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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
周王府。
周王朱橚,乃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第五子,也是燕王朱棣的同母弟,他十分好学,和蜀王朱椿被朱元璋称为“蜀秀才”不同,周王朱橚喜欢医学和植物学。
他对于中医颇有研究,在皇城里的时候,就曾经和朝廷里的御医求教,研究各种药物医理。
只是如今的他,深深陷入惶恐,坐在床榻上坐卧不安。
“大伴,怎么办……”
看向身边随侍的太监,那太监也是面目纠结,不敢言语。
开封,作为曾经的大明北京城,有一座很重要的粮仓,开封仓。
此地作为通济渠等京杭大运河的重要漕运枢纽,存储有数百万石粮食,南方运往陕西的漕粮,茶叶,丝织品,还有北方边关卫所的棉衣棉鞋,火铳火药等等各类军需物资,都需要到此地运转。
因此开封对于此刻的大明,可以称得上是重中之重。
但随着大明宣布,移镇北京去北平,开封一下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开封仓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黄河夺淮后,开封漕运本来就运粮困难,水路比起以前艰难许多,如今又改镇北京去北平,开封城一些蝇营狗苟的龌龊勾当,便很难藏住,因为天子已经派遣户部和吏部胥吏,前来此地盘查清点仓储库存。
周王朱橚面貌和朱棣也有点像,留着长髯。
他英俊脸颊上带着惊恐,叹气道:“都怪王妃,都怪王妃啊,王妃误我,宋国公误我!”
说着他蔚然长叹,双手撑着床榻往后面倒去。
周王的王妃冯氏,是宋国公冯胜之女。
而宋国公冯胜的大女儿,嫁给了朱雄英的大舅,也就是郑国公常茂。
因为常茂和冯胜之女,至今还没有子嗣。
这导致冯胜与常茂的关系十分不对付。
而冯胜家族,在大明的河南中原等地,与邓愈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极为庞大,当年冯胜曾经趁着朱橚镇开封,偷偷去开封,屡次和朱橚密谋,让朱橚为他行些方便,在中原做些买卖。
朱元璋闻言大怒。
洪武十五年,朱橚本押运粮草,从开封去北平支援燕王,但是途中他私会冯胜,冯胜求他在船队中多多夹带私货,都是北平紧俏的茶叶,丝绸,胡椒,蔗糖等物,运去北方大赚特赚。
此事被人告发,朱元璋命他到北平后坐船回南京,狠狠训斥。
可惜,朱橚是个耳根子很软的读书人,耐不住自己老婆软磨硬泡。
这几年,他又几次私会冯胜,为冯氏家族偷偷捞了不少好处。
这些年,随着冯胜和申国公邓镇走的越来越近,两家的买卖也做的越来越大,如果朱雄英在这里,肯定会感慨命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前世那个时空,冯胜的功劳本来不在汤和,邓愈之下。
但是他胃口太大,在边关多做买卖,还和文官集团,尤其是河南山东等地的儒门世家不清不楚,又暗中控制周王朱橚,惹怒了朱元璋,在前世将蓝玉赐死两年后,也赐死冯胜。
而且,冯胜是死后封王的大明功臣里,少有的没有陪享功臣庙之人。
比他功劳低许多的二十四将旧人,很多都陪享功臣庙。
一切只因一个贪字……
按照冯胜武功,他本可以标榜史册,和朱元璋全一段君臣佳话。
但是他结党营私,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周王朱橚。
“若是父皇知晓我助宋国公以官船运送私货,导致开封仓亏空这么多,父皇定是饶不了我……”
周王朱橚表情悲怜。
这几年间,大明越来越有钱了。
大明皇家银行,开遍了各地,开封更是重点地区,存储多,赚得也多,随着银行多了,勋贵们也纷纷打起了漕船的主意,因为用自己的驼队和商队运送货物,徒耗人力马力,官船又不需要自己出钱,大明皇家的,不用白不用。
用公家的不要钱,用自己家的要成本,这点这帮打仗搏出头的勋贵还是拎得清的。
南方文官们,因为插手不了太多商队贸易份额,便提供原材料,如稻米,蔗糖,丝绸,吴布,茶叶,也没少赚,谁还跟钱过不去呀。
于是,无论是会通河与通惠河,来往许多商船,看似运送的是给边关卫所的钱粮,实际上运的是勋贵们的茶叶,蔗糖,蜀绣丝绸。
反正,开封仓的账目,可以修改。
北平那边,三司也都有人打了招呼,路上运送的漕粮本身就有漂没,晚一些到,北方卫所的勋贵侯爷不追究,文官也不敢说什么。
巨额的利润,勋贵们都赚疯了,个个扎在了钱眼里。
冯胜也未能免俗……
其实,冯胜本是朱元璋心目中,留给太子朱标的人选,因此一直压着冯胜和傅友德未大封,可惜冯胜一直没明白朱元璋的苦心,渐渐堕入了权臣寡头的路子。
那内侍太监闻言,也是悲惨地叹了一声,若是周王朱橚事发,他们这些周王府的长史,内侍太监,全都得坐罪伏诛。
他眼眸闪烁,咬着牙琢磨了一下,说道:“殿下,不如殿下一边遣使者前往南京,诉说罪责,将贪墨之事悉数向上位禀报,然后前往中都凤阳,跪与高祖陵前,负荆请罪,哀告于圣上,如此一来,或可逃脱罪责。”
“啊?”
