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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
沉默。
充满悲哀的沉默。
浮石群上的江湖看客无不默哀。有的低头,有的侧目,有的眼睛泛红。
他们知道,死亡终于还是降临了这场对决。
不过,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像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兴奋难抑。
因为对他们来说,有生死的对决才是精彩的对决,才是属于江湖的对决!
冰銮台上。
五位强者神态不同,却都是沉默不语。
闻去道的忍耐总算到了崩溃的边缘。试验五行相生,突破天营位的确是他渴望的,但他绝不想为此牺牲学院中的弟子。
山顶上,一层云遮住了阳光。
蓝宝石般的天池水悄悄失去了颜色。
白云生怀里的易风啸努力弯出了一丝丝笑容,双眸缓缓闭合,再也没有睁开。
这可能是他不长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笑容。
“冰块脸!冰块脸!易风啸!!”
白云生毫无理智地呼喊着,暮成雪颤巍巍地收回双手。
一身冰凉,难掩热血;几经杀伐,终归沉寂。
易风啸的死,已经成了过去式。
还在激战的项无间此刻心中也一片死灰。
他们从天帝山相逢,一路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没想到会在这江湖盛会上做了诀别。
他手中的慑天剑忽然一个失力,公输的狂战斧震飞了项无间“六神无主”的身躯,接着,慕容庆一记聚满业力的重拳轰在项无间后背。
暗蓝色的剑随着主人一起滚了出去。
不一会儿,项无间擦干嘴角的热血,艰难地爬起来,整个人已是长发披散,赤目如血。
刚刚那一斧一拳已将他彻底重伤。
不远处,白云生抱着易风啸的尸体,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仿佛自己也随着他去了,成了一个活死人。
一旁的慕容尘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暮成雪脸色煞白,帝女玉绘帮她稍稍阻挡了薛冰那一剑的威力,可掩在玉绘下的唇角还是溢出了血。
良久,白云生轻轻放下易风啸,踉跄起身。
他转了转身,朝向湖水天上的那座金碧銮台,朝向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看客。
他眼中无物,目中无神,嘴唇一开一合地哆嗦着,状若疯癫地自言自语道:
“你们想做什么?”
“你们还想得到什么?”
没人知道他在问谁,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带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悲戚,响彻天池。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你们还想得到什么?!”
白云生目光如血,杀气毕露,逼视着銮台上那五尊冰王座,仰天长啸:
“你们已经到了天营位的至高境界,到底还想要什么!”
“你们知道五行相生失败的后果吗?竟然不惜牺牲他们五个的生命!”
“我已经没有过去,你们居然连我的现在都要夺走!”
“我有什么错,我们有什么错!”
巫云山顶上。
白云生的血泪控诉还在回荡,飘荡。
那一声声凄厉的吼声麻木着不远处薛冰五人的心。
就在决战前夜,他们被五大宗派的掌门一同召见,交给了他们每人一纸神符,化作神秘图腾印在手臂上,然后五位掌门传授了他们一套阵法。
但让薛冰五人谁也没想到的是,五位掌门竟然要让他们来参加决战!
师命难违。薛冰五人纵使有千万个疑问,也只能统统埋在心底,不敢多问。
但是他们也不会想到,刚刚使用的强大阵法会有生命之危。
师尊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不知是因为疑惑,还是因为出现了死亡,一时间,“沧海阁”的几人都停下了攻势,呆立当场,静静地听着白云生的怒吼。
“住口!简直胡言乱语,什么五行相生阵!休要胡说八道!”
一道冷漠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火,从薛秋漓口中射出,打破了岛上的沉重。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那位浮在半空的美妇此刻已气得面如冰霜。
白云生滔天的怒火正愁没地方烧,转头向沧海阁宫主吼道:“你住口!你这狠心的毒妇,你知道五行相生有多危险吗?一旦相生的五环有一环失误,他们五个瞬间就会被阵法生出的本源之气吞噬!”
白云生也不顾什么秘密了,易风啸的死已经将他最后的底线摧残殆尽。
他这话一出,无疑是投入湖水中的一粒石子,水面上接着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浮石上,看客中,顿时引起了一阵糟糟议论。
“本源之气?那是什么东西?”
