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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带着人离开后,宋清月心中有些惴惴,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悄声问曾茂枝:“我今儿这么给那位宁公子没脸,那位宁四公子,不会对我动手吧?”

宋清月总是横完了就怂,曾茂枝憋着笑道:“世子妃放心,宁四公子不敢的。除非他能保证一次头把咱们这些暗卫一个不留地杀了。但凡咱们有一个兄弟活着,他所做之事都会暴露。别说殿下,就算是王爷那儿也不会饶了他。”

曾茂枝表现得十分自信,宋清月眨巴了几下大大的杏眼,依旧不放心地道:“说不准他哪天脑子坏了,就动手了呢?你们不就十五个人嚒?很难对付吗?”

曾茂枝挑了一下眉,没说话。

宋清月先是瞄了他一眼,随后反应过来,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曾茂枝:“秦吉福那小子没跟我说实话,还不止十五个?”

曾茂枝摸摸鼻子,捡好听的说:“您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殿下……殿下也是不放心您,除了咱们这组,还有一组暗卫小秦公公不知晓,属下也不完知晓他们具体在哪儿。除此之外王爷那儿也派了几个人护着您。除非大规模围剿,一般暗杀不可能伤到世子妃的。还请世子妃放宽心!”

宋清月点点头,这么多人,安是安,就是感觉怪瘆人的,万一哪天大半夜的突然从床底下钻出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来,可不是要被吓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靖王终于跟户部达成协议,拿到五十万两的经费,带领七万大军前往江南收拾烂摊子。

而东海上刮起西北寒冷的季风,李昭站在铁甲蒸汽战舰上,用需要三脚架固定的超高倍望远镜看着远处缓缓驶向倭国方向的一队商船,露出一嘴大白牙。

望远镜的镜片都是让玉匠打磨的,效果十分不错。

老爷子当初海禁的时候大约是打着切断岭南水师的经济来源的主意吧。

可海禁只能禁住普通海商的船,却禁不住王府的船。

因为海禁造成的生丝、木材、香料、瓷器等货品价格的疯狂上涨,只会叫肃王府吃得更饱而已。

李昭听说九月末的时候四叔靖王去了江南之后,已经杀了好几个四品以上的地方大员了,也难怪这都十一月份了,还有货船不顾风浪地出海做生意——夏天的时候不敢做,只能在冬季冒着被风浪打翻的风险,避开靖王的耳目偷摸着走私。

李昭舔了舔唇角。

既然是走私,那就恕他不客气了!

冬季的海面风浪巨大,遇上个海难,有去无回的,还不是常有的事?

被宋清月的金手指修改过形状的新型锥形炮弹,打着旋儿,划破湿冷的海风,冲破波涛汹涌的海面擦着最后边的一艘商船的边边飞过去。

在超高倍望远镜狭小的视野里,舵手脸上那慌乱的神色被李昭瞧得一清二楚。

“速前进!咱们去把那十艘货船部拿下!”

李昭举高拳头,在身后的水兵们的欢呼声中,又粗又大的烟囱里冒起浓浓的黑烟,三艘不带帆,不带轮的黑色船只,如鬼魅般迅速向着奋力超前逃跑的货船飘去。

“是水匪,水匪!开炮,开炮!”

货船高高桅杆上面望风的水手声嘶力竭地呼喊,挥舞着手臂,做着开炮的手势。

但船长觉得他疯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的炮弹根本连对方的船沿都摸不到!

李昭这边则是毫无畏惧地速前进,传统的炮弹就是个不会开花的铁疙瘩,别说根本够不着他们的船,就算真落在他们船上也出不了事。

咻——!

又一枚锥形炮弹划破咸腥湿冷的空气,朝着最前排的货船的方向飞去。

砰!

那炮弹落在对方船只的主桅杆边,正当对方拍着胸脯庆幸桅杆没有被打中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落在甲板上那颗炮弹居然爆开!

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木甲板炸出一个大洞来,主桅杆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就斜倒下去。

桅杆连带着巨型的白色帆布一块倒下,盖在甲板上,失去视野的船员们顿时陷入了恐慌。

李昭用望远镜得意地欣赏了一阵对方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大声下令战船这一侧的五门铁芯铜身的人线膛炮齐齐开火。

咻——砰!

