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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听了杨衡的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这个我可没办法帮你们出什么主意。”停了一下,他又说,“不过,霍氏酒场开men做生意,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得罪客人。你们工部虽然是朝廷开的衙men,但从白酒的买卖上来说,你们现在就是他们最大的客人,他们应该不会简慢你们吧?”

杨衡不言声了。

常秀的脸se又浮起一层yin霾。霍氏酒场不会简慢工部?简直是笑话!虽然燕山霍家凭着白酒刚刚发家,财势远远称不上雄厚,但依仗着自己有背景有靠山,眼下对工部都有几分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不仅不肯出头帮忙工部对付那些白酒作坊,而且还拿合同来“威胁”工部,说出的话能把人气得跳脚。就是这样,也能叫做“不会简慢工部”?

常秀在抱怨霍家酒场不把工部当客人对待的时候,商成一直没有cha话。他不大认同常秀的这番言辞。前几天霍越过来时,没有和他提到过这件事,因此他不能因为常秀的一面之辞就简单地认为全是霍家的责任。何况,他觉得常秀说的也未必就是事实。常秀堂堂的工部shi郎,总不可能亲自跑去和霍越谈论什么买卖与打官司吧?所以常秀说的这些情况,只能是那些工部官员碰壁之后的汇报,其中很难说有多少水分。

他一边听常秀说话,一边把住茶壶。他看见常秀的盏里已经没多少茶汤,准备帮他再把水续上。但手端起茶壶就察觉到份量很轻一一壶里已经没多少茶汤了。等常秀把话说完,他执着茶壶站起来,对客人们说道:“我让他们再上一壶好茶汤。”

就在他说话的工夫,丫鬟胭脂就端着个木托盘进来了。木盘上放着两个壶,壶嘴还在冒着袅袅的白汽。换过茶汤,她又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商成给常秀续上水,顺手把杨衡的盏里也填满,望了田岫一眼示意她自便,重新坐下来,接上刚才的话题说道:“文实公,你们工部和霍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实在是不好置喙。我还是那个话,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他停顿了一下,换上一种既是安慰又是劝说的口气。“我知道,你们工部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希望霍家能帮你们的忙,让那些作坊都吃官司。但换个角度考虑,霍家也有他们的难处。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要是动不动就把人告进衙men,不管有理没理,至少会给人留下的印象就不好,名声也不好听。一一是吧?”

商成说的这番道理,常秀不能不点头。无论是官宦士绅还是平民百姓,不是被bi到走投无路的地步,通常都不愿意打官司。人们在评价一家人时候,要是这家人有多少年多少代没进过衙men没吃过官司,这本身就是一桩好口碑。从这一点出发,他确实不能对霍家酒场的袖手旁观加以指责。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大家坐下来谈。”

常秀气得一下把脸扭到一边。谈,谈!你商燕山就只会说这句话?要是谈得拢,工部至于遭遇到这么大的麻烦事?

商成假装没看见他的气恼,耐心地继续说道:“趁着修改合同的机会,把那些可能的买家还有已经开工的作坊的东家都请来京城,霍家、你们工部还有这些商人,大家坐到一起,仔细地商量一下这白酒的事情……”

“这不可能!”常秀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要是那些人肯跟我们谈,我们也不可能落到眼下的地步!你没见过那些人的嘴脸,左一句‘与民争利’,右一句‘巧取豪夺’,恨不能把所有的坏事都砸在我们工部的头上。好象我们工部只要一卖白酒,就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似的!”他端着盏长饮了一口,好歹是把心头那股无名火压下去,瞪起俩眼直望着men外撒满庭院的阳光,绷紧了脸不想再说话了。

商成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也能想象得到,那些让常秀不愉快的商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起了与工部作对的心思。不用问,多半是工部派去找那些商人商谈的官员们端起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子,上去就对别人横加干涉luan加指责,最后把人惹恼了,才招来这么多的是非。很显然,就是因为工部处置不当,所以才犯了众怒。不然的话,地方官府也不可能异口同声地给工部埋桩扎刺。

他停下话,等了一会,估计常秀的情绪稍微地平复下来,才继续说道:“以前的事情,眼下就不要再提了。这一回工部要是能够与霍家修订合同,又愿意把白酒作坊拿出来发卖,还能够为这些作坊预备下熟练的匠人的话,我相信,那些商人会改变初衷的,他们应该能承认工部在白酒上的权益,也肯定愿意向工部缴纳一笔钱粮来换取工部的生产授权。”

“要是他们不愿意呢?”常秀讥讽地问道。

“他们会同意的。”商成平静地说。

常秀用一种嘲讽的眼神望着商成,嗤笑一声说道:“那我倒是要见识一番应伯的手段了。”

看着工部shi郎和兵部shi郎就象两个孩童一样斗嘴,坐在下边的田岫和杨衡实在是哭笑不得。这种情况,他们既不能上去劝解,也不能视若不见,更不好胡luan发表什么意见,干脆一人手里捧着一盏茶,微微地低下头,凝视着脚下沉默不语,都开始认真思索和体会两位大人的“高见”。

商成说:“已有的作坊,其实也很好解决,只要让他们认可工部与霍家签定的合同,认可工部在这men生意上的主导地位,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常秀干巴巴地反诘。

“这不是什么难事。”商成说,“只要你们以工部的名义发一道公文,肯定白酒的工艺流程是霍氏酒坊首创,再把你们获得霍家白酒的生产授权公诸于众,那么大家自然就会明白白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由来。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既没有经过霍家授权又没有得到工部首肯的作坊再生产白酒的话,就是偷师盗艺。人们自然就能够看清楚孰是孰非。至于偷师盗艺的人会落个什么下场,就不用我来罗嗦了吧?”

