清秀，虽出生农村，但年年晋升的职位早已淡化了出生放大了体现在身上的“前途”两字。

李山没有为之骄傲，他的脚步沉着，在众多干部牵线搭桥的干部子女或城里人家境好的各种示好中，没有选择为自己的事业或职位添砖加瓦的有实力的姻缘，他坚定的选择了春晓的姑妈，一个普通的和他一样来自农村靠着自己的努力获得一点点成绩的漂亮的县剧团演员。

他在她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他更看到两个人的心紧紧地靠在一起，温暖而踏实。

他有了家，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家，风雨飘泊中稳定的归宿和相依，而更让他深深地吐出口气的是他有了为远在乡下的亲人和乡亲们实现进入城市的憧憬的渠道和能力了。

老厂长身体的原因逐渐走到了幕后，厂长助理的李山实际行使着厂长的各项权利，管理着大几千人近万人的国营纺织厂，不但厂里各项工作做的好，效益好，更是创下了多项纪录，成为了县里耀眼的明星企业。

李山也被赋予了更多的权利和威望，大量的劳动力就业在工厂进进出出就属于其中一个环节。

计划经济时代，市场经济不活跃，城市里的企业有限而且企业员工的进出只针对城市人口。

农民不被鼓励进城，只能在田地间劳作，走进城市的只能是一条途径考上大学，大学招生数量少，农村教育质量和城市相差一大截，考入大学的凤毛菱角，那些考不上大学没有任何出路地农村孩子，形成了大量年轻劳动力，在全国各地随手一抓遍地都是。

此时那些城里的国营工厂便成为了香饽饽和最眼巴巴望着的光明前途了。

富贵不回乡，如衣绣夜行。

在工厂人员的招聘中，李山突破招工渠道将哥哥姐姐弟弟家只要不再读书到了工作年龄段的侄儿侄女以及乡村里沾着亲带着故的孩子都想尽办法统统招到了县城，在他掌管的工厂，在他利用关系找人帮忙的其他工厂里安排就业工作。

和李山一样有着众多兄弟的春晓姑妈家也是一样。

春晓的姑妈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计划生育还没实行的年代，春晓两个大伯家每家有五个孩子，到了春晓家和春晓小叔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了，春晓也有两个弟弟，小叔家也有了三个孩子。

除了春晓和春晓小叔家的孩子还尚小，春晓两个大伯家除了一个大姐已经结婚成家，其他九个孩子都赶上了年轻劳动力无处可去的时候，而县城里的姑妈是他们唯一的指望，这些指望也都通过姑父的安排全部变成了现实。

每一个孩子从农村来到城市，从农民或待业青年变成城里的工人，都如鲤鱼跳龙门般跳的人心欢喜。

看着他们的欢喜和可见的未来，李山都深深的吐口气，他深知这份欢喜对于年轻人来说有多重要，在那满眼都是田野牲口一日三餐的日子里犹如一扇窗打开了他们看世界的梦想和人生的希望。

他感到自己终于为家乡父老做了事情，看着每一次回到家乡他们犹如捧着神一般将自己万分拥戴，在家屁股还没坐下来便是这家来探望，那家来相请的盛情，为终于没有愧对他们对自己的这份情和希望而欣慰。

虽然，家乡父老的拥护和爱戴更多来自他对他们的帮助和提携，如果没有了这份付出，他们也会热情相迎，只不过更多的是站在远处的相迎和喜欢，如今那么亲切的连在一起真心的走在跟前，除了浓浓的乡情和感激外，更实现了他们当初对李山考入大学后的真心欢喜和憧憬地实现感到远见十足。

你听，咱村的娃没看错，真的那么有出息。

李山他为自己能给他们带来的这份帮助感到满足。

从家庭到社会，从自身到成长，从茫然到实现社会价值，从一个人成功带来家乡父老的希望实现。李山这一路走来，付出了众人看不见的汗水和辛劳，也有着别人看似果断和眼光后的迷茫，选择。

但无论在哪一个情绪的节点还是困难的节点上，他的心里坚持着脚踏实地的原则，从没有过危机感，有的只是努力的向前。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有了危机感，采购员出身的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样的危机感不在是凭借一股子劲能挺过去的。

那是一种时代的号角，是整个大环境的号角，似乎号角一响起便会瞬间摧古拉朽将一切夷为平地，没有给人丝毫的准备和提醒。

近万人的企业啊。

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似乎越来越多了，噪音似乎也大了起来，李山惶了惶神，他看着马路上人们匆匆忙忙的身影，应该都是在往家赶吧，他打开车窗，喊着站在不远处的司机。

“小王，我们走吧。”

“好的，厂长，这是刚给您买的水，您喝点。”

“厂长，我们是回家吗？还是，，，”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