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义气宋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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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月十八岁的生日在一片宁静中度过。
老爹宋大人偷摸着派人送来生辰礼物。
今年的生辰礼可真不好送,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还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送衣料、头面首饰都不合适,送新奇的小玩意儿大概也过了年岁,于是宋大人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送来了宋清月现在最缺的——银子!
足足十五万两!
宋清月捧着银票,感动地眼泪汪汪,果然世上只有爸爸好!
有爹的孩子像块宝!
老爹赛高!
七月中旬,骄阳似火,夏蝉噪鸣,北海的荷花铺了半个湖面。
京城的酷暑实在难耐,宋清月发现位于茂密山林中的报恩寺异常凉爽,简直就是个避暑胜地,于是将城南养济院中的孩子们接来山上避暑。
但免费的书塾却不能也搬来山上,不然就离孩子们的家太远了,而且山上不安,孩子们正是爱动的年纪,万一出了事,她也不好交代。只能专门拨了一笔经费让墨痕去买些瓜果回来给孩子们吃,解暑的绿豆汤也每天都熬。
近些日子以来,城南这个不仅不要束脩,还免费提供一顿午饭的书塾名气越来越大,好些不住在城南的百姓也一大早把孩子送来上学。
牛和生已经忙不过来了,宋清月就派人去首善书院问问五哥愿不愿来当教书先生,虽说五哥举业落榜了,但他好歹是个秀才,宋家可没有白丁。
宋辰飞听闻三妹妹找他帮忙,他几乎没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回家之后,他把想要去三妹妹的书塾里当教书先生的想法跟秋姨娘说了说。
“那书塾在城南?”秋姨娘问道。
“是。”宋辰飞心虚得很。
“我怎么听说那书塾收得都是些下九流的小孩?连小乞丐都收?”
宋辰飞张口想解释,却忽然瞧见秋姨娘眸中露出的鄙夷之色,他觉得有些心累,就算他解释了,姨娘也只会训斥他没出息,执着地要他继续科考。他微微抿了下唇,垂下眼眸,低声道:“是。”
“那书院怎么办?”秋姨娘简直没法理解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前阵子秋姨娘想要给宋辰飞相看人家,求着宋大人给他找个厉害的岳家,他竟然不要!
他秋闱落榜,心情不好,秋姨娘还觉得可以理解,可现在好端端地不读书了,居然要去给一帮要饭的小孩当教书先生!
“书院……不去也罢,反正我这个脑子也是……也是考不上的!”宋辰飞的态度豪横里夹着三分怂。
“宋辰飞!我看你要死!”
秋姨娘闻言又急又怒,随手抄起案上的鸡毛掸子对着宋辰飞一顿抽,宋辰飞像是对自家姨娘的行为早有预料似的,抱着头就蹿出物资。
娘俩一个追一个逃,在院子里绕圈圈,鸡毛满屋满院子乱飞,秋姨娘追不到自家儿子,叉腰喘粗气。
二人隔着一张红木圆桌僵持着,谁也不肯退步。
秋姨娘拿鸡毛弹子指着宋辰飞鼻子骂道:“小兔崽子,你有种不考科举就给老娘站住!”
宋辰飞抱着脑袋倔强地回嘴:“考不上总不能一辈子什么也不干吧?”
“怎么考不上了?你才几岁就觉得自己一辈子考不上?”
“考得上我也不想考了!”
“你放屁!看老娘今天不抽死你,你个要死的小兔崽子!”
宋辰飞一跺脚,干脆逃去了前院,秋姨娘气得在自己院子里哭闹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梁氏派人说了她几句,才肯消停。
宋辰飞是真的不太想继续念书了,他自小就比不上大哥二哥。有些文章,大哥二哥看四五遍就能背得,他读上几十上百遍也背不出来,差距有多大只有他体会得到。
就算他三四十岁当真考中了进士又如何?
论做官,他也做不过大哥二哥。
到时候秋姨娘还不是要骂他没出息?
自家姨娘一辈子都不会满足的。
其实秋闱落榜之后,宋辰飞消沉了好一阵子。
他看不上京中那些整天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纨绔,可于科举上头他又没什么天赋,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做庶务他没什么信心,他姨娘不是商贾家族出身的姑娘,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有几位兄弟做对比,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三妹妹找他帮忙,他有种突然之间豁然开朗的感觉!