常秀一怔。这倒是个好办法。不管做什么事,只要与“偷”和“盗”这两个字沾边,都不可能有个好名声。偷师盗艺更是被《大赵律》所明令禁止,只要罪证确凿,赔偿原告损失都是小事,视情节轻重,从罚钱受杖到枷号示众甚至流徙都有可能。届时工部一手捏着合同占着“理”字,一手握着作坊占着“利”字,何愁不能财源滚滚政绩卓著?

可是,说起来处处都好,惟独有一件事教他挠头不已:这个公文不好写啊。让工部发文公开承认霍氏酒场的白酒工艺,这可没有先例可循。公文一出,朝廷怎么看,民间又会怎么看?霍家独得这份好处,那么其他人呢?眼下白酒如此处置,他ri其他行当再有类似,是不是也要循例署理?再一个,既然白酒的工艺属霍家所有,连工部想卖白酒都需霍家授权才能生产,那么中原各地白酒作坊也必定要惟工部的马首是瞻,家家户户都要给霍家分利,一年半载还好说,那么十年八年呢?霍家总不能几十上百年地抱着这棵摇钱树吧?他倒不是眼红霍家的钱财,却是在为霍家人担忧,如此大的财势,总有一天会招惹来祸患的……一头思量,他一头把自己的担忧都告诉给商成。杨衡在旁边还补充了两句,说:“白酒的工艺最早确实是从霍家流传出来,这一点我们工部上下都清清楚楚。但请应伯留意,霍家和工部同在两家的授权生产合同之内,一为甲方一为乙方,彼此已然涉利,不能互为佐证,依《大赵律》是要回避的。”

“那就由燕山卫军出面作证。”商成说,“白酒本来就是燕山卫府委托屹县霍家试制,早期试验工艺的钱粮也是由燕山卫府借出;这些都是有帐可查的。后来白酒大获成功,霍家在偿还钱粮时还加了利息,乐输几万斤白酒给燕山卫军,朝廷也有过嘉奖。有这些事情作证,工部再出这份公文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了。至于霍家的独men工艺可以保有多少年,这个就需要你们工部来参酌,或者十年或者二十年,反正不可能让霍家世世代代都享有这份权利一一就是文实公说的,真有这样的好事,那就不是好事而是在给霍家人种祸了。还有一条,别人今天为这白酒的工艺向霍家付钱,那么改ri有人再做出工艺上的创新,而霍家人又要用别人的工艺,那么霍家人就要向别人付钱之后才能取得授权。而且,新工艺是在霍家的基础上创新,又或者是全新的工艺,这二者也需要区别。”当然,最后他有表示,他的这些话都是随着心意想法漫口建议,只是一家之言,具体应该怎么做,还是要工部自己去讨论斟酌。

他信口开河越扯越远,从白酒扯到粮食再扯到工艺创新商品流通市场开拓,不是民生就是经济,杨衡和田岫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两个人频频点头出声唱和。常秀已经是年过五旬的人,年龄大脑筋就有点跟不上,二来又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早就听得稀哩糊涂。好不容易等到商成说得口干舌燥停下话头喝水,立刻cha言说道:“应伯所言极是。只是遍观周秦汉唐,此举绝无先例,即便是工部有心撮合,也怕朝廷不能答应。”

商成皱起眉头,端着茶盏反问他一句:“要是朝廷不能在白酒上放开一条口子,回头玻璃出来了,工艺也流传出去,那时节你们怎么办?是不是先把自己的作坊关了,然后再来和别人打擂台?”

常秀一楞。对呀,还有玻璃啊,要是玻璃最后烧制成功,又有人来偷师盗艺,工部又该如何措置?

想到前途未卜的玻璃,常秀咬了咬牙,下决心一定要促成此事。只要白酒的事办成,回头玻璃出来就有了先例,正好坐实工部对玻璃工艺的所有权。届时管他是陈王谷张还是邓宋李赵,工部攥着玻璃工艺,谁来都是六亲不认。嘿,那时候,不论是谁想烧制玻璃,都得向工部缴纳授权费!

只是这授权费的前提,却是要先把玻璃烧制出来。而要烧制出玻璃,事情又要落到商燕山的头上。

白酒的事情顺利解决,他对这一趟的信心登时又足了两分。连上百万石的粮食都能解决,遑论区区一个玻璃?

说实话,商成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烧制玻璃。可是面对言辞恳切的常秀,还有累得黑瘦的杨衡,以及掩不住满脸倦se的田岫,他又不忍不帮他们一把。没奈何,他只好把已经问过好几回的话再问一回。他说:“田大人,杨大人,你们到底遇见了什么困难,眼下又走到哪一步,能不能具体地和我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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