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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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漆黑的海。

月光铺在起伏的海面上，溜了一水银霜，却照不进漆黑的海水。

深夜的大海里删除了所有的视线，只能听见时大时小、时快时慢的水流声，分不清是妖兽出没还是暗涌浮动。

沿着时起时伏的水流声一直下潜，一千丈，五千丈，一万丈。

忽然，一层朦胧的柔光出现在眼前。

再往下去，像是从屋外戳破了一层窗户纸，明亮的光瞬间包围了视线，随之而来的还有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

一簇簇珊瑚仿佛绽放的彩虹，一层一层叠在水底的崖石上。

明暗交错处霞光万丈，气浪泉涌地磷光闪闪。

鱼龙游弋，车马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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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之上，崖山之顶，若有星辰落世，星光闪烁，不胜光彩。

一座气势磅礴的水晶宫坐落在海底崖顶。

渺渺兮若沧海之明珠，瀚瀚乎似天上之宫阙。

翡翠瓦，水晶墙，珊瑚毯，珍珠帘，海底万年暖玉座，火山冰池琉璃杯，栩栩如生黄金巨龙柱，鬼斧神工九彩神凤壁，头顶见明月，脚下落白云。

此时，就在这无与伦比的水晶宫大殿之上，东宫天乙正坐在暖玉銮上，面色凝重地看着暮成雪。

“依圣女所言，五大本源天珠均已落入白云生之手。”

“不错。”

暮成雪的声音就像座下的水晶椅，冷得不带温度。

天乙族长的老脸又青了几分，一身锦绣袍上的雪绒蚕丝已经立了起来，他咬牙切齿道：“他竟然能活着回来，真是不容易。”

暮成雪道：“他既回来，必有事要完成。眼下掌门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东宫天乙不死心地疑惑道：“白云生果真轻松接住了转轮殿下的攻击？”

他至今仍不能相信，五百年前那个从祖海落荒而逃垃圾竟然能空手抵抗十殿阎罗！

他好像又忘记了在暮成雪大婚上，那个翻江倒海、屠戮海族、击退三长老东宫虎啸的白云生！

人总是记得自己赢得时候，容易忘了吃亏的时候。

暮成雪冷笑一声，又重复道：“而且他在我和两位罗王不察之下，轻松从平阳体内取回了四颗本源天珠。”

东宫天乙已经站了起来，在玉座前踱步不言。

他走了二十几个来回，暮成雪才又道：“他还让我转告族长，他会再来拜访水晶宫。”

东宫天乙闻言停步，盯着暮成雪愣了好一会，忽而狂笑。

“哈哈哈哈，好他个黄泉余孽！老夫真后悔当初没一掌劈了他。就让他来，现在收拾他，也不迟！”

他话音未落，暮成雪已然起身向殿外走去，声音随着脚步传来：“短则三日，长则七日，四方势力就会驾临水晶宫，还请族长早做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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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刚到“请”字，暮成雪的身影就在宫中不见。而天乙族长的脸色已经彻底符合了铁青铁青的标准。

“来人！”

暮成雪没有回屋，而是闪身回到珈蓝圣境。

她缩地成寸，一步十里，走过白云之海，来到通天树下。

她已决心与过去的这五百年做个了断。

此时，在一块凸起的通天树根上，东宫平阳半裸的身体正镶嵌在里面。

当日荆州一战，虽有暮成雪和转轮王的“搭救”，平阳在外伤势性命无虞，可自爆仙穴，无异于自断天命，在内重创了心脉丹田。

此等重伤已非生之气可挽救，眼下若非有通天神树里的生气滋养着，平阳怕是再也不可能开辟仙穴了。

听到远处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东宫平阳睁开双眼，神情和声音里满是重伤的疲倦。

“雪儿···”

暮成雪闪电般打断了他的话，冷漠道：“以后不准你再如此叫我。”

这句话就像洒在干柴上的一团烈火，浇在旺火里的一桶热油，瞬间点燃了平阳的怒火，驱散了疲倦。

“你什么意思？！老子是你丈夫，你是我的女人，喊你什么不可以？”

