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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伴,一个人如果忽然变的多愁善感,会不会是……”
坐在寝宫的桌子上,朱雄英端着一盅九鞭汤正在啜饮,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坏了,我开始多愁善感了。
不会是人之将死,其言也……
想我五岁养生,六岁入养生大道,七岁达养生化境,自以为能对抗天命……
今天却忽然破防。
果真是天命不可违么?……恐怖如斯啊。
周宽,郑和还有坐在一边的方孝孺都是一愣。
朱允炆黑亮眼眸又露出迷茫表情,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猪脑壳,寻思似乎大哥比自己更需要食猪脑补补,要不怎么老说胡话……
因为此刻还没到宵禁,朱雄英专门留下方孝孺一同用膳,明初的御膳房膳食极为丰富,不过朱雄英这张桌子上,大部分都是牛宝,羊宝,猪宝,鸭肾,兔腰等,辅以各类大补靓汤。
拿起筷子夹起几只鲜嫩兔腰,朱雄英一口塞进嘴里,满嘴流油地唏嘘道:“锄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今我大业未成,奈何八岁之期已到乎……”
说着又夹起几筷子鸭肾和羊宝,悲伤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他眼神坚定,捏着拳头,眸光灼灼:“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就要把大事都交代好。”
朱允炆乌黑眼睛透露出疑惑,低声问道:“大哥,你常说八岁之期,这八岁之期到底是何意?”
方孝孺和周宽,郑和都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将朱允炆偷偷夹过去的一块儿牛宝捞了回来,呵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贪吃,这牛宝乃虎狼之物,你把握不住。”
一口将这块儿牛宝吞下,大口咀嚼着,朱雄英皱眉严肃认真道:“允炆,稍后等父亲下朝,我便去向他请示,带你读书,你等会回去,也要给母妃禀明此事。”
朱允炆连连点头。
朱雄英挼了挼他脑袋,看向方孝孺,说道:“方伴读,我常听闻,山有坏朽,虽大必亏,木有蠢虫,其荣易落,我年幼,不谙国事,不知道方伴读有何良策教我?”
朱雄英是诚心请教。
因为前世他就是个十六岁少年,看了很多书的十六岁少年,空有满腹的知识,却没有政治经验,你让他再天才,也不可能玩得过李善长这类的官场狐狸精,浸营官场数十载,李善长可以说眼睫毛都是空的,朱雄英现在能做的,一方面把自己庞大的来自于后世的系统知识储备写出来,交给皇爷爷和老爹朱标,顺便让老二朱允炆开开眼,免得被文人忽悠瘸了。
再一个,也要培养一些政治敏锐性,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给朱元璋和朱标更好的建议。
朝堂上那帮人,是现在这个时代的顶尖聪明人,和他们玩脑子很累,而且作为一个穿越者,朱雄英悲催的发现自己和现在这些文人在很多事情上的思维方式不同,所以必须要问问方孝孺,从方孝孺身上找到佐证。
方孝孺其实一直没怎么动筷子。
没办法,朱雄英吃的这些……
牛鞭,羊鞭,驴鞭,牛宝,羊宝,驴宝,还有各种大腰子,这都是什么虎狼之物啊……就算是方孝孺一个成年男子都不敢一直吃的,因为会流鼻血,大补之物加大补之物再加大补之物,这吃了谁遭得住啊,哪个男人禁得住这种考验……
可是看皇长孙朱雄英模样,这些虎狼之物,仿佛是吃菜喝水一般随意。
而且他一点没有流鼻血的征兆,还有些表情萎靡,似乎还不够补,这就离谱了呀,离了个大谱。
方孝孺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忙摇摇头让自己正本清源,拱手认真对道:“北朝颜氏曾言,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此朝事之艰难,我朝继承元祚,乡吏皆为前元乡吏旧人,彼前元蒙古人为主,底层乡吏皆为蒙元贵族鹰犬恶奴,专为盘剥百姓,是以我大明如今,重在开科举,举恩科,纳人才,吏治清明,底层百姓可得生活。”
朱雄英不由放下了正在啃着的一根牛鞭,瞥了方孝孺一眼,哎哟,不错哦。