帮着三妹妹做这等好事,为三妹妹也为宋家赚名声,这是多好的事情?!
他仿佛突然就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
几乎不需要再多思考,次日宋辰飞默默去书院请了病假,当天下午就抱着铺盖偷偷去了城南。
被宋清月买下的五间院子里,有三间是打通了做校舍的,另外两间院子,一间由墨痕、玉屏、玉香,还有凤九住着,另外一间则暂时只有牛和生一个人住。
见宋阁老家的公子竟然只带着一个小斯抱着铺盖过来与自己同吃同住,牛和生激动坏了!
他无比热情地帮宋辰飞鞍前马后地打扫屋子,烧水泡茶。
“这儿肯定比不上宋府,不过也不算破,去年世子妃给修缮过。比我之前住的地方可舒服多了。”牛和生一边给宋辰飞铺着凉席一边说道。
“我也觉得这儿挺好。”宋辰飞笑起来,“其实书院的校舍还没这儿宽敞呢。”
铺完凉席,宋辰飞的小斯把纱帐从箱笼里取出来,牛和生又帮着那小斯一起搭竹架子,宋辰飞也想搭把手的,可惜他不太会做那些事,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干看着。
“没事,宋公子,你坐着喝茶就好了。啊,对了,水井在隔壁院子里,公共厕所在胡同西头。再往北拐走几步路,还有一个澡堂子。是世子妃娘娘给修的,现在那澡堂子又干净又敞亮,还提供肥皂,夏天三文钱洗一次,热茶免费喝,糖水绿豆汤是两文,再加一文还能买块小米脆锅巴吃……”絮叨着絮叨着,牛和生忽然住了口,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瞧我傻的,宋公子您肯定不会去那种地方的,不过咱们这儿暂时没洗澡的地方,今天不早了,要不明日您让您的小斯去买个浴盆来如何?”
“不必了!”宋辰飞忙道,“我随你去澡堂子好了,在书院的时候,也是去书院的澡堂子洗澡的。我没那么娇贵,牛公子不必处处优待我。不如今晚咱们就去一趟澡堂子如何?天热,浑身都是汗。”
“好!没问题!”牛和生被宋家公子的平易近人感动到了,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相伴着去新修不久的澡堂子。
澡堂子、水处理厂和肥皂厂三块地方,现在都是由墨香在负责。
见宋家五公子来了,她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二位,特意嘱咐搓澡的大爷,小点劲儿,宋阁老家的公子,皮肉娇贵,禁不住他卖力搓。
搓澡大爷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好好干,给宋五公子来一套降龙十八马杀鸡,把宋辰飞那小身板子揉搓地软趴趴,晃悠悠地出了浴池子。
墨香亲自端来两杯菊花茶给他们喝,牛和生笑道:“墨香姑娘也太厚此薄彼了,平日里鄙人只有大麦茶和粗茶喝,宋五少爷来了就有菊花茶喝。”
墨香哼了一声:“那牛先生还不多谢五少爷?您可是沾了咱们五少爷的光。”
牛和生立刻跟宋辰飞作揖,宋辰飞软趴趴傻呵呵地甩了一下拖把一样的手,浑身的感官还沉浸在被搓澡大爷捏扁搓圆的奇妙感受中。
从此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宋辰飞是瞒着家里从书院休学,跑来宋清月专为平民开设的书塾当教书先生的。
宋清月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义气,竟然说来就来了。
城南那破地方条件比起宋府差距还是挺大的,宋清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再次“巧遇”冯四公子的时候,就求他帮了小忙,请他弄点便宜冰块给自家小老弟用用。
“这倒是世子妃头一次求我办事。”冯进笑起来。
宋清月也笑,“怎么,冯公子不愿意帮这个忙?”
“在下十分乐意。世子妃心善,宋家公子高义,都是做好事,冯某岂有不帮之理。世子妃日后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冯某帮忙的,尽管告诉在下。”
他背着手,垂首看着这个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心上人。
宋清月仰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好奇地打量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不成,这冯进也是李昭的人?不对啊,她明明觉得这个冯进跟李昭之间是不太对付的。
被她清润的眸子一瞧,冯进只觉呼吸都滞住了,很快移开目光,一颗心在胸腔里跳个不停,血液一个劲儿地往头上涌。
“抱歉,今日还有公务,在下……在下就不打搅了。”冯进红着耳朵,逃似地匆匆上马离开了。
宋清月皱眉看着这个举止奇怪的人,想不通他到底是敌是友,这人明明是来监视自己的,偏偏似乎又时刻散发着莫名其妙的善意。
真是叫人搞不懂!
