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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万万没有想到,他在燕州府待职一个多月,最后竟然&ldqo;待&rdqo;出这么个结果一一边军马直西寨指挥。而且这还不是正式的任命,是&ldqo;假职&rdqo;,就是说,他是代理指挥&hllp;&hllp;
要是他能够选择的话,他肯定不情愿接受这个差使。但是他没的挑拣。他才到卫府,还没见着考功司的司官,盖着提督大印的公文连和表明他边军营校尉身份的铭牌就已经递到他手上,他心头再不乐意,也不敢违了军令。
看来他只能先去边军里呆一段时间了。好在公文和铭牌都是卫府考功司的司官亲手交给他的,并且和颜悦色地同他说了半天勉励的话。这说明卫府还是比较看重他,多多少少让他失落的情绪有些安慰。
石头对他假职的事都没什么反应。他是商成的亲兵,商成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这没什么好说的。包坎还有些兴奋。和营哨相望纪律森严的卫军比起来,边军虽然待遇差点,却没那么多约束,他跟着商成,完全狐假虎威一回。他觉得自己肯定会非常威风,因为在整个马直川里,再不可能有比商成的勋衔更高的军官了,自己完全可以在一漫川道中横着走;说不定不用靠着商成的庇荫他都能耍下威风哩一一他可是堂堂正正的正九品下仁勇副尉。
孙仲山听说商成去马直西寨做指挥,还兼着营校尉,立刻高兴地说,他和他的一哨人就在马直西;其中还有一些人商成也认识,都是从广平驿一路下来的老弟兄,商成去当他们的营校尉,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他拍着胸脯朝商成保证,校尉大人的手指到哪里,他和他的人就一定打到哪里。
对孙仲山的暗示,商成只是笑着表示赞赏和感激,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实际上,他压根就不想去当这劳什子的边军校尉。好在卫府的公文里并没有提到赴任的具体日期,所以他决定暂时不忙上路,先在燕州等等,看事情还有没有什么临时变化。他为自己找的理由是马直西寨的军马还没有领齐;等他取齐四十匹军马就上路。
一连几天,他天天都打着催要马匹的幌子朝卫府跑,希望能撞见个自己认识又说话管用的上司,好倒一下&ldqo;苦水&rdqo;,也许上峰同情他的遭遇,能替他说几句好话,那样他就不用去马直了。
可他在卫府里进进出出好几天,到底也没能找到愿意替他说项的人。几天里认识的上司倒是遇见过两三个三五回,可他们都是站着和他寒暄两句,说几句不关痛痒的鼓励话,还没等到他表露出对&ldqo;假职&rdqo;一事的苦恼,便都寻着托辞把他打发走。失望之余,他也觉得整件事有些不对劲一一按理说,他是没根没基刚刚冒出头的新进军官,又是卫军里排得上号的&ldqo;悍将勇将&rdqo;,这些人即便不刻意招揽自己,也不该把自己朝外推呀,难道说自己去边军假职的背后另有一篇文章?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蹊跷。
可是,谁会和他过不去呢?半年里他除了打仗就是养伤,来燕州待职也是天天窝在驿馆里,等闲连这小院落的门都很少迈过去,他还能得罪谁?他不单没得罪过什么人,还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少好处,跟着他上阵厮杀的人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连因&ldqo;病&rdqo;回上京调养身体的李慎都因为他立下的功劳而得了朝廷的嘉奖,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会来给他下绊子。
到最后他也懒得动脑筋了。边军就边军吧,假职就假职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也许卫府这样安排,真是为他好呢?他从军的日子毕竟太短,窜升得又太快,并没有实打实地带过两天兵,缺乏军务上的经验,卫府是在重用他之前给他个熟悉军中事务的机会&hllp;&hllp;
既然拿定了随遇而安的主意,他也不再去担心自己的前途,于是不再朝卫府跑而是天天呆在驿馆里,一边等着牧马监的通知,一边在读书和闲聊中打发时间。
和他聊天的一般都是孙仲山。有时候包坎也会过来插几句嘴,石头则是抓紧最后的机会和情人待在一起,经常整天整宿地不落屋。