显然,有些秘密已经久远到鲜有人知。
薛秋漓气急败坏,尖叫道:“白云生,你休要无理取闹!什么五行相生,什么本源之气,简直子虚乌有!”
白云生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个不知羞耻的老女人,你才是胡说八道,欺瞒世人,真是丢尽了慕容家和沧海阁的颜面!”
薛秋漓当即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一字字道:“你,说,什,么?!”
忽然之间,本就寒冷的天池湖心岛上的温度好像又下降了许多。
天空裂开了一道裂缝,蓝色的业力倾泻而下,宛若一条倒灌的天河,顷刻间冰封了大地。
暴风舞雪,彻骨的寒气涌遍天字一号台,眨眼间半个小岛已成了冰雪世界。
“九天神水狱!”
看客中,不知是谁哆嗦着大喊了一声。
他们没有在意忽降的寒冷,反而大开眼界似的,对这超大范围的控制狱惊叹不已。
天池上雪花飘飘,寒风凛冽。
九天神水狱成名甚早,在江湖上与北荒妖界英招族的九阴玄冰狱齐名。历来只有薛家人才能开启。据传是薛家祖辈找到了开启此狱的方法,传承了下来。
此时的薛秋漓双眼闪着寒光,蓝发飞扬,婀娜多姿的宫装神气十足,宛若九天玄女威严地逼视着白云生。
“她要干什么!”
銮台上坐立不安的白鹭洲再一次站了起来,和善的脾气里也冒出了火星。
闻去道压着心中的暴躁,粗鲁道:“薛炀,薛宫主未免以大欺小。”
慕容武和公输威仍是面不改色,一语不发。
少顷,薛炀打开了话匣子,冷冷道:“两位不必担心,好戏才正要开始,秋漓自有分寸。”
白鹭洲怒拍了一下冰王座,焦急万分的手脚又踌躇了下来。
不过白云生却一点儿不买薛秋漓的帐。他身怀天水珠,根本不怕九天神水狱。
只见他右手一挥,被白松打落的沧溟飞入掌心,继续叫骂道:“老太婆,你以为小爷我怕你啊!”
白云生这句话一出,等于给自己判了死刑。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不论悲愤的还是看戏的,都开始替他默哀。
这天下谁人不知,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在女人面前说她老,尤其是在某些真正的老女人面前。
就像薛秋漓,此刻可是气得肝儿都在颤抖。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白云生的胸前,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听得所有人心神一荡。
这**的一鞭仿佛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薛秋漓手中的兵器名叫蛟神鞭,是沧海阁前辈剿杀妖兽水蛟龙后,用蛟龙的筋骨炼化而成。
白云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子华丽丽地抽起,五体投地地摔在冰面上。
胸前火辣辣的疼痛感好像被寒冰冻结了,伤口永远鲜活地疼痛着。
虽然白云生一直小心提防,可还是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痛苦着爬起来,低头一看,顿时吸了口凉气。
只见那血淋淋的鞭痕,比刀枪斧钩留下的还要惨不忍睹。
这一鞭要是抽在一般的黄魄境妖修身上,定是血肉不存,性命不保。
显然,薛秋漓真的动怒了。
而她的愤怒就像雪山上盛开的火焰,对某些人来说,依旧感觉美得不可方物。
“可恶…”
白云生刚爬起,两个字还没骂完。
银色的闪电滚过他的脊背,他整个身体擦着火花又飞了出去。
趴在地上的白云生剧烈地抖动着双臂,勉强撑起一身的痛苦,可胸口刚刚离开冰面。
无情的白鞭已经落在他背上。
浑厚的力道震碎了冰面,直接把白云生砸了进去,生死不知。
“呼。”
银色的鞭影在漫天飞雪中呼啸,仿佛一条翱翔的水龙,宣示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傲立飞雪的薛秋漓像是一个冰雪王国的女王,在惩罚着污蔑她的叛民。
“呼。”
被轰进冰面的白云生还没有反应,蛟神鞭又要夺命挥下。
忽然,一个蓝衣倩影挡在了白云生的“尸体”前,双膝跪地。
只见薛冰清泪纵横,弄湿了脸上的花容月貌,恳求道:“师父,求你放过他!冰儿愿为他承受弱水之罚!”
薛秋漓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人气儿,斥道:“冰儿,你闪开!”
“师父,冰儿愿意替他受罚受死,求师父放过他!”
