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晴信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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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晴信正在上原城本丸的庭院里来回踱步，偏偏从伊那郡方向接二连三的传来城池兵砦失守的急报。他顿时开始烦闷起来，望着不远处的诹访湖，如同梦幻一般。自从二十一岁起继承甲斐源氏滴流武田家家督、武田氏一门总领、甲斐守护职，已经六年了，武田晴信第一次感到了疲惫，第一次感到心中发虚。是年岁增长所造成的吗？二十七岁，正如日中天。累了吗？心里明显还憋着一股劲还没有使出来。

在思虑了半天后，武田晴信总算明白了自己不安的地方——高明的称霸一方并且成功上洛匡扶幕府、朝廷的方略。

武田家在武田晴信的经营之下确实毋庸置疑的强大了，可如果仅仅如此的话，武田晴信依旧是武田信虎口中的庸人、贪生怕死之辈，并不适合继承甲斐武田家的家名。

要论强国功业，放眼望去整个东国就只有数上杉政虎首屈一指。武田晴信所继承的基业可比当时上杉政虎继承越后上杉家家名时要雄厚很多，不光有武田信虎时期编练的大量足轻众，还有大量重臣支持着。

特别是家中有着“两山”之称的小山田家和穴山家也非常希望武田晴信能够继承家督之位，因为只有这样，不论是亲今川派还是亲北条派的家臣都能够在武田家中担任要职，并且在将来能与今川家、北条家结盟交好。故而，武田晴信在继承家督之位时只有外患而无内忧。

相反上杉政虎就与武田晴信完全不一样了，她不光接手的越后之时就是一个烂摊子，外有越中神保家、芦名家、北陆一向一揆众等众多敌对势力虎视眈眈，内有黑田秀忠、长尾俊景等家中镇守一方的重臣举兵谋逆。不论是府中长尾家的被官、越后上杉家的被官，还是越后七郡之中的国人领主，都在观望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八条上杉家家督、琵琶岛城城主八条景定竟然会极力扶持府中长尾家出身的长尾虎千代来继承越后上杉家的家名。不仅如此，八条景定还屡次出兵出力协助上杉政虎讨平黑田秀忠、长尾俊景等人的反叛，平定越后七郡，甚至在之后的越中、佐渡等地攻略之中也频频出现，使得越后上杉家的版图在不断扩大。

与有着能臣良将辅佐的上杉政虎比，武田晴信顶多在整个东国做个第二。与毫无进取之心、只顾守着美浓一国的斋藤道三那个蝮蛇比么，未免显得有些窝囊，可不想窝囊还不行，武田家眼下也就是与美浓斋藤家的实力不相上下。

若说到财富根基，很有可能美浓斋藤家还能略胜一筹。只有使武田家更上层楼，完成统一霸业，武田晴信才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的雄主，做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否则，就只能是个二等明主罢了。可是，又该从何处着手呢？

现下东国的局势瞬息万变，割据骏远三三国的今川家、甲信两国大部分的武田家、两越佐岩磐五国的越后上杉家、豆相武三国的北条家正四强并立，武田家南面有个老牌的守护大名今川家，北面有个倏地崛起称霸北陆道诸国的越后上杉家，东面还有个实力强劲与古河公方家联姻的北条家，武田家眼下该如何摆布？

武田晴信竟然长时间思谋不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对策。当年纵横东国，游刃有余的武田信虎被甲斐国人流放至骏河，能洞察局势、能征善战的家中双壁板垣信方、甘利虎泰二人也在上田原之战中相继阵亡了。

如今武田家只剩下一个山本勘助倒是能时常出谋划策，虽长于军略、筑城，但却并不擅长于外交、政务、洞察局势，与他商议其实也是多次不得要领。使得武田晴信在击退进犯安昙郡的小笠原长时后整天闷闷不乐。

如今又是大半伊那郡国人领主们举兵反叛。对于武田家来说伊那郡的国人领主们虽然说不上是劲敌，但是对于连年征伐不断的武田家来说，却是一件很头疼的事。不怕打不过，只怕陷入纠缠之中，使战事迁延日久。

别看伊那郡的国人领主们实力不强、居城也不是难攻不落，但是这些国人领主们与其他地区的国人领主们完全不同，若是对守城没有信心便会放弃自己的居城躲入周边的深山之中蛰伏等待时机。山高水深林密，你要打他找不见，他要打你陡然从深山老林之中冒出来一大片。

