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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小娘子?
李呈央嗤之以鼻,回去之后却是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倒不是当真因为李兴霖一席话而对北地姑娘心生向往,而是回想起当年同逛青楼时总被李兴霖压了一头,怎么说也得要扳回一局才是。心里如此念着,再去赌坊青楼便渐觉无趣,后来索性把心一横,寻了李征的路子,径往北方投军去了。倒是后来在军中混出了名堂后给李兴霖写过一封信,大概意思是老子现在如何威风了得,拳头大得吓人。又说出入青楼没意思这话却也不太对,北线的女子果然大胆泼辣别有风味,有些南方姑娘羞于待客的花样,你大概是没有领略过,等老子下回打下齐都,一定要邀你尝够齐地姑娘的滋味,看你还说得出这么不解人间风情的话来不。
李兴霖看后啼笑皆非,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信,最后只写了珍重二字,糊弄过去了事。
大概李呈央收着回信也觉得无趣,想着自己如此英雄了得,无人欣赏也是人生一大憾事。当年好歹也是脂粉堆里并肩作战过的,怎的如今这等风月之事,老子描绘得那么露骨,你也不应和点评一声?这逛遍一百家青楼的约定,可是还欠着八十多家呢。
再说了,珍重,倒是珍个啥重?难不成是嫌老子青楼逛得太多,怕我实力不济,死在娘们儿肚皮上?
所以又过了多年,当满面风霜的李呈央乔装伙夫混入府衙站在李兴霖面前时,黝黑的肤色和如杂草般狂乱的络腮胡子把李兴霖吓了一跳,心想这些年未曾见到,若不是嘴角那丝轻浮之色仍隐约可见,险些就要认不出来了。
李兴霖还未及从见到李呈央时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接下来李呈央说出来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李兴霖震惊得无以复加。
镇北将军李征有不臣之心!
作为帝国西北边境上最有权势的那个人,竟然和对面齐国的南院大王百里正诚一直有着消息往来。这件事情,若是揭发出来,只怕两国朝野就此震荡不安,人心不稳。
只是李呈央毕竟不同于自小一起厮混的纨绔们那般无脑,自小在京都圈见多了阴谋手段,加上这么多年的军中历练更见沉稳。他晓得就算自己站出来检举揭发,若没有充足的证据,即便自己是李征的侄儿,多半也没有人会相信。
退一万步说,即便铁证如山,又能如何?
李征拥兵自重,在西北处心积虑经营多年,无论是声望还是实权,早已与一地诸侯又有何异,若不是大唐开国以来不封藩镇,不然凭着军功权势早已异姓封王蟒袍加身。此刻大唐与北齐战事胶着,无论如何朝堂上都不愿意也不敢在此时与西北边镇贸然撕破脸面,如此一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先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等战事过会再徐徐图之。
一旦到了那时,李呈央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掩下这些秘密,非但李征要他死,齐国也有人想要他死,连整个大唐的朝廷也不得不让他死。
所以,想清楚这一切的李呈央从安石驻地借机逃离,并没有从此沿着官道直奔京城。而是出人意料的一路往西,直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逃离大唐边境时,却未曾想他竟然甩开追杀的人马,取道西陲边境线一路向南迂回到南疆。
“只是,就算你们有些奇奇怪怪的故旧之交,却远算不上生死之交。”听着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江离狐疑的抬起头来,想着李兴霖貌似忠厚老实,实则满肚子狡猾多思,哪里会如此容易便轻信了李呈央的话,何况这些秘密更是牵涉大唐国运。
李兴霖听得江离的话外之意,挥手示意他莫要着急,接着解释道,“那些密文需要母本对照才能译出,李呈央仓促之中没法得手,但是他盗出了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
“工部的连弩图纸。”李兴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重兵把守的武备司里面将图纸盗绘一份递出来,本就是一件绝无可能之事,更不要说图纸出现在了远在西北的李征书房密匣之内。”
江离和俞昊新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想到了那群死在连弩之下的劫狱黑衣人,心想李兴霖这家伙果然心思缜密,即便是见到了李呈央手中的图纸,也还是留了一手,为了验证李呈央所说之话的真伪,还当真按照图纸煞费心思的造了一批连弩出来。