薛冰螓首点地,珍珠般的热泪滚落在一层层冰雪之上,融化了,又冰冻了。
薛秋漓刚刚歇息的心肝都抖了起来,暴怒着冷喝道:“薛冰!我念你是我最宠爱的徒弟,立刻给我闪开!”
蛟神鞭盘旋在薛冰的秀发前,随时都可能要了这位红颜的性命。
薛冰轻轻拭去眼泪,看了一眼身后陷在坑里的白云生,眸子里塞满了复杂的决绝。
等眼泪完全干了,她转过身,朝着薛秋漓,坚定地摇了摇头。
“闪开!”
薛女王一声冷喝,手中的蛟神鞭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缠绕着绝情的杀气抽向了薛冰和白云生。
薛冰紧咬薄唇,缓缓闭上了清眸,一滴透明的泪迎风而落。
隆隆的寒气刺破了佳人的白肤,眼看玉台上就要香消玉殒。
兀然,一道黑影闪过。
无数的蛟神鞭影轰然落下,冰雪飞溅,完整无暇的冰天雪地裂成了初春的冰河。
闭着眼的薛冰只觉腰间一热,接着身边一阵寒风刮过,她已经躺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少顷,薛冰幽幽地睁开眼,白云生满是伤痕的笑脸立刻映了进来。
那双黑色的瞳孔干净清澈,闪动着单纯的笑容。
薛冰梦呓道:“白云生……”
白云生淡然道:“傻姑娘,我没事。你乖乖呆着,我去解决了那个老女人。”
薛冰第一次被白云生的话逗笑了,宛若一朵巫云山崖顶的雪莲花,洁白如玉,纯美无暇。
但她接着又担忧地看着白云生,不舍道:“你打不过师父的。”
“那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白云生松开挽在美人儿腰肢的手,指尖一动,沧溟飞入手中。
白云生挑逗地看着薛秋漓,笑道:“老太婆,你可真够狠心的,连自己徒弟都杀。”
“死!”
蛟神鞭白龙狂舞,吹起纷飞的雪花。
薛秋漓已经彻底动了杀心,听也不听地发动了攻击。
白云生冷冷道:“既然你们五大世家如此不耻,就别怪我了!”
话音方落,一身业力好似水银泻地。
白云生眼中倏地覆上了一层血红,冰冷无情的杀气于世间久别重逢。
项无间惊呼道:“不好,他想干什么?!”
暮成雪正在为项无间疗伤,听此惊呼,也倏地转身看了过来。
“力量,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此刻,白云生的业力已经触探到了妖刀沧溟中的那片血海。
“来吧,让我们一起疯狂一次!”
一道高亢的吼声,震彻着天池上的人心。
沧溟之中,那片沉寂的血海上狂风骤起,一团龙卷飓风出现在血海上空。
霎时间风波骤起,血浪滔天。
源源不绝的血色业力卷入了撕裂的风口中。
这血海中的力量浩荡浑厚,其精纯绝不亚于任何一位天营位、紫魄境的修行者!
此刻,赤红如血的业力正在白云生身上熊熊燃烧。
丝丝鲜血从他的鼻腔中溢出。身体骤然承受如此多、如此强的业力,就算白云生天赋异禀又有长生剑护身,一时间也无法适应。
可他完全不在乎这些,只顾疯狂地吸收着血海之水,全身的骨骼发出了爆裂的脆响。
一股霸道的妖气正在摧毁他的肉身。
“啊!!!”
白云生痛苦的呼声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让人忍不住打起冷战。
而他的修为一路疯涨,绿魄境,青魄境,蓝魄境!
眉宇间的滴血魄印瞬间澈蓝,一身恐怖的血色业力直接突破桎梏,达到了比肩薛秋漓大营位的至高层次。
“好强的妖气!”
銮台上的慕容武一脸震惊地说道。
稳坐钓鱼台的薛炀也面露惊诧,冷冷道:“闻去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闻长老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毫不客气地回击了薛炀。
只有白鹭洲轻轻一叹,万分无奈地看着天字一号台上的争斗。
过了好一会儿,白云生飙升的业力气息终于停下。
他足足吸纳了突破到蓝魄境的血海之水。
此刻的白云生血发飞扬,双目赤红,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爆炸的恐怖力量,宛如一尊苏醒的妖神,降临人间。
薛秋漓细长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恨斥道:“小小年纪,竟有此等妖气,更留你不得!”