若是陷入了纠缠，急切间武田家并不能脱身，上洛匡扶幕府、朝廷的霸业就等于白白地拱手送给了周边几个强大的劲敌。

面对此等局面，武田晴信如何能够忍受？可是，如何全盘筹划，在急切间却难以权衡决断。武田晴信又一次想起了武田信虎、板垣信方、甘利虎泰等人在甲斐时的气象，不禁深深懊悔当初对失策处置，非但把自己的生父流放至南面的骏河国，还在与村上家交锋的时候先后折损了板垣信方、甘利虎泰、小山田信有、横田高松等众多家中重臣，这是他继任家督以来犯下的最大过失，一想起来就觉得隐隐心痛······

就在这时，山本勘助与奥近习众之一的曾根昌世走到了武田晴信的身后。

“御馆大人既然有烦心之事，为何不问问曾根下野守呢？”山本勘助说完便示意身旁的曾根昌世走到武田晴信的面前。

“也是，早就听闻曾根下野守博学多闻，有大才，只是近些年来忙于战事都快埋没了曾根下野守了。”武田晴信笑着说道。

“消除外患才是最重要的，御馆大人之举甚为高明。”曾根昌世听完武田晴信的话后丝毫没有显出任何高兴的样子。

“可是，我已花费了数年的光阴，还是没将信州这个领土面积是甲州三倍的领国收入囊中。还先后折损了家中多名重臣，国人甚至还一度愁怨。”武田晴信说完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一、武田家虽有精兵强将，但是并没有制定称霸一方的长策；二、西有上洛匡扶幕府和朝廷的大业，伊那郡却有宵小之辈纠缠，何去何从，了无决断；若是武田家继续这样贻误时机的话，一旦一步走错，之后就会纷扰不断，日渐沉沦。山内上杉家、扇谷上杉家等大名之衰落也就只在十余年之内······”还没等曾根昌世说完，武田晴信就立即打断了他。

“曾根下野守有何高见？”武田晴信面色肃然，他已经被曾根昌世的这一番简洁而又犀利的话打动了。

“御馆大人，军略、筑城等曾根下野守不如臣，但是洞察天下大势臣不如曾根下野守。”山本勘助在称赞曾根昌世的同时还不忘显摆一下自己。

“武田家若要成就一番霸业，首要之处便是与越后上杉家、北条家、今川家等割据数州之地的诸侯周旋，其次才是捭阖周边国人、大名。结盟北条、今川两家，夺信州十郡逐太守小笠原家；联加州一向一揆众锁越后上杉家；交好织田家，东浓州三郡之地可得。”曾根昌世缓缓说道。

“曾根下野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武田晴信瞬间精神起来。

“不不不，御馆大人若是沉下心来必然也能想到对策，此非臣之功。”曾根昌世连忙辩解，同时还奉承了一下武田晴信。

“信州与越后接壤，多有边民冲突，小战不断。本家若想要聚力压向越后，就必须与北条家和今川家这两个大邻国结盟修好，以此才能腾出手来专心与越后上杉家周旋抗衡。”武田晴信这时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要害之处，只要将越后上杉家击败，那么武田家就能夺取越后上杉家所领有的越中、越后、佐渡、岩代、磐城等国，实力瞬间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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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馆大人勿虑，北条家已经多次攻入上州，即将与越后上杉家接壤。听闻上州平井城的管领殿接连派遣使者前往越后府中，请求上杉弹正少弼出兵越山南下关东。御馆大人只需静待越后上杉家与北条家交恶之后坐收渔翁之利即可。届时，御馆大人再击败越后上杉家与北条家之后便可号令整个东国诸侯了。”曾根昌世倒是觉得眼下武田家并不用过于仓促与越后上杉家全面交战，毕竟还有个北条家在。

“恩，曾根下野守所言极是，看来眼下还是先击败伊那郡诸将，而后想方设法让木曽家降服。”武田晴信有了方向感后便不再犹豫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曾根下野守之策高明。”一旁的山本勘助听完了曾根昌世的一席话后不禁深感佩服。

“真乃吾之眼也！”武田晴信甚至为没有早些与曾根昌世长谈而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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