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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阳还没有露脸,东方的天空已染上霞红,像姑娘抹上了胭脂一样的美丽。微风吹拂,庄稼飘香。
王思善的大女儿冬梅一大早就来到了王家祠堂。她听说秋霞六月初三出阁,于是就来问老爷子打家具的事情。
她的丈夫是木匠,她想替丈夫揽下这个活计。
老爷子告诉她,因为时间太仓促,家具只能买现成的,来不及自家打了。
冬梅在王家祠堂吃过早饭,就去西北屋五婶屋里看秋霞昨天从瓷陵县买回来的嫁妆———床上用品。家具还在购买中。
秋霞的闺房里拥满了人。床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八条被子、八条褥子、八条绸缎被面、八条条纹被里,两床竹席、两床草席、四对枕心、四对枕套、八条枕巾、四条毛毯、两条薄纱蚊帐、两条生布帐慢、两副银帐钩,四套新郎新娘的衣服、四顶不同颜色的帽子、四条男式围巾、四条女式围巾,两双男式手套、两双女式手套、两双大圆头男式皮鞋、两双女式绣花鞋,四双男袜、四双女袜、四双男鞋垫、四双女鞋垫,一套钩花台桌布、一套绣花台桌布、一个针线包、一个盛针线织品的精美簸箕,四把檀香折扇、四把绣花丝绸圆形小扇、两把油纸伞,四盏玻璃罩精美小巧煤油灯、两盏夜间出行马灯,一套釉下五彩餐具、一套釉下五彩茶具、一对釉下五彩扁豆双禽花瓶、一个釉下五彩观音送子,等等琳琅满目的嫁妆,把一张双人床堆得都睡不下人了。
秋霞和妹妹秋波昨晚都是跟秋萍拥在一张床上睡的。
王家祠堂的小媳妇和女孩子都是来欣赏秋霞的嫁妆的,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的说羡慕嫁妆之多;有的夸嫁妆精美高档;有的夸秋霞命好。
老奶奶坐在一把竹椅子上,喝着秋霞为她买的润喉咙的川贝陈皮茶。
秋霞和于韵妹在两条长板凳上铺上板子,然后把床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摆上去。
冬梅是秋霞这一个辈份的大姐姐,都叫她梅姐。
梅姐不但手脚勤快,嘴也勤快。她一进来就忙着帮秋霞母女把那一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放到临时搭好的台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还不停地讲她当年出阁的情形。
冬梅的话闸一打开,就喋喋不休,“当年我出阁的时候真是可怜啊!那时我才十六岁,也不知那个人长什么样。都是父母决定的,不管长什么样都得嫁过去。到了出阁的那一天,一顶花轿就把我抬了去。当时,我害怕极了,坐在花轿里一直哭一直哭,到他家里我都还在哭。拜堂也是他们捉着拜的,入洞房也是他们连推带拉的推进去的。我怕的要死,全身发抖,我把公公婆婆想象成老虎的样子,眼睛就像两把绿火,对着我张牙舞爪的,好像一口就要把我吃掉,而他就像是武松打虎里的武大郎,又矮、又丑、又老。我越想就越害怕,想逃跑又不敢,我只有哭,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两个灯笼。唉!那时候的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哪里像秋霞这么有福气,男人是自己选的,婆婆的面也见过了,还亲自去城里挑选自己喜欢的嫁妆,跟秋霞比呀,我这辈子真是白活了,哈哈哈。”
“梅姐,你这样还算好的,起码邱姐夫还有门手艺,人又勤劳。像大姑家的顺德表嫂,自己长得如花似玉,却嫁给顺德表哥这么一个又傻又残疾的人,想想我都替表嫂叫冤。要是换了我,早都去跳乌龙江了。”秋萍激动的说。
于韵妹瞪了秋萍一眼说:“秋萍,你胡说什么呀?不干活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如果我爹我娘包办我的婚姻,我就去跳乌龙江。”彩云的话就像一颗炸弹,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冬梅忙说:“彩云,你小小年纪,别跟着惨和,这都是大人的事,你懂什么?”
