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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撑着装完,回到侍卫遮护中的赵孟启便感觉身上开始乏力。
还没走到舱门,就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幸亏绾绾及时搀扶住了。
见身边人又部紧张起来,赵孟启强笑道,「我没事……」
只是一股强烈的疲倦感汹涌而来,让他感觉越发昏沉,勉力摇了摇头,「就是感觉很累,好想睡……」
好家伙,话还没说完,就真的闭上了眼。
刚才还挺好的,怎么一下子又不行了?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绾绾强忍着惊惧急躁,赶紧给赵孟启搭脉。
脉象平稳有力,不像有事的样子啊。
绾绾略懂一点点医术,并不奇怪,这年头的文化人,特别是不用操心科举的一些人,在知识上涉猎颇广,医卜星相、算数韬略等等多少都会有点了解。
不过绾绾这个略懂不是谦辞,是真的就会一点点,并没有诊出赵孟启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再看他呼吸平顺,面容祥和,仿佛真只是睡着了而已。
找不到问题,只好先让人把睡着的赵孟启抬到舱房榻上,交待船队加速前往府衙所在子城,然后三个小娘子忧心忡忡的守在一旁。
两刻钟后,船队到达了子城南门外的码头。
这时,府衙已经收到燕王遇刺的消息了,禁军对子城附近进行清场戒严,吴潜带着一众官吏惶急地等在码头。
当看到燕王躺在担架上被小心翼翼抬下船时,吴潜更是吓得六神无主、惊怒交织,再顾不得修养气度,对随行人员厉声质问。
「不是说殿下只受了一点小伤么,如何会是这个样子!?你们这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能让刺客逞凶伤到殿下,殿下若是有何不测,老夫必定砍了尔等项上人头抵罪!……」
伍琼耿直一众亲卫被骂得狗血淋头,却只能缩着头,不敢吭声,急忙赶来的曲墨轩、薛晋、施怀等军方将领也一脸悻悻然。
发现没人回应,吴潜也意识到此时问责也无济于事,便转头道,「传令,城内外军营部进入战备状态,同时派兵封锁平江城周围一切水陆交通,关闭所有城门,若无安抚司签署之文牒,所有人一律不许进出,皇城司人员及殿前司所部立即对城进行搜捕,所有官私宅院都不得遗漏,就算掘地三尺,把平江城翻过来,也必须把乱党刺客抓住!」
其实吴潜只是浙西安抚使,一般情况下,他只能够指挥地方驻军及厢军,并不能命令三衙直属及皇城司,但此时赵孟启不省人事,他又是做个宰相而又受赵孟启尊敬,在非常时节接管军权,曲墨轩等将领倒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正待将领们出列接令之时,一个反对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
「且慢!」声音娇柔而又沉着。
吴潜诧异的扭过头,发现开口之人居然是绾绾,不由沉下脸,「姜娘子,难道老夫处置有何不妥?此乃政务,即便你觉得有不妥,也并无资格干涉!念在你年幼,这次便不和你计较,还请退下。」
赵孟启和绾绾的关系,算是众人皆知,但对于吴潜来说,即便绾绾是正式的燕王妃,也不该对军政之事指手画脚。
绾绾用力抿抿嘴,看了一眼躺着的赵孟启,眼神又坚定了几分,毫不退缩的与吴潜对视,「吴公,您说的道理妾身并非不懂,妾身也并无干涉政务之意,只是大肆搜捕恐怕并不合殿下本意,所以想请吴公三思。」
「哦?你此话何意?难道殿下曾有交待?」
吴潜见绾绾面对自己的呵斥居然毫无怯懦,反而焕发出端庄大气,还敢据理而争,不由眼中泛出一丝欣赏之色。
难怪燕王殿下对这女子倾心,看来确实有点不同寻常,听
听她有何说法倒也无妨。