周王朱橚坐起身来,眼睛亮了亮。
“这样,这样真行么?”
内侍太监苦笑道:“殿下,您终究是天家贵胄,即便是罪责滔天,无外乎罚去凤阳守陵,罪不至死,您都自负请罪,跪于祖宗之前了,圣上怎么会再对您过于苛责呢?”
周王朱橚闻言,点了点头。
“好吧,也只好如此了……”
那内侍太监却苦笑着深吸一口气。
你皇子,你了不起。
我等内侍,还有周王府长史,以及一干下人,怕是要因为你擅离封地前往凤阳,坐罪论诛了……
但他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期盼。
听说如今,大明洪武皇帝对死罪者,皆效法前朝大元时,判罚去边关卫所,似云南,甘肃,辽东,北平等地戍边,就连吏部的大官儿,贪墨了几十万块大明银元都没死,只是流放三千里,去贵州做流官儿。
只要周王坦白从宽,自己等人还有一丝生路……
瞧了瞧那优柔寡断的周王朱橚,内侍决定快刀斩乱麻,先把周王朱橚忽悠去凤阳负荆请罪,以免他被周王妃或者宋国公冯胜给劝回来了,隐匿罪责,到时候周王罪深不说,他们身边服侍的个个都要遭殃……
……
西安。
刚刚将太子朱标和皇长孙朱雄英,迎接到了秦王府,朱标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对着秦王朱慡一通狂批。
“二弟,陕西多地的驿站,马和驴子缺失严重,我这一路走来,发现许多驿站缺马达到六成,马匹不够以骡子和毛驴来凑,都是搪塞做戏,糊弄我等!但马政报给户部的银缺,仍旧按照满额要钱,这些马去了哪里?”
朱标挥手屏退众人,直接对着秦王朱慡开炮。
朱慡呆了呆,本来高高兴兴和自己大哥叙旧,怎么一下变成……
他有些委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雄英见他吃瘪,叹气道:“二叔,我来说吧。”
“咱们驿站的马和牛车,还有驴子,许多被经过的勋贵,王侯顺手牵羊牵走了,要么是从陕西路过,去各地上任的官员,今天你牵一匹马儿,明天我带走一辆牛车,驿丞又不敢管,也不敢说,而且此已成官场潜规则。”
明代的官员乘坐驿站驿马,有严格的规定,就是为了防止勋贵王侯乱搞,平凉侯费聚,就因为私乘驿马,被皇爷爷朱元璋大加斥责,因为他并非是为了骑那匹马,他是堂堂平凉侯,军旅出身怎么会缺马,他是瞧着那驿站站马英俊,起了贪墨的心思。
诸如平凉侯费聚这种人,还不是个例,文官也是吞没站马成风。
男人,都喜欢骑点东西。
男人,也都对自己骑过的东西,念念不忘。
谁不想有个车车呢。
“至于马站花费的银子多被贪墨,因为驿站接待常常超标!”
“我大明给驿站站户分拨,是按照缴纳粮税来养马,缴粮七十石需养正马一匹,缴粮十石以下的,八户供养贴马一匹,这马价值不菲不说,拉来行走出租,还能赚些银钱,是他们许多驿站站户全家生计。”
“官员们见马好,就强行骑走漂没,说是站马倒毙!”
“二叔啊,八九户人家赖以生存,养活的一匹贴马,这帮官老爷说倒毙就倒毙了,八九户人家就没了生计要去卖儿卖女,他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陕西驿站糜烂成这样,二叔您作为我朱明皇家,代皇爷爷牧边守藩,就是这样守护陕甘的?”
“您就不怕,哪天有个姓李的驿卒活不下去了,自陕西揭竿而起嘛!”
朱雄英的声音,振聋发聩。
秦王朱慡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雄英,你应当读书了吧,居然知道这么多我大明马站制度……”
朱雄英翻了个白眼。
套用晋西北三杰的话来说,
读书,读个屁!
“这可不是书本上能学到的,二叔。”
朱雄英唉声叹气,瞧了瞧秦王朱慡:“二叔呀,您为酒色所伤,竟然如此憔悴。”
“您真该戒色了。”
“侄儿瞧您气色,明显是纵欲过度啊……”
想起两位绝色的王妃婶婶,朱雄英觉得,自己这二叔秦王朱慡,早晚也会因为骑乘过多,活活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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