老奶奶听冬梅说她成亲的事就已经不高兴了,再听到秋萍又说起表哥顺德,就更加生气,再又听彩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气不打一处来,认为就是冬梅在这里胡说八道惹的祸。于是把一肚子气往冬梅身上撒。
她从竹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茶杯朝冬梅摔去,再指着冬梅的鼻子愤怒地骂道:“给我滚,你这个扫帚星,死回来干什么?谁要你在这胡说八道的。滚,滚出去,永远不要回来。”
老奶奶当着这么多人叫冬梅滚,冬梅一时觉得很没面子,委屈的用双手悟住脸,哭着从西北屋的后门跑了出去。
于韵妹也跟着跑了出去,在冬梅的身后安慰说:“冬梅,你慢点走,别跟你奶奶生气,你奶奶老糊涂了。”
冬梅头也没回的跑出了牌坊外,于韵妹只好又回到屋里。
这时,老奶奶因为受了气,又咳的厉害起来。秋霞在一旁替她捶背揉胸。
秋萍到私厅里拿了扫帚和土箕,清扫奶奶摔碎的杯子。
彩云、兰萍、兰芳和妙苗等人,被老奶奶这样一闹腾,也觉得没趣,扫兴的各自回自己屋去了。
于韵妹回到秋霞房间后,见秋萍扫掉茶杯碎片的地方,被洒掉的茶水弄得又湿又滑,于是吩咐说:“秋萍,你去厨房里铲一点炭灰,把地吸吸干。秋霞,把你奶奶扶回屋去,让她去躺一会。她今天坐太久了,累了,又淘一肚子气。本来喝了你买的川贝陈皮茶,今天早上都没怎么咳了。可是你梅姐这张嘴也确实是太爱说话了,她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也不知说多少回了。说话也不看场合,见人就说。唉!这下好了,自己白白的讨了一肚子气受,还把你奶奶气成这样。秋萍,你以后别跟我死呀活的哈!什么话不好说?偏要说些不吉利的。”
“娘就会说我,又不是我惹梅姐挨骂的,还不是彩云这贱婢把奶奶惹怒的,她早就喜欢梅姐家的建国了,就怕仲书哥和嫂子把她许配给别人,所以才这么说的。”秋萍据理力争的说。
于韵妹瞅了秋霞一眼,示意秋霞快点把奶奶扶出屋去,然后两眼瞪着秋萍说:“没有根据的事情,你别跟我在这里瞎说。”
“嗯,”秋萍嗯了一声后,把土箕里的碎瓦片和炭灰提出去,倒在后院的一个专门堆垃圾的地方,然后又回去帮母亲整理姐姐的嫁妆。
秋霞扶着奶奶慢慢的走出西北屋的私厅。穿过中厅到达大厅时,爷爷王耀荣刚好把一只脚踏进大厅的门槛,一进门就笑哈哈的说:“卖了、卖了,还卖了个好价钱,下午叫老四去签个协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成交了。哈哈,好哇!太好了!”
秋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爷爷,你卖什么了?”
“呵呵,我卖什么了?我卖了一孔石灰窑呀!人家朱家大院金碧辉煌的,我王耀荣的孙女,要去那里做少奶奶,嫁妆不说有多豪华,但起码也得有个相当嘛。虽然人家朱家给了二百块大洋做彩礼,但爷爷也不能赚这个钱。爷爷不但不赚这个钱,反倒还要陪钱,否则人家会瞧不起我们的,孙女,你说是不是。”王耀荣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幸福快乐的神情,笑着拍了拍秋霞的肩膀说。
秋霞也是一脸甜蜜的说:“谢谢爷爷!”
秋霞把奶奶送回房间,侍候奶奶在躺椅上躺下,给奶奶盖了一条薄薄的线毯,然后退出奶奶的房间,轻轻带上门,便往西北屋走。
她边走边想,爷爷为了给我制办嫁妆,卖掉一孔石灰窑,这下可要惹大祸了。但爷爷想好了的事情,是谁也劝说不了的,只有树倒临时裁,到时再说了。
王耀荣是因为攀上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亲家,自己的脸上也有了光彩,所以不管发多大的代价,他也要把秋霞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但是王家祠堂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认为老爷子就是偏老五一家,什么好处都给了老五。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在心里暗暗的嫉妒老五一家。表面上不说,心里却恨得痒痒的。
把彩礼钱一分不赚,全部制办成嫁妆赔回去,就已经不得了,老爷子还要卖掉石灰窑来陪钱嫁孙女,换了谁也想不通。
但话说回来,又有谁理解老爷子呢?老爷子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秋霞成了朱家大院的少奶奶,那么就是五百亩田地的女主人,以后王家祠堂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秋霞只要从身上拔一根毫毛,也可以挽救整个王家祠堂。但是,这也只是老爷子一个人的想法而已。
本来秋霞的婚事理应秋霞的父母来操办的,可老爷子不肯分家,那么王家六兄弟也就谁也没资格操办子女的婚事,人人都只有听从老爷子的安排和吩咐。
于韵妹倒是非常知趣,对老爷子也是十分尊敬,所以她基本上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切都由老爷子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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