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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徐妙锦五人一路晓行夜宿。十天后,一座雄伟的城池屹立在前方,城门正中高书“彰德”二字,下方另有三个小些的字:“拱辰门”。

“我们到了。”徐妙锦一边说着,一边加快马匹的步速。

他们风尘仆仆地纵马走进彰德城。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古城,道路纵横交错,街市热闹繁华。蔡小芹和田铎看得目不暇接。

“彰德城好有气势啊!”小芹惊异。

“你以为呢。”妙锦道。“这彰德城本名邺城,东汉时曾是袁绍的老巢;官渡之战后为曹操所得,成为魏都。它地控南北,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本朝太祖爷平定天下时,信国公汤和专门重修过此城,乃有今日之规模。”

“多大的规模?”蒯祥问。

“周长九里一百一十三步。墙高两丈五,厚两丈,外砖内土。有四门:东曰‘永和’,西曰‘大定’,南曰‘镇远’,北曰‘拱辰’。咱们刚才就是从拱辰门进的城。四个门上各建有城楼,又建四个角楼、四十个敌楼、六十三个警铺。城外周围有护城河,阔十丈,水深两丈。城中央是三重檐的鼓楼,北大街中段还有一座钟楼。城内九十多条街道,东西南北四条主大街每条都长达三里。城里的大街小巷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密如蛛网,号称有九府十八巷七十二胡同。”

“好一座军镇!”蒯祥赞叹。“所以圣上才把他心爱的三皇子封到了此处?”

“你说对了。”妙锦道。

“这里的建筑如此古老,我回头得好好看看。”他打量着周边的古旧房屋。

“二师兄到哪儿都是建筑优先,”小芹道。“特别是古的,见了就走不动道。”

“这叫敬业,”妙锦道。“随时随地学习,要不怎么就他能成巧鲁班呢。”

“打住打住,我就一木匠。”内向的蒯祥不喜人夸,尤其是他所敬重之人夸他。

正说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由镇远门开进,刀枪林立,旌旗蔽日,看样子是刚在野外操练归来,返回驻地。为首的将军黑盔黑甲,一把络腮胡子,威风凛凛。

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

蒯祥问:“这是赵王的兵吗?”

“常山护卫,赵王倚仗的利器,”妙锦回答。“为首的将军便是指挥使孟贤。妙锦不好让他看见,他认识妙锦。”

她带着大家向后退去,躲进一条胡同。

“听说赵王有三个卫的护卫?”蒯祥问。

“是。”妙锦解释。“自太祖爷开国始,每一位藩王都拥有三卫武装,王府独用,每卫三千人,加在一起便有近万人的兵力。有的藩王地处边陲,负有守土之责,当地驻军皆受其节制。比如今上当年做燕王的时候,还有宁王,因为随时准备与故元势力作战,他们都曾带甲十万。经过建文朝与本朝的两次削藩,藩王纷纷上交护卫。赵王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情况比较特殊,他至今仍然是全建制,拥有完整的三卫护卫。”

“兵强马壮啊!”蒯祥的语气不无讥讽。

妙锦道:“和平年代,兵强马壮有什么好?那不过是野心的证据罢了。做藩王的韬光晦迹都来不及,他竟还如此嘚瑟!”

“我们找个客栈住下吧。”蒯祥提议。

“我们今晚不住客栈,住寺院。”妙锦道。

“寺院?”

“对,城西北的天宁寺,那里不光清净,而且安全。寺旁便是文庙。寺里有一座塔,叫文峰塔,闹中取静的一个去处。寺院的方丈智空长老是妙锦的旧相识。”

“好,听姑姑的。”

常山护卫的人马已经过去。五人出了胡同,纵马前行,很快来到天宁寺。大家拎着行囊,走进寺门。

一个小沙弥快步迎上前来,双手合十:“妙锦姑姑!”

妙锦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向智空长老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来宝刹投宿。”

“姑姑稍候。”小沙弥前往禅房。

旋即,慈眉善目的智空长老走来。

“妙锦姑姑大驾光临,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好让老衲做个准备呀!”

“准备个啥,妙锦浪迹天涯,一向是随遇而安。来,我介绍一下。秋红长老认识,这三位都是我的朋友,朋羊、蔡芹、田铎。”

蒯祥、蔡小芹、田铎拱手,齐声问候:“大师!”

智空长老双手合十:“善哉善哉!各位施主既然是妙锦姑姑的朋友,便是鄙寺的贵客。大家先行住下,老衲让厨房准备斋饭。”他吩咐小沙弥:“带客人去后院的上房。”然后又转向众人。“各位先把东西撂下,落落汗。饭得了叫你们。”

小沙弥引路:“施主请!”