暮成雪冷笑一声，一张不染凡尘的脸上涂满了风霜：“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也没有一个卑鄙无耻的丈夫。”

“哈哈哈哈。”

疲惫的平阳怒火攻心，怒极反笑，讥讽道：“你看见他回来后悔了？老子当年娶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后悔？那会儿你就不是处女，怎么不跟着他继续鬼混？贱人，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惜他已经把你当成始乱终弃、血海深仇的仇人了！哈哈哈哈···”

话锋如刀，刀刀见血，见血封喉。

暮成雪的喉咙已经被彻底封死了。

翻涌的怒火和汹涌的泪水一起堵在她冰冷的胸口，比一刀一刀捅进心脏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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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清瞳慢慢变成雪白，又慢慢渗出一圈血红，又慢慢落成一圈灰白。

一阵翻江倒海的悲伤像是开闸的洪峰，止不住地从心底，从头顶，从脚下奔涌而来。

五百年了，她的心还从未如此疼过，疼得她弯下了五百年没有弯下过的腰，双手紧紧捂着快要被撕裂的心口。

脚下的白云簌簌流过，像漏过沙漏的砂子。

过了不知多少次艰难的呼吸，她最终缓缓放下了手，缓缓站起身，缓缓转过身。

她只能转身。

她只能离开。

她已经和不远处的这个人，没有任何名义上和非名义上的关系。

“贱人，你不要走！”东宫平阳痛苦的声音又喊了出来，“你是碧落之灵，他是黄泉之灵，你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暮成雪却似是失聪不闻，只顾脚下木然，一个人越走越远。

“贱人，你回来！你给老子滚回来！你是我东宫平阳的女人，永远都是！整个海神宫，整个碧落族，整个祖海都知道，你是我东宫平阳的女人！”

“你回来！！”

此人本就伤损的喉咙在一阵嘶喊过后更加损伤。

暮成雪的身影在他说出第三个“贱人”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雪儿你回来··你回来··你···”

一口鲜红的血珍珠一般洒落，留下的血划过东宫平阳惨白的脸颊，随着滚烫的泪水一飞而下。

水晶宫中。

“小姐，你怎么了？”

聪明天真的小海葵站在一道白色的身影背后。她看着这身白色，就像对着一座墓碑。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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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成雪颤抖着吐出两个字。

小海葵赶紧走上前，看着坐在镜子前的圣女，急切道：“小姐你哭了。”

暮成雪恍然若觉，才看见镜子里的泪人，就像是冰霜里的一朵莲花。

“小姐又想起白公子了？”

这句话在这五百年间小海葵不知问过多少回，但这一回却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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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一次的圣女格外的悲伤，格外的绝望。

没过一会儿，也不知为何，镜子里的泪人竟然露出了笑容，就像秋雨湿过的树叶，一摇一晃。

暮成雪强颜哽咽道：“海葵，我就要见到他了。”

“真的吗！”

小海葵说不上开心还是激动，总之一下子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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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成雪毫无知觉地点点头，道：“嗯，他很快就要来水晶宫了。”

小海葵更加兴奋道：“公子一定是来找你的，带你走的！”

这句话一共十三个字，在海葵说到第九个字的时候，一道霹雳已经轰在了暮成雪悲伤满池的心口。

白云生的确会来找她，但绝不会是带她走。

绝不会是。

暮成雪凄然一笑，没有理会小海葵的欢欣鼓舞：“我要赶紧清点收拾一下东西，终于要离开这冷冰冰的水晶宫了！”

她的耳边忽然又回响起五百年前那句冷得刺骨的话：“暮成雪，这一杖我换你断灵之痛，你我再见，便是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

暮成雪深吸一口气，又长吐一口气，强行收拾起七零八碎的情绪，看着镜子里已经泪干的美人，紧紧握住了玉手。

几日前，她便感知到了另一半天书秘录已被人唤醒。

那个人肯定是他。只能是他。

暮成雪起身来到窗前，不知何时，头顶的月亮已经悄悄躲进了黑云后。

云遮雾绕，风雨欲来。

生死相遇，必有一殇。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