咻——砰!

咻——砰!

一轮炮轰过后,李昭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发现对面的船竟然依旧想要逃跑!

被他遇上了居然还想跑?

做什么大头梦呢?

李昭指着逃得最快的那艘船道:“对着那艘,集中轰它!”李昭大声下令。

传令兵开始打旗语。

又是三轮炮击过后,那走私船队的桅杆应声倒了好几枝。

李昭兴奋地大笑起来,又下令对着那些船上的炮口轰:“争取将他们的炮都轰熄火!”

那些商船上的船员早已经开始哭爹喊娘了,就没见过射程那么远的火炮!

而且那些炮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仅速度快,还带着旋儿,坚硬的船板在这种炮弹面前跟鸡蛋壳差不多,脆弱得不堪一击。

几轮强火力轰炸之后,商队的十艘商船都吓得再不敢动弹一下了。

而李昭这边的三艘铁甲战舰以惊人的速度接近货船后,让船上嗓门最大的船员,用着杂音极大的电力扩音器大喊道:“喂!赶紧投降!投降不杀!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他身边的那个水兵背着手摇发电机,呼啦呼啦地卖力地摇着手柄。

另外两艘黑色的铁甲战舰包抄去船队最前头,堵住他们的去路。

清楚战力的悬殊后,十艘带铜炮的巨大货轮,像是被牧羊犬驱赶的大肥羊一般,被三艘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小一号的铁甲蒸汽舰,围在中间,委委屈屈地挤成一团。

“放下嗯器~刺啦~刺啦~投行不阿!刺啦~刺啦~放下嗯器~刺啦~刺啦~投行不阿!刺啦~刺啦~……”

电力扩音喇叭再次断断续续地发出它难听的噪音。

……

半个月后,李昭用十船丝织品、药材、及以各种瓷器、香料、还有肥皂,从倭国换来二百五十多万两的高质量倭岛银饼、十多万两金饼,以及好几船高纯度的石英石、石灰石、木材回了位于他小琉球的据点。

当然,还有十艘白捡的大货船和一千两百多名俘虏的商船海员。

路上还顺带着打沉了两艘在东海海域游荡的倭寇战船,算是为浙江百姓做了点好事,以示补偿。

时间进入腊月,报恩寺的山脚下多出几排水泥砖头房子。

院子里搭着烧木炭的土窑,曾茂枝正带着手下们将晒干的灌木枝条放进土窑里焖烧,等这些枝条碳化之后,就部背上山给世子妃还有她收养的那些孩子们过冬用。

匆匆忙忙间,距离李昭离开已经一年多了,这日的天气冷得叫宋清月提不起精神来,不想编科学教科书,也不想看账本。

她想要给头脑放个假,于是就坐在火炉子边上给那依旧毫无音讯的死鬼缝内裤。

她想他吗?

有点想,又不是特别想。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甚至比那死鬼在身边的时候活得更自在。

没有大喜,亦没有大悲,不用挖空心思去撒娇卖乖,讨他的喜爱,不用焦虑他突然变心怎么办,不用面对他那群烦人的妾室,自己一个人轻松又自在,每天过得充实又有趣。

要男人干嘛?

当然她也知道,她如今能这么自在的原因是因为那死鬼还活着。

在这该死的古代社会,若是没有一个人撑腰,无论她干点什么都有人敢随便欺负她。

~

腊八这日,京城权贵家家户户早早熬好了腊八粥,等天一亮就开始放粥。

今年慎郡王府的粥棚格外大,格外显眼,竟然搭建到了御街上!

据说这次放粥义举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内阁众位大臣被叫进皇帝寝宫,商讨给慎郡王升亲王爵位的事。

吴大人因此吓得不轻,天没黑呢,就急急忙忙去找了还在家养病的宋建鸣。

宋建鸣在家里干嘛呢?