方孝孺居然能看到如今大明这个国家的底层官吏问题,虽说他的回答有一些局限性,比如说,如今现在开科举,考出来的官老爷们,绝大部分都是南方人,而且这些南方人所在的地方大部分都很富庶,他们倒是不喜欢底层官吏盘剥百姓,毕竟那些百姓都要投奔他们官老爷的,官老爷又不用交税。
这个方法,只不过是换了一批新的官老爷,替代原先的蒙古贵族们,继续盘剥百姓,区别在于,这些饱读诗书的儒学门人,十分清楚如何让老百姓活下去,而且知道如何让老百姓似野草一般,一茬一茬的长出来,一茬一茬的被他们收割……
前世自己飞升之后,老爹朱标多活了十年,等到老二允炆继承大统,当时南方文党已经在朝廷里形成了一股十分庞大,能量极强的政党,甚至因为南北科举不公平,还爆发过科举案,没办法,南方人耕读世家众多,要是不做出一些举措,北方士子是考不过南方士子的。
这帮文人忽悠老二免除了南方大部分地区赋税,江南,江西,福建……
又忽悠老二削藩,顺便裁减北方的卫所,因为北方卫所耗费钱粮,当时北方经过多年大战,土地困顿,粮食产量不高,西北卫所钱粮都需要从南方转运,这帮南方文党自然十分不乐意。
没办法,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
方孝孺的想法,其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时代,大部分,普通小农地主阶级读书人的想法。
甚至很多南方士林文人也迫切的需要科举,来进入官场。
无他,再不开科举,大明的国子监,举荐的官员,就全被浙东文党,还有李善长那一派人掌握了,就算同是江南文党,其中也分为各个派系的。朝廷缺人才,士林学子想要打破浙东文党和李善长等人的垄断,所以科举几乎是各方推动的结果。
任何一件朝廷大事,能够办成,背后都有多种作用力的结果。
朱雄英眯着眼,寻思有些话是否能给方孝孺说,毕竟,方孝孺严格来说算是浙东文党一派,因为他恩师宋濂是浙东文党领袖,浙东四贤之一。
可是,他又不是一个纯粹的浙东文党。
自幼在济宁府长大,方孝孺和北方士林关系也很好,在北方士林中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
瞥了方孝孺一眼,朱雄英还是开口道:“难胜莫如己私啊方伴读,并非人人都是道学圣人,你们儒家大儒朱熹都还扒灰呢,就算开了科举,这帮新考出来的官人,就一定能青天高悬,救济斯民?”
“前元乡吏虽然可恶,更可恶的是我大明光复国朝后,知道前元乡吏作风,还放任他们继续盘剥的大明官老爷们,这些乡吏初奉新主,必定要邀功求赏,盘剥克扣说不定比前元时候更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不去制止的这帮官老爷们更可恶,更该死!”
方孝孺呆了呆,严肃道:“怎么可能呢,君子小人,如冰炭之不兼容,如薰莸之不相入,我辈儒臣,都是饱读圣贤之才,怎么可能……”
“打住!”
朱雄英就知道方孝孺这个呆脑壳会跟自己硬掰起来。
朱雄英看向周宽:“下回给方伴读也预备两颗猪头,让他多补补。”
在他看来,方孝孺是读书读得多,但是在官场上经验还是太少,没见过太多黑暗,简单点来说没遭受过社会毒打,年少成名官二代,博学有儒风,父亲是官儿,恩师是当世大儒,不说锦衣玉食,也是四体不勤的,否则方孝孺看到马皇后亲自耕种也不会热泪盈眶,这种官二代哪有机会见识底层百姓艰难?
“你别拿扒灰老祖的话来搪塞我,伴读你只知圣贤言语,但是少了几分地气,岂不闻苏坡仙之言?君子如嘉禾也,封殖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
“苏坡仙屡遭贬罚,体民间疾苦,多有醒世之言,少读扒灰老祖的圣言,方伴读若是有心,不妨常读杜工部之《三吏》《三别》,也应时时自省。”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朱雄英念完后微微叹了口气,夹起几颗猪腰子放入嘴中,个中滋味只能自己咀嚼。如今受限于封建时代的局限性,吏治很难有多清明,吏治需要一场由下自上的翻天覆地的大变革,还需要一批具有时代情怀,拥有红色信仰的同志,这些他朱雄英都没有。
不过,若是自己坚持不懈的养生,渡过这八岁大劫,到时候随便活个一两百岁就行,肯定有机会锻炼出自己的队伍,到了那时,敢笑青天不欢颜!?
想到这里,朱雄英又将桌子上剩余的牛宝猪宝羊宝全都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任你大明朝局洪水滔天,我养我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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