在一起说过几回话之后,商成才了解到孙仲山的一些事。孙仲山是定晋威平人,家里世代务农,因为有百十亩好地,所以家境很不错,他虽然也种地,但还读过几年书,《千字文》是学完了的,很能认识一些字。东元二年他十七岁时,家里为他说了一门亲,是他的远房姑表妹,眼看着佳期将近,哪知道乐极生悲他竟然闯出件祸事一一朋友成亲,他多喝了两杯酒劲上头,又是少年心性,借着闹洞房的机会,趁人不注意偷偷爬到床底下,直到夜深人静才爬出来,拿墨汁污了脸装鬼吓新人,结果朋友竟然被他活活吓死&hllp;&hllp;家里使了无数的钱才保他没被卖作官奴,最后判了枷两月杖八十充军燕山。
说起当年自己的荒唐,孙仲山忍不住潸然泪下:&ldqo;&hllp;&hllp;我一走就是十六年,其间从来没和家里通过音信,都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个光景。我不求福不求禄,只求老天爷能可怜我这个罪人的一片诚心,给我一个孝敬爹娘的机会&hllp;&hllp;&rdqo;
商成又是气恼他又是可怜他,默然半天,才问他:&ldqo;你这么多年就一直没和家里人联系?&rdqo;
不是孙仲山不想和家里联系,是他没脸面更没资格和家里联系。他的案子判下来那天,他爹就把他的名字从户族里勾除了,他充军上路的时候,家里没人敢去送他,还是他娘央告托他的一个姨,给他捎了一贯在路上花销的钱。铜钱早就蛤光了,为了留个念想,他把串钱的细麻绳换了下来,至今还珍藏在他的贴身口袋里,有时候想家想得狠了,他就拿出来看看,哭上一回,人也好受些&hllp;&hllp;
除了聊说往事,两人也说一些军务上的事情。商成不太懂边军卫军的条例制度,什么七禁令斩五十四斩,什么步军操典马军操典还有《五军略》,他一概是俩眼一抹黑,他身边的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一一石头就不用说了,比他还不如,包坎也说不清楚,就知道闻鼓辄进闻金辄退军中不得大声喧哗,再问就斜睨商成答一句&ldqo;我听队长的&rdqo;,时常把商成气得一肚皮邪火找不到地方撒&hllp;&hllp;好在遇见了识文断字的孙仲山,折腾两天,商成总算背熟了起禁令五十四斩,步军马军操典也约略知道个轮廓。
商成还重点询问了西马直川里各堡寨的情况。因为孙仲山调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事情都说不上来,只是笼统地说了个大概:西马直驻守边军说是一个营,其实只有四个不满员的哨,合计不超过四百人;三个大点的军寨分别扼守在八十里川道的三个要道口,其中下寨最大,中寨最小,但是热门常说的马直西寨,说的就是中寨。从上寨出去直到燕山北麓,沿途设了四个烽火台,各烽火台都派着一什兵士。川道南边还有两个边军家属聚集的村落,早年屯田的移民也修有堡寨,它们大都靠近下寨&hllp;&hllp;
在等待接收马匹的时候,商成还去找过一趟文沐。
他本来没这个打算,不过后来想想,多结识一个人也没什么坏处,而且他之前还答应过人家,所以他还是抽了个空去探望这个行营知兵司的朋友。
他以前来过右军设在燕州西门外的军营,也曾经驻足打量过行营知兵司,这里留给他的印象是很普通,平常的院落,平常的大门,平常的房屋瓦舍,甚至连块匾额也没有。要不是门口站着两个兵士,他几乎以为这里住的是个寻常富足人家。
但是他这回去时看见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院落还是那个院落,大门还是那个大门,依旧没有匾额,可门口站岗的兵士却变成了八个。这里不仅多出来六个持矛伫立的卫军,还多出来一个挎腰刀的值勤军官,而且军官的态度神情都是一丝不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瞧那股子认真劲,似乎比卫府门口那个军官的气派还要大。进去去的人倘若没有公文,那么对不起,即便是天王老爷来了也进不去。
商成不是天王老子,但是他有云纹玉佩,他能凭着这挂在腰侧的小物件,在燕州城里各处衙门进进出出,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他都可以来去自如。然而今天他的玉佩没能派上作用,行营的值勤军官虽然对他本人恭谨恭敬,但是没有公文就别想进去。
商成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军官。他是来找人的,并不是来办事的,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公文?
无论他怎么样解释,军官就是油盐不进,再三地说好话都不行。不过军官还是好心好意地告诉商成,文校尉如今不在行营,他前天就随知兵使去迎接柱国将军、京畿行营副总管兼行营参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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