大家跟随小沙弥向后院走去。

稍事休息后,徐妙锦、蒯祥一众来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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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寺内的饭堂吃斋饭。

智空长老在一旁坐陪。

斋饭很简单,白菜豆腐贴饼子,大家迅速吃完。

妙锦道:“跑了十来天路,都累了,你们三个先回房歇息吧。我与智空长老再聊聊。秋红留下来陪我好了。”

蒯祥、蔡小芹、田铎起身。

“让姑姑别太晚了,也早些歇息。”蒯祥出门前嘱咐秋红。

智空长老问妙锦:“姑姑此次前来,带着好几个人,不像是专程礼佛的,莫非有什么特殊目的?”

“实不相瞒,妙锦此次来彰德,是想了解一下赵王的情况。”她以实相告。

“怎么,受圣上之托?”

“不,纯属个人行为,别忘了,妙锦是赵王的小姨呀。”

智空长老笑道:“对,家事。”

“关于赵王,大师知道些什么吗?”妙锦问。

“那老衲可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了,姑姑切莫介意。”

“实话实说最好,妙锦就是来听实话的。”

智空长老道:“赵王来了彰德,似乎觉得十分委屈,连新王府都懒得在此地盖,把一个旧行宫当作了临时王府,大概是惦记着有一天再回北边去吧。他做事高调,十分强势,彰德城尽管有知府衙门,却一切都得看他的脸色,不经他点头,地方官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他在这里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

“老毛病又犯了。”

“听说赵王在北平时就是如此?”智空长老问。

“是啊,记吃不记打,”妙锦恨铁不成钢。“我朝自太祖皇帝起,对待皇子的原则便是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说白了,就是让皇子皇孙只做富贵闲人。藩王干涉地方政务,是很犯忌讳的。他也不是没为此吃过亏。所以嘛,脚上的燎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话是这么说,可还有一句话呢。”

“什么话?”

“天高皇帝远。”

“这就更危险了,”妙锦道。“我方才就看见赵王的护卫在城内招摇过市,好像是刚操练回来。他们经常练兵吗?”

“近日经常练兵。不过军旅之事老衲知之甚少。这样吧,有个名叫王瑜的施主,是常山中护卫的一名总旗,人很爽直。他明日要来庙里上香,说是为他生病的父亲祈福。姑姑不妨会会他,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直接接近赵王护卫的军官,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到时候老衲为姑姑引荐。”

“暂且先不劳烦大师出面。不经意间碰上才显自然,才能问出些实话。”

“也好。这位王总旗喜欢诗词格赋。”智空长老提供线索。

“谢大师指点。妙锦知道该如何做了。对了,大师千万别把妙锦的身份透露给他,妙锦这次是暗访。”

“老衲明白。”

“今晚打搅了。”妙锦站起身,转向秋红。“秋红,我们也该回房去了。”

智空长老双手合十:“姑姑早些歇息。”

蒯祥和田铎睡一间屋。田铎鼾声如雷。

蒯祥捅捅他:“嘿!嘿!”

田铎微睁开眼:“干嘛,师父?”

“你打呼噜能不能小点儿声?”

田铎翻了个身,继续睡,不一会儿又打起了呼噜,比刚才更为响亮。

蒯祥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皎洁的月光映在窗纸上,白花花的。

他索性起身,披上一件外衣,推门出屋。

清风习习,月光如洗。他信步而行,忽见文峰塔侧的月光下有个人影,定睛细看,竟是徐妙锦。皎洁的月光给她轻柔的身体披上了一层薄纱,远远望去,飘飘若仙子御风。

蒯祥看得发呆。好一会儿后,他才悄步上前。

“姑姑也未睡?”他轻声道。

妙锦回转身。“是啊,溶溶月色,多美啊。那年中秋,我去你家,月色也是如此撩人。”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时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怎的,蒯祥竟诗兴大发。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是。这首诗的意境与当下的气氛很相符,耐人寻味。”

“这样的良辰美景,你和小芹姑娘本应该花前月下,可你们却跟着我奔波潜行,吃尽了苦。”妙锦的话语中似有歉意。

“佛教讲人生八苦,不如意十常**,哪里有那么多花前月下。”

“说的好,人生八苦,你深得佛学精髓了呀。”

“惭愧,跟着姑姑这尊菩萨,耳濡目染,熏也熏成了半拉和尚。”

“就你会说。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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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这趟出门确实辛苦你们了。”