难不成是被她的善举感化了?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宋清月一边想着,一边借用墨韵她们院子里的小煤炉,用水焯了些用几个铜板从鱼贩子那儿弄来的小杂鱼,捞出后,又放了几个蛋黄进去,弄碎了,搅合在一起,这是在给胡同里的猫儿做猫食呢。
曾茂枝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世子妃喜欢猫,时不时会亲自下厨给那些猫儿做吃的。
“曾大人,你说,若冯四公子是监视我,那他是在替谁监视我?”宋清月把瓷碗放在墙边,又用筷子敲了几下碗边,不大会就有几只猫从屋顶、墙洞围墙上冒出来,聚集过来。
“陛下,或是废太子?”曾茂枝不太确定地道。
“现在冯家人不该盯着陈家咬么?冯大爷可是死在江南的,可朝中无人想碰那块烫手山芋,陛下对此迟迟没个说法,你说冯家父子几人,还会忠心耿耿地跟随陛下?”
宋清月蹲在墙根边上,伸手挠了挠一只灰色狸花猫的头顶,那小狸花眯起眼,撒娇般地围着宋清月绕了几圈,还拿头和身子不停蹭宋清月的裙边。
曾茂枝过去将它挥开,道:“世子妃,这些猫身上怕是会有跳蚤,您要实在喜欢,属下将它洗干净了,您再抱它。”
宋清月笑了笑,摇头道:“不用,并非我多喜欢猫,养它们纯粹是为了捉老鼠的。我听说从前有个地方把猫儿视为不祥之物,大肆捕杀猫,导致城中老鼠泛滥,后来你猜怎么着?”
“属下不知。”
“那个国家三分之二的人都死了,死于一场疫病,是老鼠带去的。”
曾茂枝听后脸色发白,宋清月笑安慰道:“别担心。那个地方的人跟咱们不同,他们到处乱拉屎尿,一辈子不洗澡,咱们汉人可是爱干净多了,更不会无缘无故到处捕杀猫。”
曾茂枝道:“世子妃说的是南洋的小国么?”
“小国?”宋清月冷笑一声:“是啊,都是丁点大的小国,却能将咱们按在地上摩擦,不过不在南边,在西边……不说这个了,大人能抽空帮我去查查那个冯进到底是谁的人么?我想去山洞瞧瞧,他老盯着我,弄得我哪儿也不敢去。”
宋清月说话时,思维总是跳来跳去的,好像她脑子里可以同时思考好几件事,接触这么久了,曾茂枝还是有些没法习惯,但他依旧努力跟上世子妃的思路,道:“世子妃不必忧心,属下这就安排人去一趟那边,看看有什么问题是需要请教世子妃的。”
“多谢,麻烦你们了。”
回到隔壁养济院,墨香把澡堂子和肥皂厂的账册拿来给宋清月看。
“之前因为小乞丐们都跑来咱们这儿,没人给那帮乞丐头子孝敬了,还有老乞丐们拉帮结派地想过来偷孩子!”墨痕在一旁气愤道。
宋清月立刻把头从账册上抬起来,脸上没了笑意,略带紧张地问:“后来怎么解决的?”
墨痕道:“恰巧碰上冯佥事大人了,他和手下一齐将那群老乞丐打了一顿,可奴婢瞧着他们也算是可怜人,就跟那群乞丐说,谁去帮忙打扫公共厕所,我一天发他二十个铜板。”
宋清月双眼一亮,点点头道:“这个法子好,记在账上了?”
墨痕点头,接着道:“可也有偷奸耍滑的,特别是那个乞丐头子,不仅偷奸耍滑,还教唆其它人跟他一块耍滑,凤九去把他狠狠揍了一顿,交给顺天府衙门关起来了。现在胡同里的马婶和杨婶有空就去监工,定叫他们好好干活!”