但这句话薛秋漓显然说的底气不足,因为此时的白云生已经让她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妖如何,人又如何?”
白云生沙哑的声音,像是用一把钝刀砍下人的头。
那种冷漠,不是来自天性,而是来自杀气。
薛秋漓刻意地提了提嗓门,壮了壮声威,喝道:“哼,妖族与我五大世家素来势同水火,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巫云山一步!”
“我没打算活着离开。”
白云生冷冷一笑。
“不过,你也别想活。”
话音落,黑影消。
薛秋漓立即操纵风雪围绕在身边,只要白云生沾到一片雪花,她就能发现他的行踪。
忽然,雪花中一阵凌乱,薛秋漓长鞭即起,宛如蛟龙出海,咬向白云生。
“太慢了!”
白云生冷漠的三个字颤了三次,天地连理刀已幻出了数百个刀影,刀刀命中,薛秋漓华美的蓝色宫装,眨眼间被切成了条条缕缕的邋遢服。
金色的发髻被挑落,长发掩面,九天玄女眨眼间变成了地狱女鬼。
七杀步停,白云生显出了身影。
那舞动的蛟神鞭,还在薛秋漓手中痴痴地摇动着。
“为什么,为什么九天神水狱无法控制你!”
薛秋漓凄厉的惨叫着,像是一个站街的疯妇,神智不清。
“这个问题,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只见白云生双臂张开,身上的血色业力飞速凝聚,血艳艳的妖火冲天而起,好像要将空间烧塌一般。
“妖恸焚天!”
冷幽幽的妖火顷刻间化作一条血河,包围了薛秋漓。
在吸收沧溟的血海之力时,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有事迹,有武学,也一同进入了白云生的意识,这妖恸焚天,就是其中一招刀法。
白云生手心朝天,掌心一握,无数朵妖火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嘶吼着冲向狼狈的沧海阁宫主,仿佛不计其数的地狱妖兵,拿着鬼头刀扑向新鲜美丽的血液。
四面八方的鬼哭狼嚎击溃着薛秋漓最后的防线。
突然,一把刀从血河中飞出,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薛秋漓。
正是那把夺命的妖刀沧溟。
心神大乱的薛秋漓已经来不及作出抵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浮石上的人海中传来:
“薛宫主,我来助你!”
青影闪动,只见一个人直接冲进了妖火血河之中。
那血河忽然改变了方向,妖火四散而出,烧向了天字一号台的四面八方。
“快闪开!”
白云生大喝一声,七杀步几闪几逝,将暮成雪、项无间和慕容尘,还有易风啸的尸体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以他现在“蓝魄境”的修为,用起七杀步已经足以媲美楚寒。
靠近天字一号台的一些江湖高手被吓得几乎要跳起来逃跑。
那血色的妖火迅速腐蚀了地面,坐落在天池无数年的天字一号台,这次算是毁了个彻底。
“白青?”
白云生刚刚怒声说完,便一掌拍在胸口,压制住了要暴走的血海业力。
强行吸收的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
白云生暗暗咬牙,他没多少时间了,如果再打不下敌人,他的下场会会像沧溟兽说过的那样凄惨。
要么散去吸来的业力,废掉修为;要么被血海业力控制,变成一头没有意识的血尸。
此刻白青手持阴阳五行镜挡在薛秋漓身前,若非这件至宝,也挡不住白云生蓝魄境业力凝成的妖火。
看见衣冠楚楚的水云天掌门,白云生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他用沧溟指着白青,跋扈道:“白青,你来的正好,小爷我正想找你算账!”
白青光彩照人的脸上褪去几分奸笑,捋着那几根荒凉的胡须,正色道:“哼,白云生,你这妖界孽子,杀我门中弟子,盗我易水经,老夫已与你百般忍让,还不速速交出神功,然后自行了断!”
了了几语,说得是掷地有声,义正言辞。
白云生听得不怒反笑。
“哈哈哈。”
白青当即拉下了脸,露出满脸沟壑纵横的褶子,喝道:“妖孽,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在找死!”