“蒯祥一介草根,能随姑姑走南闯北长见识,已经很知足了。倒是姑姑你,名门贵胄,放着锦衣玉食的富贵不享,偏要住尼庵,还不远千里,跑来查看藩王的动向。”

妙锦叹了口气:“天下苍生计,这也是不得已啊。”

“蒯祥真的想不通,你说这赵王与汉王,位极人臣,当个尽享人间富贵的一字并肩王有何不好,非弄些个武装,让朝廷生疑。”

“得陇望蜀,此乃权力塔尖上那几个人的通病,自古如此,”妙锦道。“至于藩王尾大不掉,这就要从我朝的制度设计上说起了。”

“哦?蒯祥愚钝,还请姑姑不吝赐教。”

“文官治国,这你知道吧?”

“略知一二,始于隋唐,完善于北宋。是个好制度。”

“对,文官治国保证了政权稳定,”妙锦虽已遁入空门,但毕竟生于王府,长在深宫,对高层政治运作自然烂熟于胸。“自隋唐起,皇族亲贵只享富贵,并不拥有治权。我朝比较特殊,为了防范北方强邻入寇,藩王往往带甲一方。太祖皇帝晚年时意识到了其中的弊端,据说给建文帝的遗诏就是削藩。可为时已晚,藩王已然做大,于是触发了靖难之役。当今圣上从自己的造反经验中总结出教训,削去了大多数藩王的武装。唯独他这两个宝贝儿子,汉王与赵王,依仗着父亲的宠爱与靖难时立下的战功,仍然手握强兵,具有与朝廷对抗的实力。”

“藩王武装到牙齿,这肯定会是不安定因素。”

“是啊,有人试图颠覆现有的秩序,这必然导致天下大乱。”

“有样学样?”蒯祥暗示。

“没错,当年的靖难开了个坏头,夺龙椅成了皇室宗亲的终极梦想。太子能力如何姑且不论,他至少宅心仁厚,日后大位平稳过渡到他手里,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可期。现如今他的位子却被这两个霸道且有实力的弟弟死盯着,一旦皇帝千秋万岁后,兄弟反目,又是一场大血拼,必将生灵涂炭。老百姓已经流过太多的血,再流不起了。”

“姑姑说的太好了。同样是忧国忧民,从姑姑嘴里说出来,就那么令人信服,让人感动。姑姑看事情的角度比我等高出了何止是一星半点!”

“打住,再说就俗了。”

万籁俱寂,花影扶疏。

妙锦望着当空的一轮皓月,心中似有所动。一阵凉风吹过,她微微打了个寒战。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她见景生情,低吟道。

蒯祥脱下外衣,凑上前,披在她肩上。

两人又默默站立了好一会儿。

“天凉了,回去睡吧。”妙锦最后终于说。

孟贤坐在常山中护卫军营中看公文。

一名小校走进:“禀报将军,一个名叫陈定的老者求见。”

“陈定?”孟贤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小校呈上一枚铜腰牌:“他让将军看这个。”

“汉王府的?有请!”

“喏!”

俄顷,陈定走进,向孟贤施礼:“老朽陈定,给孟将军请安!”

“是你?”孟贤认出来了。“咱们在北京的汉王宅邸见过!”

“将军好记性。”

“你来彰德,所为何事?”

陈定呈上朱恒的信:“书札一封,请将军过目。”

孟贤拆看信函,边看边说:“你们的朱先生很有效率啊,把我家大王的旧部全都给联络上了。”

“朱先生让老朽转告将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好啊!回去告诉朱先生,彰德也在加紧准备。只是麻烦在于,此事瞒着我家大王,到时候没有大王的虎符,王府的护卫可能就调不出一个兵来啊!”

陈定道:“老朽正是为此事而来。”

“你有办法?”

“朱先生嘱老朽联络王府的小娘娘燕燕姑娘。”

“托她拿到虎符?”

“正是。有一封书信,朱先生让老朽当面交给她。还请将军穿针引线,帮助老朽面见小娘娘。”

“进王府目标太大,”孟贤思索片刻。“诶,有了!明日她要去白玉山长春观进香,你不妨到那里等她。”

“好主意。”

“古有如姬窃符救赵,她一个胸无大义,一心于享乐的舞女,也敢做如姬么?”孟贤有些怀疑。

“老朽会向她晓以利害。其实,要她做的只是把虎符印成模子。”

“有模子就成,我这儿自有人会翻制。”

“老朽明日去会会她。旧主有恩于她,行个方便,她也是义不容辞。”

“那就有劳了。”孟贤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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