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仿佛若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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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诈之子虽然看上去令人作呕,类人的口器也似乎诡异无比,但其实它们并不存在太多的攻击手段。
它们就像真正的蛞蝓一样,没有骨骼、就只是单纯的血肉聚合物,弱小无比,连只鸡都能杀死不少。
但当有一个人杀死它们,就会发现自己的理智、心绪都在受到严重的影响。
乔治如今便是如此。
他的理智数值高达7,远远超过普通人能有的值,却依旧在杀死数不胜数的诡诈之子后整个人处在脱力的边缘。
他感到很累。
心脏似乎在超负荷运转。
思想中已经开始不间断、不受控制地出现某些影像或场景,像是走马观花。
最后一只蛞蝓被乔治以足踩踏,碾成肉酱,汁水迸射出来。
再回首,地下寺庙的地面,无数污秽腥臭的内脏肺腑已经和蛞蝓的粘液、被碾碎后的肉酱混为一体。
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里的光很亮,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阴影。
但在厚重的金属大门之后,那些阴影覆及之地,黑暗就像骤然间活过来一样,争先恐后地伸出骇人的无形肢体要探入寺庙之中。
但当它们触到强光,又发出无声的嘶吼,然后剧烈颤抖着猛然收回。
剩下的十几张画皮把自己挂在墙上,那些供奉的大神后面,内里充斥着气,像是一个个还活着的孩子。
乔治的脑子脑子有些晕眩。
但这种晕眩并非对身体有害,反而像是一股类似模拟人生之中强行灌输的记忆那般,有数不清的梦在他的思绪中绽放。
他在整个地下寺庙最显眼最高贵的神位上坐下来。
这是一尊……毗湿奴。
石像身着黄色的绸衣,肤色绀青,面如满月,目如绽开的莲花花瓣,胸前饰有宝石乔湿图跋和圣线粗大的花环,四臂手持法螺贝、妙见神轮、伽陀神锤、神弓、莲花,居然在这腐臭血腥暴戾的气氛中平添一丝神圣。
可乔治只是看了这神像一眼,便伸出手来把它推到在污秽之中,任其碎裂、血污满全身。
他知道毗湿奴在印度教里是守护的象征。
可这神像没有尽到它的职责,于是乔治便毁了它。
随后,乔治在原本属于毗湿奴的莲台上坐下,这里要干净很多,没有血污,也没有诡诈之子的残骸。
他的脑子太累了,是诡诈之子在死亡时向他灌输的记忆太多,他必须要去吸收、去看这些记忆。
双眼逐渐模糊,乔治强撑着让自己不要睡着,而只是像看电影那样在脑子里看这些曾被某个人经历过的一切。
他的意识下沉,下沉,下沉……
一直下沉到底部,一个混沌的领域。
然后……
一切又亮起来。
……
又做梦了?
不,那好像不是梦。
苍白的、只有薄薄一张的诊断书就被放在茶几上,洒落的茶水把它的下半部分浸润,上半部分许多内容也被大滴的液体打湿、模糊,只能再见到短短几行字。
“双肺小圆细胞恶性肿瘤”。
“何港”。
男人睁着眼躺在一棵山核桃树的旁边,初夏的阳光透过叶子落下驳杂的亮斑。
他把卷好的烟叶散开,重新装回发烂发霉的小木盒子里,半晌,又重新卷起来。
其实他早就察觉不对劲了。
可他不敢去检查。
他怕真查出来什么,日子就烂了。
虽然现在的日子也很烂。
男人开始啪嗒啪嗒地抽老烟,浓烈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钻进他的咽喉、钻进他的肺。
然后,又重新被吐出来。
烟成了烟圈,一个接着一个。
妻子还活着的时候时常让他不要抽烟,可这世道艰难,拼命的男人全凭着一竿子大烟才能让自己支撑下来。
“烟啊……”
“烟是个好东西……”
他面朝上,滚烫的烟灰落下来,落在他的面皮上,烫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泡。
他苦也苦了,累也累了,便总觉得不至于要把唯一的慰籍戒掉。
得绝症的人那么多,怎么会轮到我呢……
厄运怎会总眷顾一人……
我还有囡囡啊……
男人哼着年轻时候喜欢的曲子,声音却好哑了。
他还是倔强地笑,像以前那个在田野间奔跑的男孩一样、像曾经蹲在村头等着每年一次戏班子的少年一样。
囡囡是男人的女儿。
老人说小女娃就得叫囡囡,贱名字总归是容易养活些。
所以女儿叫何囡囡。
一想起她来,男人的心啊,就绞着绞着的痛。
他自己本就孤苦伶仃,幸逢良人,这才有了一枝半果,可许是造化弄人,在生活初有些起色了的时候,爱妻便撒手人寰。
只留下襁褓中的囡囡和男人相依为命。
男人哪儿会带什么小孩啊。
还得多亏了住在这附近的王阿姨、李大妈、许阿婶,几个神神叨叨的中年妇人,帮着换尿布、合着买奶粉,才让小女娃子没至于被养成野小子。
男人从胸膛那里的挂坠拿出一张还没有泛黄的照片,里面的女人巧笑嫣兮,有淡淡的婴儿肥,却能看出是一个乐观的女子。
这人呐……
死了便没了……
有些时候何港也会想,或许便这样去了也挺好,他早也就想自己的发妻了。
他们一起从中国南边的大山里走出来,寻一个活路。
那个年代……
真苦啊。
他们结伴而行,淌过多少山河,才来到大洋彼岸传言中遍地黄金的大纽约。
初来时,语言不通、没有学识,居然只能到老乡的店里帮忙洗刷碗筷。
那些日子也算满足。
可有一日,一切都被毁了……
两个怪物闯进了他们的家,他们管那个绿色的叫浩克。
然后……
然后……
“然后……”
何港双手揪住自己两侧的发鬓,他才三十不到,却两鬓斑白,操劳过度。
妻子逝去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终于,这个绷了好久的男人再也忍不住,死咬着嘴唇哭起来。
他最后开始大声地嚎哭。
为自己悲惨的命运。
也为可怜的女儿在他死后将要面临的生活。
她还那么小……
她……
“看来你需要我的帮助?”
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在他面前。
何港慌乱地擦拭泪水,他抬头。
那个人……
“我叫奥尔德雷奇.基里安。”
“或许我能治好你的癌症。”
他伸出手来。
手掌中有炽烈的光。
何港的眼睛被模糊得很严重。
但这一刻,他只觉得……
仿佛若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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