他在以探花郎之才鼓足气势洋洋洒洒地替亲家写起兵檄文呢,现在已经写到第四个版本了。

第一个版本是控诉大皇子无才无德,不配为君的;

第二个版本是讨伐信王狼子野心,泾国公府作恶多端的,肃王府起兵只为保卫父皇,清君侧的;

第三个版本跟第二个版本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把信王改成了俞王。

现在写的这个版本,是为了靖王准备的。

但是宋建鸣拿着笔,想了一个上午,愣是没找到四皇子殿下有什么值得攻击的地方,正在犯难。

“宋老弟,宋老弟!出事了,出事了!陛下今儿亲口说要升慎郡王的爵位!!”

吴阁老咋咋呼呼地闯进来。

宋建鸣听闻此事,一脸淡定地放下笔,将几篇檄文用一本《孟子》压住,老神在在地笑道:“吴老哥来了!”

“咳咳!”吴尚书自觉失态,清清嗓子,整理一下头上的幅巾和道袍,道:“宋老弟咋样了?病可大好了?”

“许是在南边的时候海鲜吃多了,腰疼,腿疼,一到冬天就浑身疼。”宋建鸣随口胡诌着。

吴尚书进得书房来,上下打量他一通,激动地道:“先不说你头疼还是脚疼了,陛下今儿亲口说大皇子仁义孝顺,这些年来一直慎身修思,言行恭谨,要升他的爵位!你不知道,今儿大朝会,陛下当着众臣的面,提到大皇子乃是皇后嫡出,之后来了内阁就要咱们商议一下大皇子升爵位的事!严首府的意思是直接复立太子,另外几位阁老都觉得先升亲王,过段时间再复立太子好。”

宋建鸣依旧坐得稳稳当当地,笑道:“吴老哥,放心吧,您看着瞧好了,甭管是太子还是亲王,升不了的。”

隔日,天上飘着雪花,顺天府府尹满头大汗地进了宫门,却是半道被个年轻的锦衣卫拦下来了。

“小冯大人,这是要紧事,你还是不要拦住老夫的好。”史府尹一脸严肃地说道。

冯进只恭敬地朝史府尹拱手道:“什么要紧事叫府台大人为难了?下官并非拦着您,而是皇爷的病情您也知道,不容有失。有什么事是内阁不能处理的,非要叫皇爷亲自处理不可?万一再气出个好歹来,您负责还是我负责?”

冯进故意用了“皇爷”这个相比于陛下更为亲近的称呼,他父亲自小跟在皇帝身边,还救过皇帝一命,感情比亲兄弟恐怕还要更亲近一分。

这么一说,史府尹立刻迟疑起来,犹豫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低声道:“小冯大人,这事儿牵扯了大殿下,您说我是报还是不报?”

废太子李炽讨厌别人喊他“慎郡王”,慎这一字,于他是一种侮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曾经犯过的错,于是废太子就更不能喊了,所以史府尹用了“大殿下”这个称呼。

现在朝中除了坚定的肃王派和坚定的俞王派之外,人人都谨慎小心得很。

这位史府尹就是个胆小的,他巴巴地望着冯进,道:“小冯大人消息灵通,大殿下府上窦良媛娘家闹出来的事儿,您也听说了吧?”

冯进装傻:“什么事?我怎么晓得?”

“嘿哟哟!都什么时候了,您可别捉弄史叔叔我了!”史府尹抓着冯进的手腕,将他带到阴凉点的地方说话,“窦家在京城和直隶地区放印子钱,不仅放印子钱,人家还不上就霸占人家田产,逼良为娼,逼死人命!逼死人命就算了,还不止一家!十几家联手跑来顺天府来敲鼓鸣冤,还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你说我这……”

史府尹抹一把头上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冯进一副惊讶的样子,严肃道:“要是这事,您更不能叫皇爷知道了。皇爷什么心思,你知我知,满朝廷都知道。皇爷前日还夸大殿下孝顺呢,将大殿下捧这么高,这事儿打脸啊!”

“可不是么!”史府尹跺脚。

冯进看似认认真真想了半晌,才道:“我觉得这事还是不要叫皇爷知道为妙,您先想法子压一压,稳住那几家人。我这儿倒是有个更大更荒唐的事,要是闹出来,京城的百姓没准就能把窦家的事儿给忘了。”

“什么事?”史府尹有种不祥的预感。

冯进凑到他耳边悄悄道:“信王殿下常常半夜三更去翻俞王府的围墙!”