绾绾微微一福,沉稳开口,「殿下并没有来得及多做交待便昏过去了,然而在遇刺后,殿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先安抚百姓,并强撑伤势,冒险现身向百姓宣示平安,就是不愿意因为自己之事给百姓增添太多麻烦和负担。」
「并且,在妾身想来,胆敢刺杀殿下的幕后主使,并非泛泛之辈,恐怕并不是搜捕便能抓到的,最多也就是抓到一些执行之人,意义并不大,实在不值得大动干戈,何况,常庚统领已经带着东五班的人在事发地附近搜捕了,若是他们都没有找到线索,现在再要对城搜捕,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平江城有百多万人。」
「为了几个宵小之辈,却要百万百姓陷入惶恐不安,实在有些得不偿失了,况且,殿下应该并无大碍,妾身一路时刻关注,并没有发觉有伤势恶化的迹象,妾身以为,目前还是应当镇之以静,一切等殿下苏醒后再做决断。」
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个主要理由,绾绾并没有说出来。
她是军伍世家出身,知道军权的重要性,就算赵孟启无法视事,也轻易不容许旁人染指,虽然吴潜是忠于燕王的,但最好也不要开这个头。
吴潜刚才在盛怒之下,并没有想太多,此时听了绾绾说的这番话,也慢慢冷静下来,随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禁对绾绾更是刮目相看。
临大事而有静气,处事谨慎又柔顺,明理达义,刚柔并济,颇有贤德风范,若能成为燕王正妻,当是佳偶良佐无疑,就是家世差了点,恐怕不好办啊……
呃,老夫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
吴潜意识到自己歪了楼,不由心中自嘲了一番,随即正色道,「多亏姜娘子提醒,还是姜娘子深明大义,见事通达,倒是老夫失了方寸,处置却有不妥,老夫向姜娘子致谢了。」
见吴潜真的揖礼相拜,绾绾连忙侧身让过,「吴公言重,妾身如何敢当?吴公乃当朝元老,处事自有道理,妾身无非是熟悉殿下为人罢了,不值一提。」
吴潜捻须一笑,转过身重新下令,「各军安守营房,无令不得外出,其他事宜如常,城门也暂时不必关闭,只需加强查验搜检……」
一段插曲后,赵孟启和钱朵终于送进了府衙后宅中,已经有十多名城内名医在此等候。
钱朵一直昏迷着,伤口不时还渗出鲜血,郎中们诊断之后,却都不敢轻易处置,一来他们确实不善外伤,二来伤者身份贵重,万一有点失误,他们可承担不起。
十几个郎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出治疗方案,绾绾大约也明白他们的顾忌,不由颦起了眉。
赵孟启昏睡着,赵菫赵葙也不是决断的性子,如今也只有她能拿主意了,可她何尝又没有顾忌呢?
不管她做了任何决定,但凡钱朵最终出点状况,那定然会有人说她为了争夺在赵孟启身边的地位,故意使了手段,这种事在后宫可不少见。
在这种时候,对她最有利的选择就是置身事外,不沾因果。
但绾绾并没有选择回避,开口向郎中们问询,「她的伤势有没有危及生命?」
一个年纪较老的郎中被推了出来,慎思一番后,「箭矢洞穿身体,骨骼筋肉皆有损伤,幸而未有涉及脏器,只要止血,再灌与汤药,保持两日平稳是没有问题,但外伤往往伴有创毒,如今天气炎热,恐怕伤口很快便会腐烂发脓……」
「好了!我明白了。」
绾绾决定,让郎中们先做保守治疗,稳住伤情,真正的治疗还是等崇太医到了再说。
恐怕当今世上,大多数医生对这种严重的外伤都没有确切把握,只能一半靠治疗,一半靠天命。
但崇太医拿着几百名伤兵
练手,在外科一道已经有了一定造诣,比如那钱隆被洞穿了脚掌,经过他的医治后,现在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也没出现后遗症什么的,只等慢慢恢复就行。
呃,说来短短一两个月间,钱家兄妹居然都被箭矢在身上开了洞,莫非是姓的问题?