白云生从后槽牙里崩出几个字,等到对手听见第四个字时,沧溟已斩到了白青鼻梁前。
白青几根青须一撇,不慌不忙地侧身闪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嗖。”
只是一刀,白青的半个左臂被沧溟切了下来,伤口整整齐齐,溅出的血立刻被沧溟吸食干净。
但闪到一旁的白家家主举起左手摇了摇,露出不屑的笑容。
啪。那段被沧溟斩落的小臂竟然变成了一截烂木。
“移花接木!”
白云生眉头紧皱,白青所用的正是易水经所载的绝学,移花接木之术。可在受伤的瞬间,以业力幻化代替自己,与那泰阿山白泽一族的再生之力有异曲同工之妙,是易水经中保命奇袭的高深绝学,唯有历代白家家主才可修行。
“哼!我倒要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也能换!”
白云生恨恨一语,沧溟再刺。
然而就在此时。
无数条透明的水线宛若一张铺开的大网,忽然从身后牢牢地套住了白云生。
薛秋漓脸色阴寒地出现,精神恢复正常的她恨不得把白云生剁成肉泥。
有些女人的怒火不会太烈,却足够致命。
因为在她们对你生气的那一刻,心里就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你死。
薛秋漓的妖娆玉指间凝着一滴蓝色的水,宛如刚刚落下的一滴眼泪。
看此阵势,战场外同样想把白云生劈成两半的薛晴儿瞬间动容。
“观音有泪……”
相同的四个字同时出现在薛晴儿和白鹭洲的嘴里。
观音泪下,苍生尽泯。
这一招是薛家极其隐晦的禁术,威力极大。
据传任凭你修为再高,业力再深,也是泪过无痕,十死无生。但其对心脉损害极大,若控制不好,很可能给身体留下不可修复的伤势。
观音有泪已经几千年未在江湖现身。
薛秋漓修成此招以来也从未用过。
冰銮台上的白鹭洲在心里暗暗叹息,看来白云生这次是真的惹上事了。
白云生也已经感受到了那滴温柔的水中蕴含的汹涌力量。
沧溟神威一震,业力切断束缚。
“休想逃跑!”
白青也畏惧地看着正在凝成的那滴眼泪,他知道决不能让白云生脱身,否则又多生麻烦。
“木魂,缚!”
白青双手飞快打落三道业力,霎时间,数十根蜿蜒粗壮的巨大树枝拔地而起,仿佛一条条森蚺,张牙舞爪地伸向白云生。
白云生还没动身就被捆了个密不透风。
厚厚的藤蔓一层覆着一层,像十几条缠住猎物的蛇蟒,蠕动着粗壮的身躯,要将猎物压抑窒息。
白云生挥舞沧溟切在树枝上,却像切过水流似得穿体而过,当真是砍不断、理还乱。
囚牢越收越紧,树木缠上白云生全身,不停地摩擦压迫,很快撕开了皮肤,血染藤蔓。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薛秋漓轻轻吐出一句话。
此刻,她手心中的眼泪像青葡萄一般晶莹透彻,惹人垂怜。
可谁又能想到,这滴观音泪是为了泯灭众生而“流下”的。
薛秋漓目光低垂,双手微颤,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使用禁术,心里不免小心又紧张。
“去吧。”
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划过空气,没有惊起一丝波澜,却毫不费力地穿透厚厚的木牢,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地间。
巫云山上,众生皆默。
若不细细感触,根本不会发觉刚刚发生了什么。
天字台上,待白青散去业力,木牢解封,白云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九天神水狱中的湖心岛,像是大雪过后的深山,安静得可以听见雪花融化的声音。
薛冰、项无间和慕容尘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绝望。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慕容尘木然地张开嘴,又合上,口音不全,口齿不清地说着话,不知是在问谁。
白青春风得意地走到白云生跪倒的尸体前,五指按在他的天灵上,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迫不及待道:“让我看看你把易水经藏在哪里。”
他要施展白家独有的祭魂术,即使人死了,只要时间不长,一样可以搜刮生前意识中的信息。
突然!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冷得让白青打了五六个哆嗦。
“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谁?!”
白青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厉吼。
回答他的,是插在自己小腹上的一把漆黑的刀。
“嘭。”
白云生跪在地上的“尸体”猛然站起,一掌震飞白青,七杀步刚要杀过去,身体却停滞在那里,再也无法移动。
只见一柄青色短剑插在他的胸口,剑刃深深地没了进去,碧绿的毒液已侵蚀到了心脏中。
白云生头冒冷汗,吃力地一字字道:“白青!”