史府尹面色一凛,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的,这是什么天杀的狗血八卦?

“做……做什么?”

“偷人!”冯进朝他调皮地挤挤眼睛,“俞王妃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不比原来得宠了。侧妃生了长子,俞王偏偏又迷上宜春楼一个叫南湘的花魁。这俞王妃为了生儿子,一来二去的,嘿嘿嘿!现在俞王妃肚子里那个,说不准俞王殿下的嫡子是信王的种呢!”

“这,这不可能!”史府尹连连摇头。

冯进却一脸兴奋地继续说着这天杀的狗血八卦:“怎么不可能?俞王妃是泾国公府的姑娘,自小就常常进宫的,人又长得漂亮,与信王殿下一样是自小的情分。再说了,自信王殿下毁了容,贵妃娘娘和泾国公府完放弃了信王殿下,他积怒之下,用绿帽子报复弟弟,完说得通啊!”

史府尹捂住耳朵,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本官今日可什么都没听到!冯小公子,下官告辞!告辞!”

史府尹堂堂正三品的大官,比冯进高两级呢,现下是吓得“下官”两个字都蹦出来了。

当天夜里,肃王身边的杨公公带着一群暗卫乔装打扮护送着联合击鼓鸣冤的那十几家人秘密出京,前往山东避风头。

京城里,城南书塾的厨房里,大铁锅里炖着半只猪的猪肉块,还有秋天里就腌好的酸白菜,以及宋清月从自己庄子上拿来的红薯粉条,咕嘟咕嘟地,又香又暖和。

王婶子、刘婶子、马婶子还有墨屏、墨兰几人聚在灶台后头一边烤火,一边嗑瓜子儿唠嗑。

“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马婶子问。

“就是之前一起击鼓鸣冤那十几家人啊!”墨屏道。

“哦!前几天闹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刘婶子噗呲噗呲吐着瓜子壳,摇头叹息:“都是可怜人呐!”

刘婶子感同身受地道:“要是他们在世子妃娘娘这儿借钱,也不至于被逼成那样!真是太可怜了!”

墨兰道:“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十几家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嘶!”几位婶子同时抽气。

马婶子道:“莫不是,被那废太子给……”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墨屏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可别说出去!那废太子,几年前去江南游玩,贪了修河堤的钱走,汛期一来,死了好几万人!现在还不是郡王当得好好的?我们世子妃说,那废太子整天呆在皇上寝宫里侍疾呢,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几位婶子立刻问道。

“皇帝想复立那位废太子!”

“欸哟哟!那可使不得,使不得!那样的人怎么能当太子呢?使不得,使不得!”几位婶子连连摇头叹息。

……

不过三日功夫,京中流言四起,说是那十几家一起击鼓鸣冤告太子良娣家人的人,已经被慎郡王府秘密处理掉了!

要不怎么解释他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呢?

至于多年前太子携美人游江南,擅自挪用修河款,致使几万百姓罹难之事也被重新提起。

废太子多么不仁、不义的传言已经在百姓中广为流传,这其中亦夹杂着一些对肃王府仁善的溢美之词。

官员中自然也有讨论这事的,不过他们不像百姓那样天真,都知道这是几位王爷在斗法呢。

至于宋建鸣,突然之间他的病就好了,每天照常去衙门,内阁也去,只是继续当他的雕塑,没人问他意见,他就闭嘴不发言。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今日他也老神在在地安坐在严首辅的下手,不发一言,严首辅今日也罕见地有些沉默,只是看着宋建鸣的眼神愈发不善起来。

下衙之后,吴尚书将宋建鸣拉到一边去,悄悄问他:“宋老弟,你实话跟老夫讲,近来京中之事,可是肃王在捣鬼?”

宋建鸣嘿嘿一笑,十分欠揍地道:“你猜呢?是俞王也说不准啊。”

这可真是气人!吴尚书鼻子哼哼。

至于顺天府史府尹可就轻松多了,那麻烦的十几家人消失了是好事啊!不用他判案了,他一身轻松,至于他们是死了还是逃了,还是怎么着了,那可与他半分钱关系没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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