现在的钱,中间都有个洞……
随后,郎中用针灸和汤药替钱朵做了止血,然后将箭杆截断,但没有动体内那部分。
绾绾三人合力给钱朵清理身体和伤口,再次用酒精在伤口周围消毒,最后才敷了金疮药。
该做的都做了,只等崇太医赶到。
而赵孟启这边,郎中们诊断完后,都是一脸惊疑,满是不可思议。
「按说,燕王殿下的伤看起来没有钱娘子那么严重,其实却更加凶险,从伤口的深度来说,若是再往前一分,那便是心脏了。」
「这且不说,而因为强行拔出箭头,约莫等于又中了一次箭,伤口变得加倍糟糕,通常来说,这样一般都会流血不止,很难处理。」
「可是殿下并无失血过多的症状,从脉象来看身体也健康得很,比常人还健壮有力,更诡异的是,殿下的伤口似乎开始在愈合了……」
「愈合?」绾绾难以相信,目光炯炯地盯着老郎中,「你们的意思是说,殿下没事?那他为何一直昏迷?」
「这……依我等之见,殿下并非昏迷,而是沉睡,虽然用针灸便有可能唤醒,但如今殿下明显是在好转中,谨慎起见,还是不要擅动,一直保持观察便是。」
老郎中战战兢兢,还是说出了大家商量好的建议,他们在这种时候,宁可无功,也不愿意担过。
凡事不做就不会有错,既然燕王殿下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不需要治疗就能好转,那大家何必多事呢。
绾绾虽然还很不放心,可她也搞不明白赵孟启身上在发生什么,于是亲自又给摸了摸脉,深思了一会后咬咬牙,决定也等崇太医来了再说。
四个时辰后,已经入夜了,崇太医才带着秦断等几个小徒弟从吴江赶到。
被人接到燕王所在的院子后,崇太医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病榻前,见到燕王躺着一动不动,身上还穿着血衣,房中也没有闻到药味,心中一咯噔,大喊糟糕。
「怎么回事?殿下情况如何?难道一直没做治疗么?就算没人会外伤,固本培元安神补血总会吧,怎么能让殿下一直昏迷着!?」
守在旁边的绾绾连忙回道,「除了刚受伤时,做过紧急消毒止血,后面确实没有施行过治疗手段,城中的郎中都说殿下并无大碍,也不是昏迷,而是睡着了。」
「睡着?这不是扯淡么,谁受了这么重的伤能睡?庸医,一帮该杀的庸医!」
一边骂着,崇太医已经抓着赵孟启的手开始切脉。
过了半晌后,崇太医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奇来怪哉,殿下这好像,确实只是在睡觉……」
带着疑惑,他翻开盖在赵孟启胸口的细麻布,开始检查伤口。
伤口周围的血污早就被清理干净,还有淡淡的酒味,伤口微微张开,形状有些可怖,但里面没有血迹,干净得很,翻弄一下,甚至可以看清皮肤与肌肉筋膜的不同颜色,而边缘处显得有些晶莹,让人感觉是在愈合。
「这!?」
崇太医傻眼,这种状态,只有在那些受伤许多天后才能出现,这是他在那些自己挺过来的俘虏伤兵身上观察到的。..
「太医,殿下到底有没有事?」绾绾等了半天,终于按耐不住。
崇太医迟疑着,「应该,是没事。」
绾绾要的可不是含糊其辞,「什么叫应该是没事,你怎
么也和那帮庸医一样的口吻?」
呃,这庸医还是自己刚才喊出来的,没想到自己也沦为和他们一样,真是自己打自己脸啊。
「姜娘子莫怪,下官也从来没见过殿下这种景象,总得来说,一切都是康复的迹象,虽然下官搞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殿下为我大宋国本,自有神人祖宗庇佑吧。」
除了神仙出手,崇太医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这时,赵孟启却突然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人,「咦,崇容你怎么在这?」
「郎君,你醒了?你没事了吧?」绾绾惊喜万分。
「殿下您忘了自己受伤,然后将微臣召来的么?」崇太医也很惊喜,但有些担心燕王因受伤出现其他症状,比如,失心疯。
赵孟启眨了眨眼,清醒过来,「有事,怎么没事,伤口又痛又痒,我还很饿,对了,钱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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