宋清月想了想道:“打扫厕所又脏又累的,干脆再多给些吧,一天给四十文。顺便再问问他们,有没有愿意跟着我上山帮着种地的?山上缺人。”
“好,奴婢下次见了他们一定问问。”
现在在报恩寺里帮着宋清月种地的都是那帮暗卫。
那群原本的小尼姑也会来帮忙,但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较弱女子,能做的十分有限,宋清月干脆就让她们帮着自己带带孩子,有空的时候,也给她们讲讲数学课什么的。
可惜对数学课感兴趣的姑娘并不多,就连与自己交好的常慧瑛亦是见她把习题册拿出来,就面露难色,小莹更是见着那习题册,跟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叫宋清月这颗好为人师的心迟迟得不得满足。
这时候,她就又想起自家的死鬼夫君李昭来了。
他真是她教过的最叫她通体舒畅的聪明学生了。
凭借李昭的超高智商,只要他跟着自己学上五六七八年,说不准就能超过自己。有时候男性和女性在身体和大脑构造上的不同叫她挺无奈的,不是她性别歧视,而是男性似乎天生就比较适合搞理科,思维也更加理性化。
宋清月坐在窗边,继续编写理科教材。
数学写累了就写化学,化学写累了就写物理,其实有时候地理和生物的部分基础性知识也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但都是零碎的,不太成体系的,她本身也不是那方面的专家,很多知识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那些知识从何得来,更是无从知晓。
窗外的土坡下头,曾茂枝以及那群暗卫们,一个个卷起裤腿,带着尖顶蓑帽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上干活。之前已经犁过地了,现在的活计主要是把大粪从猪圈、牛圈和茅房里挑出来,混上泥土,均匀地撒进地里。
他们离宋清月的窗口其实有一段距离的,可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粪臭味,还是会随着阵阵热风时不时飘进宋清月的鼻子里。
嗯,传说中田园牧歌的浪漫总是跟现实有差距的!
至于曾茂枝他们,暗卫当到这份上也真算是尽职尽责了。
熊大能跟着自家老大蹲在地里,研究农书,他歪着小脑袋,怎么也想不通,为啥自家老大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世子妃的这荒谬的提议。
这里的地又不花世子妃银子,世子妃手头握着二十多万两银子呢,找几个佃农上山来种种地,怎么就舍不得了?
他怀疑地盯着自家老大那张典型的属于暗卫的寡淡的面容,道:“老大,你为什么要对世子妃有求必应?”
一句话把曾茂枝弄得炸了毛,他本能地朝世子妃住所的窗口瞄了一眼,低声斥道:“你小子废话怎这么多?什么叫有求必应?那是世子妃,世子殿下的心尖尖,你不知道?她的话咱们能不听?你小子日后还想不想要前途了?以后不想当水师总兵了?”
熊大能喔了一声,低下头去,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作为一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暗卫现在却天天呆在地里挑大粪不太对劲。
屋里的宋清月换了一个窗口坐下,放下还处于草稿阶段的科学课本,捧起账册来。
除了十几个暗卫,还有邱实那里的二十多个侍卫,都是肌肉发达的大小伙子,一个赛一个得能吃,宋清月给他们提供的伙食标准,几乎顿顿有荤腥,蛋白质含量十分充沛,保证他们吃饱、吃好,能够保持超过一般人的身体素质。
除了日常饮食,还有不低的月钱,特别是曾茂枝他们,宋清月没想到暗卫的月钱竟然比邱实他们那种普通侍卫的月钱高出整整三倍来!
这些花费原本都是由李昭出的,他不在了就部压到了宋清月的头上。
维持这么一只安保队伍的花费可着实不菲。宋清月算着账,想着等李昭回来以后,她一定要跟李昭把安保费用给报销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手头又是一顿,想着自己这样是不是算计太过了?
总跟自己夫君算账是不是不太好?当初并入她嫁妆里的巨额聘礼,李昭可从来没跟她算过,平日里的各种礼物,他也从不当回事。
只有自己抠抠搜搜地,整天想着跟自家老公算账。
啧……
宋清月撑着下巴开始检讨自己这刻进骨子里的精致利己主义思想。
可检讨归检讨,不跟李昭算,她心里又不舒服。
要说她给肃王府提供的价值,多少银子都买不回来呢!
纠结不出个所以然来,宋清月摇摇脑袋,把账本放去一边,继续编写她的科学教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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