情报是真的,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明朗了。
南绍远在南疆,和北线相隔千里之遥。只是若有人顺着李呈央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路追查,纵然要费些时日,但寻到南绍城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李呈央李代桃僵的假死上一回。
所以,见色其意是真的,灭门惨案也是真的,地牢里关着的凶手也是真的,只是当然不会是李呈央。
“那是西岭山头上的惯匪,混入城中犯下如此大案,被我在城外拿住,打个半死拖回来,又照着李呈央的身份造了些证据放在他身上。若是身边的人,自然容易发现其中的漏洞,别的不说,李呈央身上那几处旧伤便难仿得很。只是此地偏远,无人识得,便按着李呈央的身份结了此案,再加上我的刻意安排,最后的卷宗看起来倒也似天衣无缝。”
江离啧啧两声,这才回想起当时自己下天牢看过人犯,当时还在纳闷为何打得鼻青脸肿不见人形,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口,原来一切都是为了遮掩真相,防着被人窥破其中玄机。想着李兴霖这家伙素来表面上遵礼守法从不循私,只是没想到都是嘴上功夫,真正下起手来却是黑得很。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李兴霖呵呵一笑,全然不顾江离的满眼鄙夷,只是无比憨直的偷眼望向自家夫人。此事关系重大,李兴霖为防万一,便是连枕边人也一并瞒了去,此时再提,未免略略有些心虚。
倒是曹如丝毫不以为意,闻言连连点头,若不是江离和俞昊新在场,只怕就要竖着大拇指大赞自家夫君运筹帷幄如何了得起来。
想着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并非无中生有空穴来风,果真就是李兴霖这家伙造的孽,后知后觉的江离鼻孔中发出两声冷哼,扭头望见俞昊新毫无表情,想着这家伙一向唯曹如狗头是赡的德性,只要曹如开口便是千对万对,哪里会和自己同声共气,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两眼。
俞昊新只作不知,看着桌面上的木纹发呆。
倒是李兴霖身形微微向前,在曹如望不见的那侧偷偷往红袖楼方向比了比手指,挑了挑眉毛。正要愤而起身的江离脸色顿霁,坐回位上,想着现在去红袖楼除了吴絮儿,哪还能见得着别的姑娘,未免又有些失落。
眼见哄住了江离,李兴霖这才微微舒了口气。毕竟作为主政一方的父母官,平日说多了依律而行,总以为一切都讲个规矩,可哪曾料想到这些杀手可没有那么多道理可循,劫狱不成竟转而杀人报复,若不是江离以身涉险拼死保住了凝静,险些就要酿成大祸。为着此事,心中总对江离歉疚不安,只道若是自己早些说明白,大家各自防备小心,也不至于将他拉入险境。
这红袖楼一说当然只是男人间的玩笑,但挤眉弄眼间你情我愿的一出戏总算冲淡了李兴霖心中耿耿于怀的心事。
“所以,这里面有齐国人的影子,是有些坐实了李征通齐的说法。”江离眉头皱了一皱,接着李兴霖的话茬向下梳理道,“李征想要让李呈央去死这好理解,可齐人为何着急?”
西线多山,地形险峻,对唐齐两国来讲都是易守难攻之地。现在战事胶着,唐齐两国都将目光放在东线上,谁都不敢在西线轻启战端。只是若此刻李征已然叛唐,齐国应该在李呈央逃出的第一时间便作出反应,趁大唐还没有来得及防备,大军经由西线边境长驱直入,便能一举攻占中原腹地,直取大唐京都。若李征尚举旗未定,齐国任由李呈央揭发之后大唐君臣离心,也才是最佳也是最合乎情理的选择,不仅可以缓解唐军东线攻势,更能够逼着无路可走的李征痛下决心彻底倒向齐国。
怎么说,齐国都不应该去主动找李呈央的麻烦。
“要么,这个杀手碰巧自小在齐地长大。”李兴霖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四顾之下见其余三人也俱都微微摇头,便又垂下头去思忖了一番,这才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猜想,“要么,李征通齐,通的并不是北齐王室,而是和他有书信往来的那位南院大王百里正诚。”
如李征和北齐南院大王有私,一切便倒都可以说通。
李呈央出逃,无人知道他倒底手上有多少实证,若最终把两人私下勾连的消息供出,大唐政局不稳自是不必说,可这消息最终也会传到北齐那边,到时候南院大王百里同样也不好向齐国朝堂交待。
所以,在齐国南院大王的眼中,李呈央也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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