刚刚爬起来的白青迅速止住了伤口的血,轻蔑一笑,冷冷道:“你永远不会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给你留了一刀。”
刚刚的突变发生在一刹之间,除了銮台上的五位,其他人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只有继续沉默地关注着战局。
白青一步瞬身,化指为剑,刺向白云生的天灵。
“老夫亲自送你上路。”
此刻,就算是白云生想躲开也已回天乏术了。刚刚的观音有泪打穿了他的心脏,瞬间爆炸的冰寒业力已将他的五脏六腑和周身经脉全部冻伤。
白云生体内磅礴的血海业力顷刻间脱离了压制,正在他身体中肆意游走,侵蚀着他的生命和意识。
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即使不死,白云生很快就会变成一具残暴的血尸。
此刻的他只能无力地苦笑。
“白大哥!”
就在这千钧一刻,暮成雪的声音忽然从白云生越来越淡的意识中响起,可丝毫没有作用。
业力聚在白青指尖,凝成一柄碧绿的光剑,毫不留情地刺下。
不知为何,那幽幽的绿光竟让白云生想起了金銮大泽中那些山山水水的样子。
这个世界最后的画面消失了。
白云生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死神的裁决。
“住手!”
白鹭洲怒起銮台,一声怒喝划破雪空。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碧绿的光剑泯然消失。
白发飞舞,剑影穿透了暮成雪和白云生的身体,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寂静地倒在了地上。
暮成雪燃尽所有的业力,在最后时刻挡在了白云生身前。
她绝不能让白云生一个人面对死亡。
那样无论对她,还是白云生,都太残忍了。
暮成雪的脸贴在冰冷的雪地上,眼中滚落着泪花,看着咫尺旁已经失去气息的白云生。
她努力伸出手指,轻轻地,蹒跚地靠了过去,抓住了白云生冰凉的手。
暮成雪凄美一笑,看着白云生落雪的遗容,安静地合上了双眸。
岁月苍苍,尘世茫茫。
过往如烟,雪似狂潮。
人间此行,我只为君生,也只为君死。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
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倒下的白云生和暮成雪已作比翼灵鸟,雪中彩蝶,在雪中双宿双飞。
天字一号台上。
此时此刻,天一学院还站着的,只剩项无间一人。
这场万众瞩目的**决战,也到了尾声,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
薛秋漓收起了九天神水狱。
但风没有停,雪还在落。
沧海阁的五人毫发无伤地站在雪地里,除了白松,薛冰、慕容庆、司马破虏、公输峰四人皆是神态木刻,目光里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我们赢了吗?”
四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自己问自己。
“我们赢了。”
“我们就这么赢了。”
天一学院死了三人,项无间和慕容尘也都是重伤之躯,强弩之末,难有再战之力。
可没人站出来判定胜负。
銮台上的五位至强者谁也没有出声。
浮石上的江湖看客谁也没有出声。
这样的结果已经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中,已经出来所有人的预料。
所有人漠然地看着白云生和暮成雪的尸体,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妖孽死了也好,以后难免成为中原大患!”
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终于从沉闷的牢笼中逃了出来,打开了笼子的锁。
须臾间,应和的声浪如潮如汐。
“妖族之孽,终不可留。”
“此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重的妖气,再过百年,妖族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不错,也算为日后免了祸患。”
“斩草要除根,还有一个妖族没死呢。”
恍然间,这群从“牢笼”中逃出来的江湖高手,已经全然忘记了荆州天一学院的存在。
被砸得崎岖不平的天字一号台上,忽然一道身影矫健地点闪而过。
项无间抱起白云生和暮成雪没有温度的身体,身形跳跃回到慕容尘身边。
两人和易风啸躺在冰凉的雪地上,暮成雪的手一直拉着白云生的手心不放。
“小尘,你照顾他们。”
项无间最后露出阳光的笑容,起身拔剑。
“项大哥,不要去!”
慕容尘跪坐在地上,无力地抬起手想拉住项无间。
项无间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别怕,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走。”
慕容尘脸上刚刚风干的眼泪,又添了几道新痕。
她乖巧地点点头,还给了项无间一个温馨的笑容。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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